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終於落進湖心，那滴懸了太久的水，在青玉蓮子表麵輕輕一震，漣漪無聲蕩開。蓮子上的紋路驟然亮起，像是被喚醒的脈搏，一明一暗，與兩人交握的手心節奏相合。
    第一縷混沌青氣從雙生虛影中垂落，細如遊絲，卻帶著天地初分時的溫潤氣息。它不急不躁，緩緩盤旋而下，仿佛在等待一個確切的許可。
    倩兒指尖微動，沒鬆開星辰的手，反而攥得更緊了些。她沒說話，隻是輕輕吸了口氣，靈台自然敞開。星辰側頭看了她一眼，鴉青發絲間銀絲劍穗輕晃，也未言語，隻將體內殘存的雷靈之力緩緩下沉，與心口鳳凰圖騰共鳴。
    青氣入體時，沒有痛楚，也沒有轟鳴，反倒像春雨滲進幹涸的田壟，悄無聲息地彌合了最後一絲空隙。他們的呼吸幾乎同步，心跳落在同一節拍上，仿佛十世輪回，終於在此刻擰成了一根不斷不折的線。
    貝貝蹲在湖邊，耳朵貼地，尾巴尖還粘著半粒糖渣。它忽然抖了抖耳朵，低聲道：“成了。”
    話音剛落，湖麵輕輕一顫。
    不是波瀾，而是一種自下而上的蘇醒。情劫花的種子不知何時已悄然蔓延，從蓮子周圍向外鋪展，透明花瓣初綻，花心卻無光，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殼。
    樂天撓了撓呆毛，把琵琶往肩上一扛，哼起小調來。音波蕩出，卻像撞進棉花堆，連個回響都沒有。
    “怪了。”他嘟囔，“我這曲子連魔修聽了都得哭，怎麽花都不帶反應的？”
    貝貝瞥他一眼，雪白絨毛微微泛粉，像是在憋笑。它慢悠悠蹦進花叢，尾巴一甩，最後一張印著鳳凰紋的糖紙飄了出來，輕輕落在掌心。
    “小呆鵝的糖，最甜。”它嘀咕著，蹲下身，把糖紙埋進花根底下。
    泥土微動，蜜色光流緩緩滲出，像是融化的蜂蜜，順著根係爬行。刹那間，整片花海輕輕一震，花瓣由透明轉為半透明琉璃質，花心九色光噴薄而出——赤如火、橙如霞、黃如日、綠如春草、青如雨後天光、藍如深海、靛如夜幕、紫如雷雲、白如初雪——九道虹橋直射天際，映得天地通明。
    樂天張大嘴，琵琶差點滑肩：“你這兔子，藏私藏得夠深啊！”
    貝貝耳朵一抖，沒理他。可就在糖紙融盡的瞬間，湖底光影一閃，浮現出一段殘影：一隻通體琉璃的巨兔蹲在混沌青蓮旁，脖頸項圈上“天道寵兒”四字微光流轉，正用尾巴輕輕拂去蓮葉上的塵埃。
    畫麵一閃即逝。
    沒人看見，隻有貝貝自己，尾巴尖微微發顫了一下。
    天空忽暗。
    不是夜色降臨，而是某種更沉靜的存在正在成形。一輪巨大的輪盤自虛空中緩緩降下，邊緣刻滿情劫符文，中央空缺一穴，像是在等什麽填進去。
    輪盤落下時無聲無息，可空氣卻像凝成了膠，連風都停了。
    “這玩意兒……怎麽啟動？”樂天仰頭望著，琵琶弦無意識撥了一下，音不成調。
    倩兒抬頭，情劫鏈在腕間微光流轉，與輪盤上的紋路隱隱呼應。她剛要抬手，星辰卻輕輕按住她手腕。
    “靈力已滿。”他聲音低，“強行共鳴，反而會傷你。”
    她眨了眨眼，杏眼裏映著九色光虹：“那怎麽辦？”
    樂天忽然咧嘴一笑，把琵琶往空中一拋。弦上那滴遲遲未落的露珠，終於飛起，直落輪盤中央。
    “我這琵琶，可是存了十世光雨的。”他得意地揚眉，“借一滴，不犯法吧？”
    露珠落穴，輪盤輕震。
    倩兒與星辰對視一眼，沒有運功，沒有結印，隻是十指相扣，輕輕將手覆上輪盤表麵。
    刹那間，銀光炸開。
    情劫鏈轟然共鳴，輪盤符文逐一亮起，飛出無數花瓣，每一片都帶著九色光暈，在夜空中連成一座初生的彩虹橋。橋身未穩，邊緣光屑飄散，像是還在呼吸的活物。
    橋基處，幾片光屑落地，悄然化作微小的情劫花苗，嫩芽初展，花心已有微光閃爍。
    “成了？”樂天搓了搓手，湊近一朵小花，“這花……以後能當糖葫蘆串嗎？”
    貝貝一耳朵拍在他腦門上：“夢呢你。”
    彩虹橋延伸向遠方，盡頭隱在光霧之中，看不真切。橋體輕顫，仿佛隨時會散，又仿佛下一瞬就能踏上去。
    倩兒低頭，發現青玉蓮子正浮出湖麵，靜靜懸在橋基旁。那道與情劫鏈相同的紋路，此刻微微裂開一道細縫，滲出一滴幽光，緩緩滴入橋基土壤。
    花苗輕輕一顫，綻開第一片花瓣。
    星辰忽然察覺什麽，側頭看向倩兒。她正望著橋，眼神清澈，沒有猶豫，也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天真的期待。
    “怕嗎？”他問。
    她搖頭，轉頭看他，唇角彎起：“你不是說，別怕。”
    他頓了頓，終於點頭。
    兩人並肩向前一步，腳尖剛觸到橋麵——
    橋體忽然輕顫，花瓣邊緣的光屑驟然增多，像是被風吹散的灰燼。其中一片飄至倩兒眼前，她伸手去接，光屑在掌心融化，浮現出一行極小的符文，一閃即滅。
    樂天正要說話，琵琶突然自行震顫，一聲短促的音爆劃破寂靜。
    貝貝耳朵猛然豎起，瞳孔化作琉璃色，死死盯住橋的另一端。
    那裏，一道模糊的輪廓正緩緩浮現，不高，不清晰，卻讓它的絨毛瞬間炸起。
    “不是人。”貝貝低語。
    輪廓抬起手，指尖一勾。
    橋基處剛綻開的花苗，忽然齊齊轉向，花心九色光倒流回根，嫩葉枯黃，轉瞬化作灰燼。
    樂天琵琶一橫，擋在倩兒身前。
    星辰劍未出鞘，劍柄上的兔子刻痕卻已微微發燙。
    倩兒低頭，發現青玉蓮子裂開的縫隙中，幽光正急速閃爍，像在預警。
    貝貝尾巴一甩，將最後一根胡蘿卜雕成的花扔向橋麵。花落地，沒碎，反而緩緩旋轉，浮起一道微弱的防護光罩。
    輪廓輕笑一聲，聲音稚嫩，卻不帶一絲溫度。
    “娘親，”它說，“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