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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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
乾清宮的禦書房內,數十根手臂粗的巨燭將殿堂照得亮如白晝,但那光芒,卻仿佛被空氣中無形的肅殺之氣所凍結,顯得蒼白而沒有溫度。
年輕的大明皇帝朱由檢,端坐在那張象征著天下至高權力的龍椅之上。他沒有批閱奏疏,也沒有展卷讀史,隻是靜靜地坐著,如同一尊由鋼鐵與黑夜鑄就的雕像。
他身上穿著的,並非是往日裏舒適的絲綢常服,而是一件特製的、由數千枚細小的精鋼甲片連綴而成的貼身軟甲。這件內甲,從脖頸一直覆蓋到膝彎,將他所有的要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甲片打磨得極為光滑,關節處的連接也極盡精巧,使得他即便在龍袍之下,行動也不至過分滯澀。但那份源自精鐵的、沉甸甸的重量和冰冷的觸感,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這是一個不再相信溫情與仁德,隻能依靠冰冷鋼鐵來獲取安全感的世界。
龍袍,那件繡著五爪金龍、象征著天子無上尊榮的華服,此刻更像是一層脆弱的偽裝,勉強遮蓋著內裏那份隨時準備迎接背叛與刺殺的森然戒備。
殿門之外,侍立的不再是往日那些眉眼低垂的太監,而是八名身形魁梧、按刀而立的龍驤營甲士。他們身著統一的黑色鐵甲,頭戴鐵盔,隻露出兩隻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他們的手,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腰間那柄殺氣騰騰的繡春刀刀柄。
自京營之變後,整個紫禁城的防衛體係,便被朱由檢用最強硬的手段,進行了一場徹底的換血。所有他不夠信任的禁衛,都被調離了核心區域,取而代之的,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隻聽命於他本人的嫡係禁衛。
他如今,隻相信自己,和他親手締造的這柄利刃。
“王大伴,”他用一種略帶沙啞的、因整夜未眠而顯得格外低沉的聲音吩咐道,“去,將孫先生和盧卿,秘密請入宮中。”
王承恩心中一凜,他知道,這個深夜,能被皇帝以如此鄭重的方式召見的,必然是天子心中真正的肱骨。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躬身領命,親自去安排。
半個時辰後,兩位身著常服,麵帶驚疑之色的重臣,被王承恩從側殿,悄無聲息地引進了這間氣氛壓抑的禦書房。
一位,是年近七旬,須發皆白,卻依舊精神矍鑠,眼神中充滿了智慧與沉穩的老者。他正是當朝太師、三朝元老、也是朱由檢的授業恩師——孫承宗。
另一位,則是年富力強,身形挺拔如鬆,眉宇間自有一股百戰將帥的剛毅與殺伐之氣,他便是新任的五省總督、剛剛在北方立下不世之功的盧象升。
兩人一入殿,便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孫承宗作為帝師,看到的是皇帝那張蒼白得過分的臉,以及那雙燃燒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火焰的眼睛。而盧象升作為督臣,則一眼便看穿了天子龍袍之下那不自然的輪廓,以及殿門外那些甲士身上那股隻有從屍山血海中才能磨礪出的、真正的鐵血煞氣。
兩位臣子心中同時一沉,知道今夜,必有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
“臣,孫承宗盧象升),叩見陛下!”
“先生、盧卿,平身,賜座。”朱由檢的聲音平靜,他抬了抬手,身上的內甲與龍袍摩擦,發出一陣細微的“悉索”聲。
他不行虛禮,直接開門見山:“朕今日請二位來,是有一份關乎大明國運的方略,想請二位過目。也是想聽聽,朕這心中真正的肱骨之臣,對此策,是何看法。”
王承恩會意,將禦案上那幾卷用黃綾封好的奏疏,分別呈遞給二人。
孫承宗與盧象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們接過那尚帶著皇帝體溫的卷軸,緩緩展開。
燭火之下,一行行充滿了鐵血與變革氣息的墨字,如同一個個活過來的猙獰凶獸,撲麵而來!
《擎天方略之獻產拓邊令》、《擎天方略之神武軍製》、《擎天方略之內閣改組》、《擎天方略之軍功授田》……
每一個標題,每一個條款,都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兩位老臣的心上!
孫承宗看得最快,他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當他看到“獻產拓邊令”中,那針對天下士紳、富戶的“三檔定罪”和“抄七成、八成”的酷烈條款時,他那張素來沉穩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而盧象升,則被那宏大而又冷酷的“軍功立國”和“拓殖為王”的構想所震驚。他看到了其中蘊含的、足以讓大明爆發出前所未有力量的巨大潛力,但他也看到了,為了驅動這台戰爭機器,將要在帝國內部流下的、無盡的鮮血。
“陛下!”
孫承宗再也控製不住,他猛地將手中的卷軸拍在桌案上,不顧君臣之禮,“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陛下!萬萬不可!此策一出,天下士紳,無不視朝廷為寇仇!‘獻產令’與奪其身家性命何異?此非治國,乃是亂國,是自毀長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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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明立國二百餘年,以仁孝治天下,以士大夫共天下,此乃國本!今陛下欲行此策,盡奪天下財富於一人之手,盡毀天下士人之心,則國本動搖,人心盡失!屆時,建奴流寇尚未平定,我大明……恐先亡於內耗!請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盧象升臉色鐵青,緊握雙拳,亦隨之跪下,聲如洪鍾:“陛下!臣知國庫空虛,軍餉艱難。然此舉必將烽煙四起,天下大亂!我大明精銳,當用以北禦建奴,西平流寇,而非刀口向內,耗於無謂之內鬥!”
