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曹閹就是高閹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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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涇姚家的覆滅,像一柄燒紅的鐵錐,狠狠地刺穿了整個江南士紳階層最後一層虛驕的硬殼。
如果說,顧、王兩家祖宅被焚,帶來的是對“流寇”暴行的恐懼;那麽,姚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以“謀逆”罪名,用官軍的力量,被徹底抹去,帶來的則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對國家暴力機器的絕對絕望。
恐懼,在發酵。
但當恐懼達到極致,當所有退路都被堵死,它便不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會蛻變為一種魚死網破的瘋狂。
曹化淳顯然很懂得如何催化這種瘋狂。
在姚家被公開處刑的第三天,一份由欽差行轅發出的、蓋著東廠與欽差大臣兩方大印的《協理剿匪勸捐簿》,被錦衣衛緹騎和東廠番役,送到了江南所有排得上號的望族門前。
這已經不是商議,不是勒索,而是最後的通牒。
每一本“勸捐簿”上,都用清秀卻又冰冷的小楷,詳細列明了該家族需要“捐獻”的田產、商鋪和金銀的具體數目。
那是一個足以讓任何家族都傷筋動骨、甚至元氣大傷的天文數字。而更為致命的是,在數額之下,還用朱筆,看似不經意地附上了一條摘自王、顧兩家賬冊的、關於該家族某樁不法之事的罪證摘要。
圖窮匕見,再無任何轉圜的餘地。
欽差給出的期限是——五日。五日之內,財物入庫,或可保全家性命。五日之後,若數目不齊,橫涇姚家,便是前車之鑒。
一時間,整個江南,愁雲慘淡,風聲鶴唳。無數豪門府邸之內,終日傳出壓抑的哭嚎與絕望的爭吵。
然而,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絕望之下,一股更為洶湧、也更為危險的暗流,正在杭州西子湖畔,一處不起眼的別院之內,悄然匯聚。
別院名為“晚香圃”,主人是致仕告老還鄉的前任應天巡撫,在整個江南士林中都享有極高聲望的鄉賢——沈逸。
此刻,別院的花廳之內,聚集了來自蘇、杭、鬆江、常州等地的十餘位核心士紳代表。這些人,每一個都是跺一跺腳,便能讓地方經濟抖三抖的巨擘。但現在,他們臉上的神情,卻比死囚還要難看。
廳內一片死寂,隻有王錫風那如同風箱般破敗的喘息聲。這位昔日的江南士紳領袖,在接到那本“勸捐簿”後,便徹底垮了,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諸位,”沈逸緩緩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年過六旬,須發皆白,但腰杆卻挺得筆直,一雙眼睛平靜無波,卻又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環視眾人,聲音沉穩而有力:“今日請諸位來,非為哭喪。王公心氣已散,但江南,不能散。我等,更不能坐以待斃。”
“沈公,非是我等不願抗爭,”一位鬆江府的代表苦澀地說道,“隻是……那曹閹和他的鷹犬,手段太過酷烈,根本不與我等講半句道理。我等……我等如魚肉,他為刀俎,又能如何?”
“是啊,他手握天子劍,又有萬餘精兵。我等縱有萬貫家財,也隻是待宰的肥羊罷了。”
沈逸靜靜地聽著眾人的哀歎,待他們說完,才冷笑一聲:“肥羊?不,諸位錯了。在他曹化淳眼中,我等連肥羊都算不上。肥羊宰了,還能吃肉。而他,是要將我等的肉放幹了血,剔光了骨,再將骨頭砸碎了,熬出油來,點燈!”
他站起身,踱步到廳中,聲音陡然變得激昂:“諸公可還記得萬曆朝的遼東礦監,高淮?”
“高淮”二字一出,在場的所有人,臉色皆為之一變!
那是一個刻在所有士大夫骨子裏的、代表著“閹黨之禍”的恥辱符號!
沈逸的聲音,如同洪鍾大呂,在眾人耳邊回響:“那高淮,假借皇命,在遼東橫征暴斂,初為銀,後為鐵,再為軍資,終至兵餉!逼得遼東軍民怨聲載道,數次嘩變,邊防糜爛,終成建奴崛起之大患!今日之曹化淳,所作所為,與那高淮,何異?!”
“他今日要我等的家產,美其名曰‘勸捐’。明日,便能以‘抗捐不力’為名,要我等的性命!待我等家財散盡,人頭落地,他便可攜搜刮的億萬民脂民膏,回京向天子邀功!而我江南,將田園荒蕪,百業凋敝,淪為人間地獄!到那時,史書工筆之下,隻會寫‘江南士紳,貪鄙無厭,抗拒國法,致使民變’!我等將永世背負罵名,萬劫不複!”
“諸位!”沈逸猛地轉身,目光如電,掃過每一個人的臉,“當今天子,或被奸邪蒙蔽。我等若坐以待斃,任由這‘江南高淮’為所欲為,是為不忠!若能效仿古之義士,起兵清君側,誅殺曹、劉二賊,將江南民意,用血,寫成奏章,上達天聽,或可置之死地而後生!”
“此非謀逆!”他的聲音,充滿了蠱惑人心的力量,“乃是為國除奸,為民請命!”
