第24章 活命的代價

字數:5371   加入書籤

A+A-


    錢萬三坐在回府的馬車裏,隻覺得車廂外的每一縷江南微風,都像刀子一樣刮著他的臉。他剛剛從欽差行轅出來,懷中揣著一份曹化淳親手交予他的名單,那薄薄的幾頁紙,此刻卻比他馬車裏所有的金銀加起來還要沉重。
    他活下來了。代價是,他要變成一條奉欽差之命,去撕咬昔日盟友的餓狼。或者說,是一隻倀鬼,為那頭已經亮出獠牙的猛虎,引來更多的獵物。
    名單上的第一個家族,他已經去過了。那是一個與他一樣以商賈起家的家族,家主在聽完他的“忠告”,並親眼看到他馬車上那幾箱被“退還”以示皇恩的銀子後,幾乎沒有猶豫,便哭著表示願意傾盡家財,隻求保全性命。
    但錢萬三知道,那不過是開胃菜。真正的考驗,是名單上的第二個名字——橫涇姚家。
    與他們這些靠著算盤和人脈發家的商人不同,橫涇姚家是蘇州府地界上,一塊真正的、也是最硬的“鐵板”。這個家族盤踞橫涇鎮二百餘年,以武立族,族中子弟雖無高官,卻代代都有在軍中或地方團練中任職的悍勇之輩。
    他們是這片土地上真正的“土皇帝”,數百年來,隻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何曾有人敢在他們頭上動土?
    當錢萬三的馬車停在姚家那如同小型堡壘般的府邸門前時,他甚至能感受到門口那兩尊石獅子,都帶著一股子蔑視與煞氣。
    通報之後,他在偏廳裏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被領進正堂。家主姚承宗,一個年近七旬的精瘦老人,坐在主位上,麵色陰沉。而他的獨子,掌管著族中所有武力的少主姚振庭,則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站在一旁,眼神不善地盯著他。
    錢萬三將姿態放得極低,將之前對張家說過的那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說辭,又小心翼翼地重複了一遍。
    年邁的姚承宗聽得心驚肉跳,他那渾濁的眼中,明顯流露出一絲恐懼和意動。他知道,時代變了。連王、顧兩家的祖墳都敢刨的欽差,絕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姚振庭卻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住口!”姚振庭指著錢萬三的鼻子,破口大罵,“錢萬三!你這背主求榮的無恥商賈,有何麵目來我姚家門前饒舌!我橫涇姚家立足江南二百年,祖上曾隨太祖皇帝征戰,流過血,立過功!豈能像你這等軟骨頭一般,向一個閹黨搖尾乞憐!”
    “振庭,不得無禮!”姚承宗急忙嗬斥道。
    “父親!您還看不明白嗎?!”姚振庭滿臉漲紅,激動地說道,“這夥人就是要我們死!我們獻出家產是死,不獻也是死!與其屈辱地被他們像宰豬一樣宰掉,不如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我姚家數百鄉勇家丁,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他轉過頭,用一種極度鄙夷的眼神看著錢萬三:“我姚家子弟的脖子,比你的膝蓋要硬得多!滾回去告訴那閹人,想要我姚家的家產,就讓他親自帶兵來取!我姚振庭,就在這裏等著他!”
    說罷,他竟直接下令,讓護院將錢萬三叉著胳膊,半推半搡地“請”出了府門。
    屈辱無比的錢萬三,將姚家的狂悖態度一五一十地匯報給了劉宗敏。劉宗敏聽罷,那張陰鷙的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他沒有發怒,而是立刻請來了陸文昭。
    密室之內,聽完錢萬三的敘述,陸文昭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一切盡在他預料之中。
    “大人,”他對劉宗敏躬身說道,“此事早在學生意料之中。橫涇姚家,以武立族,兩百年來順風順水,早已養成了桀驁不馴、剛愎自用的性子。他們看不起商人,也瞧不上文官。在他們眼中,拳頭才是唯一的道理。對付這種人,一味施壓,隻會激起其凶性。學生愚見,當將計就計,逼他出手。”
    “哦?先生有何高見?”劉宗敏饒有興致地問道。
    陸文昭的眼中,閃過一絲與其書生外表截然不符的、令人心寒的精光:“大人可命錢萬三再往,但不必入府,隻需派人送上一封信。
    信中內容可極盡羞辱,並言明‘三日之後,若不獻產,便將你姚家勾結水匪、侵占漕運的證據公之於眾’。這證據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封信會成為壓垮姚振庭的最後一根稻草。”
    “同時,”陸文昭繼續說道,“可命李自成將軍的忠貞營,在城外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武裝施壓,做出即將圍剿橫涇鎮的態勢。如此,姚振庭內有羞辱,外有強敵,以他的性子,必然會狗急跳牆,選擇在城中製造混亂,行刺錢萬三,以求死中求活。”
    “我們,隻需為他選好一個合適的墳場,然後張開網,等他自己鑽進來便是。”
    劉宗敏聽完,撫掌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對陸文昭的欣賞:“好!好一招引蛇出洞!本官就喜歡你這股毒勁兒!就按先生說的辦!李將軍那邊,我去說。這蘇州城,就由先生你,來為姚家選一塊風水寶地吧!”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一張巨大的蘇州城防圖,在兩人麵前緩緩展開。陸文昭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最終,點在了一個名為“烏鵲巷”的狹窄巷道上。
