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蟲豸與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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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來自王都的政令,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紮入希幹希納區憲兵團指揮部本就沉重壓抑的空氣中。
羊皮紙上用華麗辭藻書寫的官方命令,此刻在眾人眼中卻比巨人的血盆大口還要可憎。
那命令的核心內容,無非是斥責邊境的部隊未能“有效阻禦”巨人,並嚴令各地加強戒備,同時,竟暗示要“甄別並限製”湧入內地的難民,以“確保王都及羅塞之牆內核心區域的物資與秩序穩定”。
弗提手握著那份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政令,許久未發一言。
辦公室內的空氣凝固了,連煤油燈的火苗似乎都停止了跳動。
他預料過牆內那些高高在上的蛀蟲會如何對待這場災難,如何將他們的“同胞”視為可以隨意丟棄的負擔,但他沒想到,他們竟會如此赤裸裸,連最基本的偽裝與敷衍都懶得去做。
一種混合著極致憤怒與荒謬的冷笑,扭曲地爬上他布滿血絲的臉龐。
“嗬嗬…哈哈哈…” 他低沉地笑了起來,聲音沙啞,充滿了嘲諷,“限製難民…確保秩序…這群養尊處優的豬玀,他們坐在希娜之牆內,喝著美酒,他們知道什麽巨人?”
原本他還計劃著,再隱忍蟄伏數年,積蓄足夠的力量,等待一個更成熟的時機。
但瑪利亞之牆的淪陷,巨人的凶殘,以及王都這群蟲豸毫無底線的卑劣,像一把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上,也徹底燒毀了他最後一絲耐心。
如今的局勢,已不容他再有片刻遲疑,他也不願再如陰溝裏的老鼠般,繼續這無望的隱忍。
王都那群腐朽到骨子裏的蟲豸,根本不配他再為他們隱藏半分實力!
弗提猛地抬起頭,那雙因連日勞累而深陷的眼窩中,此刻卻燃燒起兩團駭人的火焰。
他看向格裏沙·耶格爾,又掃過埃爾文·史密斯,最後目光定格在一直垂首待命的雷納德身上。
“雷納德!”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啟動‘赤日’計劃吧。”
“赤日計劃”四個字一出,格裏沙的瞳孔驟然緊縮,他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與身旁的埃爾文交換了一個充滿震驚與凝重的眼神。
弗提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將胸中所有的鬱結與隱忍一並呼出。
他緩緩閉上雙眼,再睜開時,明明是背著光,室內也隻有搖曳的燈火,可他那雙眸子卻明亮得驚人,仿佛凝聚了破曉前的所有光芒,銳利得甚至要刺穿這昏暗的議事廳,勝過窗外高懸的烈日。
“弗提!”格裏沙醫生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興奮,“你確定…就是現在麽?就在這裏…希幹希納嗎?”
“對,就是現在!就在這裏!”弗提的聲音沉穩如磐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沒有失敗,隻能勝!”
說罷,他轉向埃爾文,眼神中多了幾分同道者的默契:“我的調令已經下來了,想必你的任命令也一同送抵了吧。”
埃爾文輕輕頷首,平靜地回答:“是的,命令我即刻返回王都述職,並…重組調查兵團,基地遷回羅塞之牆內的舊址。”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眼中卻閃動著與弗提相似的銳利光芒。
弗提點了點頭,然後對著雷納德及辦公室內其他幾名憲兵團的低級軍官招了招手:“你們先出去,在門外警戒,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眾人魚貫而出,雷納德體貼地帶上了門。弗提的目光再次落在埃爾文身上,又瞥了一眼站在埃爾文身後,如同一柄出鞘利劍般沉默的利威爾——後者本已走到門口,卻被埃爾文用眼神示意留了下來。
“埃爾文,”弗提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冷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這次王都述職,對我們而言,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們會”
“調查兵團既然要調回羅塞之牆,你便以此為掩護,挑選一批最精銳、最可靠的人手,秘密潛入王都。那些高牆之內的秘密,是時候讓它們見見光了。”
埃爾文的嘴角勾起一抹肅穆的笑容,仿佛早就預料到這一刻的到來:“嗬嗬,弗提,這個劇本,在我腦海中已經預演過無數次了。王都那潭死水,是該攪動一下了。”他頓了頓,眼神堅定,“我會比預定時間先行一步出發,親自去布置。”
弗提欣慰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有些話,不必言明,有些決心,早已在無數個不眠之夜中鑄就。
雷納德在離開辦公室之後,並未在憲兵團據點過多停留。
他快步穿過混亂的街道,來到一處位於城區邊緣,外觀早已荒廢、雜草叢生的“凶宅”。
這裏曾是某個倒黴貴族的別苑,傳說鬧鬼,早已無人問津。
