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天指尖還麻著，琵琶弦崩斷的震感順著經脈往上爬，跟有隻螞蟻在骨頭縫裏打洞似的。
    他下意識摸了摸貓耳，那對毛茸茸的玩意兒還支棱著，就是顏色灰撲撲的，跟灶台底下的冷灰一個樣。
    “這破門後頭，到底是個什麽鬼地方？”他嘟囔著，一屁股坐浮空石門邊上，順手從懷裏摸出那串紫不拉幾的糖葫蘆——剛才命盤碎的時候，他慌裏慌張塞進去的。
    星辰沒理他，正拿劍尖挑鎖鏈殘片，銀絲劍穗纏著鐵鏈，一寸寸往回收。倩兒蹲旁邊，掌心懸著縷冰藍光絲，慢慢往地麵裂縫裏滲，像是在聽啥動靜。
    貝貝尾巴卷成圈，耳朵貼地，突然炸毛：“別吃！”
    晚了。
    樂天已經咬下一顆，哢嚓一聲，殼碎了，裏頭空落落的，就一股甜腥氣直衝腦門。他剛想罵街，肚子“騰”地一燙，跟有人往裏扔了塊燒紅的鐵似的。
    “哎喲——”
    話沒說完，身子就開始脹。道袍“刺啦”裂開，肩膀頂出倆鼓包，褲腿直接崩飛，露出兩條毛茸茸的小腿。他驚得往後一仰，後腦勺“咚”地撞上牆，整麵牆晃了三晃。
    “誰！誰把丹藥塞我懷裏了？！”他瞪著眼，聲音都變了調，跟打雷似的。
    倩兒猛地抬頭，淨化之力“唰”地調轉方向，朝他湧過去。可剛碰到他皮膚，那層光就被彈開了，跟撞上層黏糊糊的膜似的。
    “不是毒。”她皺著眉，“是……藥力失控了。”
    “千機丹？”一個冷清的女聲從門口飄過來。
    碧落仙子站在丹房入口，翡翠色發簪閃著寒光，煉丹爐在她肩頭“嗡嗡”鳴，爐蓋微微顫，跟隨時要飛出去砸人似的。
    “你竟敢偷吃禁藥！”她一步踏進來，爐子一揚，“找打！”
    樂天正脹得頭暈眼花，見她舉爐要砸，本能地抬手一擋。可他現在足足三倍大，胳膊一揮，“嘩啦”一聲，直接把隔牆掃塌了。藥櫃倒了一地，瓶瓶罐罐滾得滿地都是，其中一隻小瓷瓶滾到倩兒腳邊，瓶底刻著枚極小的鳳凰紋，紋路跟她心口的印記一模一樣。
    碧落仙子氣得臉都綠了：“你毀我丹房，還敢推我？！”
    她抬手就要吹骨笛，笛子剛到唇邊——
    地麵猛地一震。
    不是震動，是跳動。
    跟有顆心髒，在地底深處，狠狠搏動了一下似的。
    所有人都僵住了。
    倩兒指尖的淨化之力順著裂縫往下探，觸到某樣東西的瞬間，整個人一顫。
    “鳳凰骨。”她低聲說，“斷的。”
    碧落仙子的笛子停在唇邊，眼神一凝。星辰也抬起了頭，斬月劍不知啥時候已出鞘半寸，劍身微微震顫，像在呼應啥。
    貝貝猛地竄到倩兒腳邊，耳朵貼地，琉璃瞳孔縮成一線：“心跳……從骨頭裏傳出來的。”
    “不可能。”碧落仙子冷笑，“鳳凰早就隕落了，哪來的骨？”
    話音未落，丹爐被震得移位，露出下方石台。石台刻滿扭曲的陣紋，中央凹陷處，半截焦黑骨骸靜靜躺著，斷裂處泛著雷擊後的焦痕，骨麵刻著倆殘字：“情——劫——”。
    星辰瞳孔一縮。
    那痕跡，他認得。紫電灼燒的紋路，跟他斬月劍的雷意一模一樣。
    “你砍的？”倩兒抬頭看他，聲音很輕。
    “不是我。”他說，“可這雷……是我的。”
    碧落仙子終於吹響了骨笛。
    笛聲清越，帶著木火靈力特有的溫潤，可剛響三聲，黑霧就從鳳凰骨裂縫裏滲出來，扭曲著凝成一頭巨獸虛影，獠牙森森，眼窩空洞洞的。
    “住手！”貝貝突然暴起，尾巴一卷，骨笛脫手飛出，被它叼在嘴裏。
    “你瘋了？！”碧落仙子怒道，“那霧是噬靈氣，得用靈火鎮壓！”
    “鎮壓個頭！”貝貝吐掉笛子，炸毛吼道，“這笛聲是鑰匙！再吹下去，沉睡的噬靈獸就醒了！”
