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在石地上拚出“小心天機”四個字，還帶著點餘溫呢，碧落已經抬手一揚。
    翡翠色的丹爐從她袖子裏飛出來，迎風漲成三尺來高，爐身上刻著八麵陰陽魚，“咚”一聲穩穩落在星圖中間。爐口微微張著，一股溫乎乎的藥香飄出來，跟剩下的魔氣一碰，“滋滋”響個不停。
    倩兒指尖還帶著淨化力的熱乎勁兒，立馬覺出不對。這香味不光是丹藥味兒，還摻著點鐵鏽似的腥氣，像把陳年血跡泡在藥湯裏熬了熬。
    “這爐子……不是煉丹用的。”她低聲說。
    話音剛落，爐壁上的八卦紋路突然“活”了，陰陽魚眼翻了個個兒，露出跟石壁上一樣的噬靈陣圖。紋路跟長了腿似的順著爐身爬，越擴越多，好像這丹爐打一開始就是陣法的零件。
    貝貝耳朵一抖，尾巴炸成毛球，爪子一揮把樂天扒拉到身後。“又來這套？你們煉丹的是不是都把陣法刻鍋裏啊？”
    樂天剛想懟回去，就見碧落臉發白，手指頭死死摳著爐柄，腦門上滲冷汗。她沒動也沒說話，就往爐沿抹了滴血。血珠滾下去，“嗖”被爐壁吸進去了，連個印兒都沒留。
    “它在啃她的靈力。”星辰終於開口，聲音啞得很。他還跪在殘劍前，白頭發拖到地上，發根那道血線忽明忽暗跟個燈泡似的。
    倩兒趕緊湊過去，掌心貼在爐身上。淨化力慢慢往裏鑽，可碰到內壁“哢”地頓住了——爐子裏的陣圖居然跟星圖碎片嚴絲合縫，像是本來就該拚一塊兒的。
    “這不是鎮魔氣的爐子。”她睜眼，聲音有點抖，“是封印的鑰匙。”
    貝貝翻了個大白眼，一爪子拍在爐底。“那砸了不就完了。”
    “不行。”碧落咬著牙，“它現在跟地脈連上了，硬拆會炸的。”
    “那讓它別喝我的血啊！”她手腕一翻，又擠了滴血珠，卻被爐壁彈開，濺在地上，“嗖”被道裂縫吞了。
    倩兒突然伸手攔住她。“等等。”她盯著爐心，淨化力凝成細絲探進去。刹那間，眼前景象“唰”變了——
    禁地中間站著個人。黑衣服沾著血，後背挺得筆直，手裏攥著半截殘劍。他把一縷黑霧慢慢往劍裏送，動作輕得跟放睡著的娃娃似的。劍脊上顯出蓮紋，跟她額頭上的一模一樣。
    她認得這背影。是星辰的師父。
    幻象裏，那人低頭看了眼劍身，又慢慢抬手，掌心托著枚玉佩。玉佩紋路老氣，穗子是銀絲編的，末梢刻著隻歪歪扭扭的兔子。
    倩兒心裏“咯噔”一下。這是星辰劍穗的樣式啊。
    她猛地抽回淨化力，喘氣都亂了。再看那丹爐，爐壁陣圖居然被她碰得有點發燙，像被叫醒了似的。
    “我看見了。”她轉向星辰，聲音很輕，“你師父……把魔氣封進殘劍裏了。”
    星辰沒動。白頭發垂下來，遮住半邊臉。就握斬月劍的那隻手，手指頭關節都白了。
    “他為啥要這麽幹？”她問。
    星辰終於抬頭，眼神在她臉上落了落，又慢慢移開。“不知道。”
    貝貝“哼”了一聲，尾巴一甩，琉璃色的尖兒劃破指尖，一滴血落進爐心。血珠往下掉的時候，爐底閃過道微光——“天道寵兒”四個字跟影子似的冒出來，一下子又沒了。
    爐壁陣圖蔓延的速度突然慢下來。
    “行了。”貝貝甩甩爪子，糖渣從尾巴尖掉下來，“別指望我老幹這活兒，下次得加靈果。”
    樂天鬆了口氣，剛想逗兩句，腳下一滑，踩中塊地磚。磚麵上刻著倒著的符文，本來灰撲撲的，這會兒被他踩得泛幽藍。
    “呃……”他僵住，“我是不是又踩了啥不該踩的？”
    話音還沒落地，地麵“哐當”一斜。整塊石地跟潮水似的往下沉，石壁上的噬靈陣圖活過來，黑光跟蛇似的亂竄，全往地心鑽。空氣“嗖”地變冷，一股陰嗖嗖的勁兒從腳底下冒上來，好像整座禁地正被啥大嘴巴吞呢。