然而,撥開層層偽裝,宅邸深處一個隱蔽的閣樓,卻是雷納德精心設置的信鴿中轉站——用於接收和傳遞那些不能經由官方渠道的秘密訊息。
他熟練地從懷中取出一卷卷用特殊蠟紙封好的細小信筒,將其一一綁在鴿子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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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鍾後,隨著他手臂一揚,十餘隻訓練有素的信鴿振翅高飛,它們沒有絲毫猶豫,徑直向著北方——王都希娜之牆的方向疾速飛去,矯健的身影迅速穿過希幹希納區那道象征著人類最後防線的高聳城牆,消失在血色的天際線。
分割線
時間撥回半天前。
羅塞之牆,卡拉尼斯區。
這裏是距離瑪利亞之牆最近的幾個大型中轉區之一。
希幹希納區淪陷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一部分僥幸逃脫的難民在絕望中向東,前往傳聞中繁榮的希幹希納區尋求庇護,而另一部分的人們則是來到了這裏,卡拉尼斯區。
城門口,駐屯兵團的士兵隊長格雷格,麵容被風沙和疲憊刻上了深深的印記。
他嗓音沙啞地指揮著士兵,引導著如潮水般湧來、衣衫襤褸的難民緩慢而有序地進入城區。
陽光炙烤著大地,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塵土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氣息。
格雷格看著那仿佛永無止境的人流,從牆內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抬起手臂,用磨得發亮的袖口擦了擦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珠。
突然,他眼神一厲,大步上前,從擁擠的人群中揪出一個正推搡著老人和孩子、拚命往前擠的壯漢。
“擠什麽擠!!”格雷格怒吼一聲,毫不留情地一腳蹬在那人粗壯的大腿上。
壯漢慘叫一聲,險些跌倒。“這麽能擠,這麽有勁,你就給我滾到隊伍最後麵去!不,站到牆外去!什麽時候所有人都進完了,什麽時候你再進來!”
那混混模樣的男人捂著被踢得生疼的大腿,起初還想撒潑,但看到格雷格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眼睛和腰間鋥亮的佩刀,立刻換上了一副諂媚的嘴臉。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格雷格的靴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嚎起來:“大人饒命啊!小的家裏還有幾十歲的老人和幾歲的孩子,都指望著我要養活!求大人開恩,放我一條生路吧!”
他哭得情真意切,周圍一些不明真相的難民甚至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呸!我認識他!他就是個獨身漢,哪來的老母娃娃!前幾天還在酒館跟人吹噓自己怎麽從巨人嘴邊撿回一條命,轉頭就搶了別人的幹糧!”
人群中,一個同樣狼狽的婦人尖聲揭穿了他的謊言。
被當眾戳穿的男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惱羞成怒之下,竟從地上一躍而起,作勢要衝過去毆打那婦人。
格雷格冷哼一聲,一眼便識破了他想借機衝過警戒線的小伎倆。
他上前一步,手腕一錯,便將那男人反剪雙手,隨即從腰間解下一段粗重的鎖鏈,一端扣在男人的腳鐐上,另一端則鎖在了城門邊一個廢棄的鐵樁上。
鎖鏈的長度被精確計算過,隻夠那男人以一種屈辱的姿勢半蹲在地上,動彈不得,那模樣狼狽不堪,像極了一條被人拴住的惡犬。
“都給老子安分點!再有擾亂秩序的,他就是下場!”格雷格的聲音如同驚雷,暫時震懾住了騷動的人群。
難民潮依舊緩慢地向城內蠕動。
就在這時,一名隸屬中央憲兵團的士兵,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快步走到格雷格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格雷格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他猛地轉過頭,死死盯著那名憲兵,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聲音都有些變調:“你說什麽?!這…這怎麽可能!”
他又緩緩回頭,望了一眼那黑壓壓一片、眼神中充滿期盼與疲憊的難民人潮,聲音幹澀地補充道,“可是…可是這樣做,會引起巨大恐慌的……”
“這是國王陛下的命令!!”那名憲兵加重了語氣,他的臉大部分隱在頭盔的陰影下,看不清表情,但聲音卻像淬了毒的冰淩,不帶絲毫情感。“我們隻負責傳達和監督執行。”
格雷格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頹然垂下了肩膀。
他緊握的雙拳,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國王的命令……那是他無法違抗的鐵律,即便那意味著將無數同胞推向死亡的深淵。
地上的那個被鎖鏈拴著的男人,耳朵尖,似乎隱約聽到了“命令”、“恐慌”之類的詞語。他猛地意識到什麽,眼中閃過極度的恐懼,不顧一切地想站起身,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快跑啊!他們要——唔!”