    碧落仙子愣住了。
    樂天還在地上打滾，身子忽大忽小，跟被啥拉扯著似的。他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正是《安魂曲》的片段，每哼一句，丹田就脹一次，道袍上的笑臉符咒瘋狂閃爍，最後“啪”地炸開，露出底下一道血色蓮花紋，一閃就沒了。
    倩兒撲過去按住他肩膀：“別哼了！那曲子在引動丹藥！”
    樂天眼神渙散：“停……停不下來……它要我接下去……第七圈……少了個音……”
    星辰猛地抬頭。
    斬月劍“錚”地全數出鞘，沒等他動手，劍身已自己騰空，在陣眼上方劃出道紫電弧光。劍尖所過之處，鳳凰展翼的圖騰憑空冒出來，雙翼張開，把黑霧死死壓在石台中央。
    “劍……自己動的？”樂天瞪著眼，忘了打滾。
    星辰沒答，盯著劍柄。那歪扭的兔子刻痕正慢慢滲出血，順著劍身滑落，精準滴進鳳凰骨的裂縫。
    骨骸輕輕一震。
    心跳聲，停了。
    碧落仙子死死盯著那圖騰，嘴唇發白：“這鳳凰紋……不是陣法，是封印。”
    “嗯。”倩兒點頭，指尖撫過石台邊緣，“噬靈陣靠吞噬鳳凰骨續命，可這骨……還活著。”
    “活的？”樂天一骨碌爬起來，雖然身子小了點，但腦袋還是比平常大一圈，“那它為啥不跑？”
    “跑不了。”星辰終於開口，劍尖輕點圖騰中央，“陣紋鎖著它的魂。”
    貝貝跳上石台，尾巴掃過鳳凰骨，忽然低吼：“不對……它不是被鎖的。它是自願留下的。”
    “自願？”碧落仙子冷笑，“誰會自願被煉成陣眼？”
    “為了等一個人。”貝貝盯著星辰，琉璃眼珠泛起幽光，“等一個，能聽懂它心跳的人。”
    樂天撓了撓貓耳，忽然咧嘴：“我聽到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咧著嘴，眼神卻清醒了：“第七圈，少的那個音……是‘別怕’。”
    話音落，鳳凰骨裂縫中，那滴血慢慢滲進去，骨麵焦痕微微發亮，像是在回應。
    碧落仙子猛地抓起骨笛，又要吹。
    貝貝一尾巴抽開：“再吹就全完了！”
    “你憑什麽管我！”她怒極，怒火騰起，“這丹房是我的地盤！”
    “地盤？”貝貝冷笑，“你爸拿你妹妹的骨笛煉藥時，怎麽不說這是你妹妹的地盤？”
    空氣凝固了。
    碧落仙子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煞白。
    樂天張了張嘴，想打圓場，肚子又是一脹，整個人“砰”地彈起來，撞上房梁，震得幾片瓦簌簌落下。
    倩兒扶額：“你能不能消停會兒？”
    “我不是故意的！”樂天委屈，“這丹藥勁太大，我控製不住……”
    星辰忽然抬手，斬月劍橫在圖騰上方，劍穗銀絲垂落，輕輕搭在鳳凰骨斷裂處。
    “它在等的。”他低聲說，“不是命盤。”
    貝貝耳朵一抖。
    “是劍。”星辰指尖撫過劍柄兔子，“它在等這把劍，重新認主。”
    話音未落，鳳凰骨突然輕顫，裂縫中滲出來一縷極細的血絲，順著劍穗往上爬，直奔星辰手腕。
    碧落仙子瞳孔一縮，抬手就要揮爐。
    貝貝搶先一步，尾巴橫掃，把她連人帶爐推出三步。
    “別碰他！”貝貝吼，“這是認主儀式！打斷就全完了！”
    星辰沒動，任由那血絲纏上手腕，慢慢鑽進皮膚裏。
    他的劍穗，開始一滴一滴，往下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