    “倒懸噬靈陣！”碧落失聲喊，“快退！”
    可退路早沒了。裂縫在腳底下爬，跟蜘蛛網似的擴開，中間塌下去的地方顯出座倒著的陣圖，黑光轉圈兒，正慢慢成形。
    星辰反應快，斬月劍“嗡”一震，人已經跳起來。劍尖對著陣眼，“噗嗤”插進地心。劍身跟黑光一碰，“刺啦”響得刺耳，火星濺得到處都是。
    “轟——”
    一股大力從劍身反衝回來，斬月劍發出快扛不住的“嗡嗡”聲。劍脊上，一道細紋悄悄裂開，順著劍身爬，一直到劍柄。那紋路，居然跟殘劍上的蓮紋一個模子。
    樂天被震得後退好幾步，琵琶自己飛出來，音波變成無形的網，勉強把眾人重心穩住。貝貝尾巴一卷，纏住倩兒的腰帶，把她拖到邊上。
    “你還挺會抓人。”倩兒喘著氣說。
    “少廢話。”貝貝耳朵豎得筆直，盯著那倒懸的陣圖，“它在吸劍裏的東西。”
    星辰單膝跪地，一手握劍，一手撐著地。白頭發沒風也自己飄，發根的血線閃得厲害。他能感覺到，斬月劍正被陣法抽走啥東西——不是靈力，是更深層的玩意兒，像封在劍裏的記憶。
    “不能再讓它吸了。”碧落咬著牙，手裏的丹爐又升起來，藥香跟黑氣撞在一起，“劈啪”響個不停。
    “爐子能擋多久？”樂天問。
    “三口氣的功夫。”她盯著爐壁，“再多，它就得反噬我了。”
    “兩口氣就夠。”星辰低聲說。他慢慢抬起左手，按在劍柄上，手心滲出血，順著劍身往下滑。
    血珠滴進陣眼，黑光“哢”地頓了一下。
    就在這當口，倩兒突然覺出不對。她低頭看手——淨化力居然自己往丹爐跑，像被啥勾著似的。
    “它在拉我。”她小聲說。
    貝貝耳朵一抖：“誰？”
    “不是誰。”她盯著爐心，“是……記憶。”
    她指尖有點抖，淨化力又探進去。這次，幻象來得更快——
    師父把魔氣灌進殘劍後，沒走。他轉過身，望著禁地深處，好像在等誰。過了會兒，一道身影慢慢走過來。白衣服，長頭發，額頭上有蓮紋。
    是她。
    可那不是現在的她。是……更小的她，大概七八歲，懷裏抱著隻發光的蛋。
    師父蹲下來，把玉佩塞她手裏。“等它孵出來，你就來找我。”他說，“要是我不在了，就把劍穗交給拿劍的人。”
    幻象“唰”沒了。
    倩兒猛地抽回手，指尖冰涼。她抬頭看星辰，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眼神複雜得很。
    “你……也看見了？”她問。
    星辰沒回答。他就把斬月劍再往下插了一寸，劍身的裂縫跟著加深。黑光被硬壓下去，倒懸的陣圖開始散架。
    樂天鬆了口氣：“成了？”
    話音剛落，劍柄上的兔子刻痕突然滲血。血珠順著劍身滑下去，滴進陣眼。
    “轟——”
    一道黑色光柱從地心炸出來，直衝頭頂。石壁“哢嚓”裂了，碎石跟下雨似的掉。丹爐被震飛，砸在牆角，爐蓋“哐當”翻了，露出裏麵焦黑的爐心。
    碧落撲過去接住爐身，手指頭攥得發白。“爐心被汙染了……”
    貝貝尾巴一掃，把眾人擋在身後。它耳朵變成短刀，毛泛著暗紅。“別動。有東西要出來了。”
    光柱沒散，反倒凝成道人影輪廓。模模糊糊，歪歪扭扭，可帶著股熟悉的味兒。
    星辰握緊劍柄，手指頭關節“咯吱”響。
    倩兒盯著那輪廓，突然開口：“你師父……當年到底想封住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