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基處的光屑還在飄散，像被無形的手攪亂的星塵。那道稚嫩的聲音落下後，空氣凝滯了一瞬，隨即橋麵微微震顫，仿佛承受著某種看不見的重量。
    貝貝耳朵豎得筆直，尾巴上的糖渣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細密的光紋在絨毛下流轉。它前爪一按，那朵胡蘿卜雕成的小花驟然膨脹，化作一圈半透明的屏障，將四人護在其中。
    “糖粒鋪路。”樂天咧嘴，從袖中抖出一把五顏六色的糖豆，抬手一拋。琵琶輕撥，音波如風，推著糖粒向前滾動。每一顆落地，便炸開一朵微小的光焰，連成一條歪歪扭扭卻穩固的路徑。
    星辰沒動，隻是將劍穗輕輕搭在倩兒肩頭。銀絲微顫，像是在試探她的呼吸節奏。
    倩兒蹲下身，指尖觸到橋麵的一瞬，掌心的情劫鏈忽然發燙。她望著那片枯敗的花苗殘灰，輕聲道：“你不是餓，是等太久了。”
    話音落，橋體一震。
    灰燼中浮起點點微光，如同呼吸般明滅。光屑重新聚攏，橋麵恢複平穩，遠處的霧氣緩緩分開，顯出一條清晰的路。
    那道模糊的輪廓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站著，直到一滴透明的淚珠從虛空中滑落，墜入橋縫。泥土微動，一顆極小的種子悄然埋入，表麵浮著淡淡的鳳凰紋。
    樂天吹了聲口哨：“這孩子還挺會哭。”
    貝貝一耳朵拍過去：“閉嘴，走你的路。”
    他們踏上橋。
    腳底剛穩，第一塊石碑便從橋麵浮起，血色文字緩緩浮現——“第一世：雪中折劍，焚心為燈”。
    星辰腳步一頓，白發無風自動。倩兒伸手扶了他一下，卻被他反手握住。
    “沒事。”他說。
    第二塊碑起：“第二世：火海焚身，執手不放。”
    第三塊：“第三世：斷崖訣別，血書三行。”
    每踏一步，便有一世記憶湧來。倩兒指尖發涼，胸口像被什麽輕輕扯著，疼得不劇烈，卻綿長不斷。她看見自己在烈火中抱著昏迷的星辰，看見他在暴雨裏跪在墳前刻她的名字，看見她在他劍尖下笑著咽氣。
    “哎喲喂，這誰寫的劇本這麽虐？”樂天忽然哼起一段小調，輕快得不像話。琵琶弦一震，音波如漣漪蕩開，打亂了碑文的節奏。血字開始晃動，顏色漸淡。
    “第一世，你摔我糖葫蘆；第二世，你踩我新鞋；第三世，你把我琵琶當柴燒——”他邊走邊唱，調子越跑越遠，“這一世，總該請我吃頓飯吧？”
    貝貝翻了個白眼，蹦到橋心，耳朵一抖，幻化成兩柄小巧的劍。它躍起，劍尖輕點最後一塊碑麵。
    “情劫”二字裂開，金光迸現，重組為——“長明”。
    碑文最後一行，隻刻著一行小字：“來者，執手同行。”
    樂天湊近看了看，撓頭：“這算不算立了fag？”
    沒人回答。
    倩兒低頭，掌心忽然發燙。她攤開手，情劫鏈的紋路竟在皮膚下流動，匯聚成一個微縮的世界——十世畫麵交錯旋轉，雪、火、崖、墓、劍、燈、血、雨、笑、淚……混沌翻湧，仿佛隨時會炸開。
    她呼吸一滯，心口傳來熟悉的拉扯感，像是有什麽要從體內剝離。
    星辰立刻將劍穗按在她掌心。銀絲與鳳凰印記相觸，光紋交融，世界影像漸漸穩定。可那團混沌仍在顫動，像是不肯臣服。
    “滴血認主？”樂天小聲嘀咕，“這不跟養靈寵一個套路？”
    貝貝踹了他一腳：“你才是靈寵。”
    倩兒閉眼，指尖輕輕一劃，一滴血珠落下，正中心。