他那救命的警示還未完全喊出,一直密切關注著四周動靜的憲兵便如同獵豹般撲了過去。
憲兵動作迅捷,一手死死捂住男人的嘴,另一隻手從腰間的皮袋中抽出一柄閃著寒光的短刃,毫不猶豫地刺入了男人的頸側!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男人瞪大了雙眼,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所有的呼喊和警告都被硬生生擠回了喉嚨深處,再也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這突如其來的血腥一幕,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在擁擠的人流中炸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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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得近的難民親眼目睹了這毫無預兆的殺戮,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一陣陣驚恐的尖叫,本能地向後退縮,硬生生在密集的人群中擠出了一片真空地帶。
原本尚算井然有序的隊伍,立刻開始出現騷亂,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所有人後退!退回城牆內!關閉柵欄門!”格雷格知道,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
他當機立斷,對著手下的駐屯兵大聲下令。他不能讓恐慌徹底失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其他駐屯兵雖然不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出於對隊長的信任和軍人的天職,他們立刻行動起來,一邊組成人牆,一邊用力將試圖繼續湧入的難民往外推,同時幾名士兵合力去拉動沉重的內層木製柵欄。
“退出去!!!今天已經不能再進人了!!都給我退後!!”格雷格拔出佩刀,刀尖斜指地麵,他的聲音因竭力嘶吼而變得更加嘶啞。
“為什麽?!我都已經到城門口了!!就差一步了!讓我進去!求求你們,讓我進去!!”一個身材高瘦的男人死死抵住即將閉合的柵欄門,他的臉上滿是汗水和絕望,眼中布滿了血絲。
“放手!!說了不準進就是不準進!給老子放手!!”一名年輕的駐屯兵看著男人不肯鬆手的動作,焦急與怒氣一同湧上心頭,他猛地抽出腰間的巡邏短棍,狠狠地抽打在男人緊抓著柵欄的手臂上。
“啊!”男人痛呼一聲,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讓他下意識地鬆開了手。那士兵餘怒未消,又接連抽打了另外幾個試圖推開柵欄、或者從縫隙中鑽進來的人。
在棍棒的威懾下,柵欄門終於“哐當”一聲沉重地合上了。
沒能進去的人們,麵對緊閉的柵欄和麵色冷峻的士兵,一時間也安靜了下來。
雖然今天關門的時間比往常早了太多,但出於連日來排隊等待的慣性,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還是默默地在原地坐了下來,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等待著柵欄門的下一次開啟。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哭泣聲。
然而,片刻之後,一陣沉重而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和震動聲從他們頭頂的城門處傳來,驚動了所有在牆外等待的人。
不知是誰,用帶著哭腔和極度恐懼的聲音,聲嘶力竭地大吼了一聲:“快看城門!!他們在關城門!!!他們要把我們徹底關在外麵了!!!”
先前那個被抽打了手臂的男人,此刻正捂著自己紅腫的手臂,聽到這聲呼喊,他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那扇雕刻著羅塞王女的主城門,此刻正帶著碾碎一切的威勢,在絞盤的吱呀聲中,緩緩下落!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瞬間湧遍了他的全身,他怒吼一聲,發瘋似的撲向那道剛剛合攏、本就不算特別堅固的木製柵欄,用身體和肩膀拚命搖晃、撞擊。
其他人也迅速反應過來,死亡的恐懼壓倒了一切,他們尖叫著,哭喊著,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一窩蜂地衝向柵欄。
“嘭!”
本就承受了無數人推擠的柵欄,在這一刻終於不堪重負,伴隨著木材斷裂的刺耳聲響,轟然倒塌。
“衝啊!!!”那手臂受傷的男人第一個衝了過去,其他人緊隨其後,他們隻有一個念頭——衝進城門!衝進那道正在關閉的生命之門!
但人類奔跑的速度,終究比不上那沉重城門下落的速度。
在男人那雙寫滿了絕望與不甘的眼眸中,巨大的城門帶著萬鈞之勢,“轟隆”一聲巨響,重重地砸落在地麵上,激起漫天塵土,也徹底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城牆內,那些剛剛得以進入、驚魂未定的難民們,也驚恐地看著這突如其來、徹底關閉的城門。
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一些膽大的人試圖上前質問格雷格隊長。
但當他們看到格雷格那雙已經因為極致的憤怒、痛苦與無力而變得通紅,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眼睛,以及他身上散發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惡氣息時,所有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裏。
他們終究是默默地閉上了嘴,低下頭,在其他士兵的驅趕下,如同行屍走肉般,麻木地向著卡拉尼斯區的深處走去。
城牆外,死一般的寂靜之後,爆發出震天的哭喊與捶打城門的巨響,然而,那冰冷的巨石,再也不會為他們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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