“陛下若行此策,則天下處處皆敵!我等將士,今日為陛下抄沒張家,明日便要鎮壓李家之叛亂,長此以往,軍心何在?大義何存?此舉無異於飲鴆止渴,後患無窮啊!”
兩位重臣,一文一武,一個從“國本”出發,一個從“實務”著眼,言辭懇切,甚至不乏激烈的頂撞。他們代表了傳統士大夫階層最後的、也是最頑固的良知與理念,對皇帝這套即將顛覆一切的“離經叛道”之策,表達了最強烈的反對。
禦書房內,氣氛一時間凝重到了極點。
朱由檢靜靜地聽完,不怒反笑,笑聲中帶著無盡的悲涼與自嘲。他緩緩從龍椅上站起,身上的鐵甲發出“鏗鏘”的輕響,那聲音在寂靜的殿堂裏,顯得格外刺耳。
他親自上前,將兩位老臣一一扶起。
“先生,盧卿,你們說的,朕都懂。”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朕也想行堯舜之道,做千古傳頌的聖君。可你們看看,這滿朝的豺狼,這遍地的虎豹,誰給過朕機會?”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殿外那沉沉的夜色:“薊州城下,是誰在與建奴眉來眼去?宣府鎮內,是誰在走私鐵器糧草?京營之中,又是誰,為了區區萬兩白銀,便敢將屠刀揮向朕躬!”
“朕若不行霸道,大明,現在就已經亡了!”
他的目光掃過二人,變得銳利如刀:“先生說國本,盧卿說大義,可他們的國本,是他們自家的田產商鋪;他們的大義,是他們自家的萬貫家財!朕的江山,在他們眼中,又值幾何?”
這番血淋淋的質問,讓孫承宗和盧象升一時語塞。
朱由檢知道,時機到了。他要拋出他為他們準備的、無法拒絕的“價碼”。
“先生,”他看向孫承宗,語氣變得鄭重,“您為帝師,國之柱石。新政若成,朕要您做我新大明帝國的周公、蕭何!未來的內閣,將以先生為首!朕許諾,孫氏一族,將為大明第一功臣世家,與國同休,世代罔替!”
孫承宗渾身一震,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封賞,而是將整個家族的命運,與皇權、與國運,徹底捆綁在了一起!
隨即,他又看向盧象升:“盧卿,朕要你做朕的衛青、霍去病!新政若成,朕許你裂土封疆,建不世之功!你麾下所有忠勇將士,皆為新貴,凡有功者,人人皆可得功勳田,成為貴族!朕要讓天下武人知道,為朕效死,便可光宗耀祖,封妻蔭子,直達天聽!”
盧象升呼吸一滯,他從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對武將的重視與許諾!這是大明朝二百年來,所有武人,都夢寐以求的地位!
朱由檢走到巨大的輿圖前,聲音中充滿了巨大的蠱惑力:“朕之內殘,隻為對外!待國內肅清,錢糧歸倉,朕要將我大明的龍旗,插遍漠北與西域,直抵那傳說中的瀚海之濱!朕要讓那些曾經欺淩我華夏的蠻夷,世世代代,為我等耕作、牧馬、為奴為婢!”
“屆時,所奴役者,皆為外族;所獲之土,皆為我華與夏之疆!二位愛卿,難道不想親手開創一個遠邁漢唐的煌煌大明嗎?”
這番話,如同最猛烈的風暴,席卷了兩位老臣的心房。他們從皇帝的計劃中,看到了無盡的血腥與動蕩,但也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充滿無限可能與榮耀的未來!
許久,孫承宗才用一種極其沙啞的聲音開口:“陛下宏圖遠略,臣……拜服。隻是……對於那些並非罪大惡極、願意配合的士大夫,可否……能保全其體麵,略施仁政,以安天下讀書人之心?”
這,是他們作為自身階級,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請求。
朱由檢沉吟片刻,他知道,這是必要的妥協。他需要這兩位重臣,來為他穩定朝局,安撫人心。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可。朕要的是錢和權,不是人頭。隻要他們識時務,朕可以給他們體麵。朕也同意,日後大政,當以矛盾外移為上。”
得到了皇帝的承諾,孫承承宗和盧象升對視一眼,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隻能跟著眼前這位已經徹底“瘋狂”的帝王,在這條通往未知命運的道路上,一條路走到黑。
就在此時,朱由檢拋出了他最後的、也是最令人震驚的決定。
“此事已定。明日大朝會,朕將宣布巡幸河南,整頓吏治,安撫流民。”
“什麽?!”兩人同時大驚失色,“陛下,京師乃國之根本,豈可輕動!”
朱由檢的臉上,露出一絲充滿算計的冷笑:“朕的親軍,龍驤、虎賁、神機三營,將隨朕南下。朕此去,名為巡幸,實為壓陣!”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宮牆,望向了那富庶而又暗流洶湧的江南。
“朕就坐在江南的家門口,看著曹化淳他們做事!朕要讓天下人知道,大明積重難返,非猛藥不能活!這劑藥,朕親自來喂!”
他轉過身,對著兩位目瞪口呆的臣子,鄭重地行了一禮:
“朕南下之後,京師中樞,朝堂穩定,就全權托付給二位愛卿了!”
孫承宗和盧象升看著眼前這個身披內甲、心如鋼鐵的年輕帝王,心中百感交集。他們知道,一個全新的、也更為酷烈血腥的時代,即將到來。
他們深深一拜,聲音嘶啞卻又無比堅定:
“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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