    轟——
    沒有聲響，卻有無形的波紋擴散。十世畫麵驟然收束，凝成一點熾光，隨即縮成一朵半透明的蓮形光團，緩緩沉入她掌心。皮膚上留下一道極淡的鳳凰紋，像一枚烙印，又像一枚印章。
    她睜開眼，笑了。
    “成了？”
    “還沒。”星辰望著前方。
    橋的盡頭，霧氣散盡。
    兩座雕像靜靜矗立。
    一尊是鳳凰，羽翼舒展，尾羽垂落如星河；一尊是持劍少年，劍尖指地，衣袂無風自動。兩座像之間，空著一圈圓形基座，像是在等什麽升起。
    <。”
    他掏出最後一顆糖葫蘆，紅豔豔的果子在指尖轉了圈，隨即用力拋向雕像。
    “接好了！”
    糖葫蘆飛至半空，貝貝尾巴一甩，炸開一片琉璃色的光雨。糖粒在空中碎裂，化作點點甜香，灑落在雕像眉心。
    鳳凰眼眸亮起，少年雕像的嘴角，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光輪開始凝聚。
    一圈銀白的環自兩人背後緩緩升起，初時微弱，隨後越來越亮，最終將整座橋籠罩在柔和的光輝中。
    遠處，一聲鍾響。
    清越，悠長，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從心底響起。
    倩兒與星辰對視一眼，十指相扣。
    “走。”他們同時開口。
    話音落，空中飄下幾片羽毛，帶著濕意，像是誰在無聲地哭。其中一片落在倩兒發間，輕輕一顫，化作一枚糖紙，印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字——“小呆鵝”。
    樂天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貝貝突然耳朵一抖，尾巴炸成豎直的一條線。
    鍾聲還在回蕩。
    第二聲，第三聲，接連響起。
    雕像腳下的地麵開始發光，一圈圈符文向外擴散，與光輪共鳴。鳳凰的羽翼緩緩抬起，少年雕像的手，也一點點抬了起來。
    倩兒感覺到掌心的鳳凰紋在跳動，像是在回應什麽。
    星辰的劍穗無風自動，銀絲纏上她的手腕，輕輕一繞。
    樂天把琵琶抱在懷裏，忽然笑出聲：“這算不算，大結局了？”
    貝貝沒理他，隻是盯著鍾聲傳來的方向，絨毛微微發亮。
    第四聲鍾響時，倩兒發間的糖紙輕輕顫了一下，浮起一行極小的字，轉瞬即逝。
    第五聲，光輪升至頂點，銀輝灑滿橋身。
    第六聲，鳳凰雕像的翅膀完全展開，尾羽掃過天際，劃出九道光痕。
    第七聲，少年雕像的手終於抬起，指尖指向遠方。
    第八聲，橋麵開始發光，每一塊石碑都浮現出笑臉符咒，連成一片。
    第九聲，貝貝忽然跳上星辰肩頭，耳朵貼著他耳側，低語了一句。
    星辰瞳孔一縮。
    第十聲鍾響，正要落下——
    倩兒掌心的鳳凰紋突然劇烈跳動，光團在皮膚下旋轉，發出一聲極輕的鳴叫，與鍾聲重疊。
    她抬起頭，望向鍾聲盡頭。
    那裏，一道極細的裂縫正在緩緩閉合，像是被無形的手縫上。
    裂縫閉合的瞬間，一枚糖葫蘆形狀的光點從縫中飛出，直奔她而來。
    它撞上她掌心的鳳凰紋，炸開一朵微小的火花。
    火花落地，長出一片嫩芽，花瓣初綻，九色光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