他看著眾人那漸漸燃起火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句足以讓所有人拋棄幻想、同仇敵愾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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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非亡天下,乃亡我等之家!”
這句話,如同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個花廳內早已被壓抑到極致的火藥桶!
“沈公說的是!跟他們拚了!”
“與其屈辱地死,不如轟轟烈烈地活一次!”
“對!殺不了皇帝,還殺不了一個閹人嗎?!”
看著群情激憤的眾人,沈逸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他知道,人心,可用了。
他雙手下壓,示意眾人安靜,然後開始冷靜地、條理清晰地,布置他那醞釀已久的、周密而又龐大的計劃。
“諸位,匹夫之勇,不足成事。我等要的,不是一場簡單的刺殺,而是一場席卷整個江南的‘風暴’!要讓朝廷,讓天子,都為之震動,不敢再小覷我江南之力!”
“第一步,合縱連橫,團結一切可團結之力量!”沈逸伸出一根手指,“曹化淳清查漕運,嚴打私鹽,早已讓數十萬漕工、鹽販生計斷絕,怨氣衝天。陳兄,你家世代經營鹽業,與那些私鹽梟首素有來往,此事由你負責,用銀子,告訴他們,隻要殺了曹化淳,朝廷無暇南顧,他們的好日子就回來了。”
“吳兄,你家的船隊遍布運河兩岸,漕工行會之中,你一言九鼎。此事,便交給你。告訴那些纖夫船工,欽差不死,他們便永無複工之日,一家老小便隻能活活餓死!”
“還有,城中的白蓮教、羅教等秘密會社,他們與東廠本就是死敵。派人去聯絡他們,告訴他們,我們願意出錢出糧,助他們‘替天行道’!”
“第二步,製造輿論,煽動民心!”沈逸的眼神變得愈發深邃,“派我們豢養的所有說書先生、戲班子,去城中各個角落,日夜不停地傳唱‘曹屠夫’和‘高淮再世’的新戲!將所有米價上漲、商鋪倒閉、百姓失業的罪責,全部都扣到欽差的頭上!我們要讓蘇州的每一個百姓都相信,曹化淳,就是導致他們活不下去的根源!”
“第三步,軍事部署!”他走到一張巨大的江南地圖前,“賄賂、策反地方衛所的中下級軍官,讓他們在事發時,緊閉營門,‘約束士卒’。同時,以我等各家豢養的家丁、鄉勇為骨幹,以被煽動起來的漕工、鹽販、流民為主力,組成一支龐大的‘靖難義軍’!”
“最終目標,”沈逸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蘇州府的地圖上,“十日後,乃是端午佳節。蘇州百姓有賽龍舟、觀潮的習俗。我們就以‘觀潮’為名,號令四方,同時起事!封鎖運河,攻占府庫,以雷霆之勢,圍攻欽差行轅!務必將曹化淳、劉宗敏、陸文昭等核心人物,一網打盡,梟首示眾!”
一套周密、狠辣、且極具可行性的計劃,從沈逸的口中緩緩道出。在場的所有士紳,無不感到心潮澎湃,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與此同時,欽差行轅。
陸文昭正坐在堆積如山的卷宗之中,眉頭緊鎖。他麵前攤開的,並非是那些豪族的賬冊,而是一些由東廠密探從市井各處搜集來的、看似毫不起眼的情報。
“城南米價,五日內無故上漲兩成……”
“漕工行會,近來夜間集會頻繁,似有異動……”
“茶樓酒肆,開始流傳一首名為《新高淮》的歌謠……”
一條條看似孤立的情報,在陸文昭那顆已經徹底“黑化”的大腦中,被迅速地串聯、整合,最終,形成了一個令他感到脊背發涼的推論。
他立刻拿著整理好的情報,求見了正在研究如何對王錫風進行最後“收割”的曹化淳與劉宗敏。
“督主,大人,”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學生以為,江南這潭看似平靜的水麵之下,或有滔天的暗流正在匯聚。這些士紳,不像是被宰殺的豬,更像是被逼到牆角的狼,隨時可能反咬一口!”
劉宗敏聽罷,不以為意地冷笑道:“一群土雞瓦狗,還能翻天不成?正好,他們不鬧,本官還沒由頭將他們一網打盡!”
曹化淳也點了點頭,近來一連串的勝利,讓他這位老成的東廠提督,也生出了一絲輕敵之心。他看著窗外那繁華依舊的蘇州城,淡淡地說道:“無妨。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也好。本督倒要看看,他們能掀起多大的浪來。繼續加緊‘勸捐’,本督要讓他們的最後一絲家底,都變成陛下的軍資!”
陸文昭見狀,心中一沉,還想再勸,但看到曹、劉二人那自信滿滿的神情,他知道,多說無益。他隻能躬身告退,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卻愈發濃烈。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杭州城外的錢塘江畔,數以千計的漕船,正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集結。船艙裏,藏滿了刀槍、火油,以及一張張因憤怒、貪婪和絕望而扭曲的臉。
一場即將席卷整個江南的巨大風暴,已在所有人的輕視中,悄然成型。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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