    “此地,最佳。”
    兩天後,姚振庭果然如陸文昭所料,徹底瘋狂了。
    他收到了那封極盡羞辱的信,又聽聞城外數千官軍調動頻繁,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於是,他發動了自己能調動的所有力量——三百名家族死士,以及花重金雇傭的數百名地痞流氓。
    他的計劃,簡單而又愚蠢。他要讓地痞們在城南最繁華的集市製造一場大規模的“民亂”,吸引欽差主力。然後,他親率家族死士,埋伏在錢萬三回府的必經之路——烏鵲巷,進行雷霆一擊。
    午後,城南集市,騷亂準時爆發。數百名地痞手持棍棒,開始打砸商鋪,呼喊著“欽差逼死良民”的口號。
    然而,他們沒能囂張過一炷香的時間。
    街道的四麵八方,突然湧出了大批身著黑色勁裝、手持利刃的東廠番役。他們沒有警告,沒有驅散,如同最有效率的屠夫,直接拔刀衝入了人群!
    “噗嗤!”“啊!”
    手起刀落,血光迸現!當街斬殺了為首的數十人後,所謂的“民亂”瞬間平息,隻留下一地的屍體和百姓驚恐的尖叫。劉宗敏的鷹犬,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了所有人,蘇州城現在是誰在做主。
    而尚不知情的姚振庭,此刻正帶著他的三百死士,埋伏在烏鵲巷內。
    這條巷子,狹窄、悠長,兩側是高聳的院牆,是絕佳的伏擊地點。
    不久,錢萬三那輛熟悉的馬車,果然慢悠悠地駛入了巷口。
    “動手!”姚振庭眼中閃過一絲猙獰,發出了號令。
    三百名死士,從兩側的屋頂和院門後一擁而上,如狼群般撲向了那輛孤零零的馬車。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得手的瞬間——
    “咣當!”“咣當!”
    巷道的兩頭,厚重的鐵閘門轟然落下,徹底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咻!咻!咻!咻!”
    兩側的牆頭之上,突然出現了數百名身穿製式鎧甲的忠貞營士兵!他們麵無表情,手中的軍用連弩,組成了一片死亡的森林,對著巷道之內,開始了無情的覆蓋性射擊!
    “啊——!”
    “有埋伏!”
    “快退!”
    巷道之內,瞬間化作了人間地獄。在狹窄的空間裏,姚家的死士們無處可躲,如同被關在籠子裏的活靶子,被一波又一波的弩箭成片射倒!慘叫聲、哀嚎聲、弩箭入肉聲,響成一片。
    姚振庭徹底懵了!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家族精銳,在官軍那如同冰冷機器般的攢射下,被屠戮殆盡。
    “殺出去!!”他目眥欲裂,揮舞著長刀,帶領著剩下不到百人的殘部,發瘋似的向著巷口的一處鐵閘門發起衝鋒。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緩緩打開的閘門,以及門後那一道由重盾和長矛組成的、密不透風的鋼鐵陣線!
    李自成,身披重甲,手持長刀,如同山嶽一般,站在陣線的中央。他看著衝過來的姚振庭,眼神中,隻有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負隅頑抗者,殺無赦!”他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殺!!!”
    長矛如林,齊齊刺出!最後的衝鋒,變成了一場毫無懸念的自殺。姚振庭被數杆長矛貫穿了身體,死死地釘在了地上,眼中,還殘留著無盡的悔恨與不甘。
    烏鵲巷不遠處的一座茶樓之上,雅間內,茶香嫋嫋。
    劉宗敏和陸文昭,自始至終,都在這裏,冷冷地觀看著這場由他們一手導演的“大戲”。
    看著巷內漸漸平息的殺戮,劉宗敏端起茶杯,滿意地呷了一口,他轉過頭,饒有興致地問身邊的陸文召:“陸先生,此獠聚眾謀逆,伏擊朝廷命員,按我大明律,該當何罪?”
    陸文昭緩緩走到窗前,低頭俯視著那個被從屍體堆裏拖出來、尚未完全斷氣的姚振庭,他的眼神裏,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或猶豫。
    他用一種冰冷到極致的語調,平靜地說道:“為儆效尤,當誅三族。其家產,盡數抄沒,以充軍資。其頭顱,當與王、顧兩家之人,一同懸於城門之上,以告江南:皇權之下,順者昌,逆者亡。”
    劉宗敏滿意地笑了,他對著樓下輕輕一揮手。
    巷道裏,響起了姚振庭最後的、淒厲而不甘的慘叫。
    而陸文昭,則緩緩地端起了麵前那杯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茶很苦,但他的心裏,卻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靜。
    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昆山秀才,在這一刻,已經徹底死去。
    喜歡騎砍:崇禎開局召喚三百可汗衛士請大家收藏:()騎砍:崇禎開局召喚三百可汗衛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