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袖口滑出的符紙還沒落地，星辰已經把她橫抱起來。那三個墨跡未幹的字——“別回頭”——在風裏輕輕顫了顫，下一秒就被道從天而降的血光擊穿，碎成飛灰。
    空中炸開第一道雷符時，樂天剛要彎腰撿琵琶。他抬頭看見血色符紙跟下雨似的從虛空中冒出來，邊兒上燃著暗紫火苗，心“咯噔”沉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張嘴，第二道、第三道“嗖嗖”砸下來，地麵裂開蛛網似的焦痕，每道縫裏都爬出歪歪扭扭的陣紋，跟活物似的往眾人腳邊爬。
    “這雷……不對勁！”樂天後跳一步，琵琶自己蹦進他手裏，音波剛起，就被道雷符劈中琴麵，“嘣嘣”斷了兩根弦。他咬著牙一甩，把斷弦扔出三丈遠，可那斷弦落地後竟自己卷起來，貼著地麵爬回雷網中心。
    星辰一聲沒吭，把斬月劍橫在胸前，劍靈影子冒出來，化成道微光屏障把四個人罩住。雷符撞在屏障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火星“劈裏啪啦”濺得到處都是。他掌心一緊，劍柄突然哆嗦起來，裂痕深處浮出道血色蓮紋，跟倩兒額間的印長得一模一樣。
    貝貝耳朵一抖，尾巴“呼”地脹成琉璃巨盾，擋在眾人跟前。一道雷符“轟隆”砸下來，盾麵裂開細紋，血光順著縫鑽進去，竟跟藤蔓似的順著貝貝的絨毛往上爬。它“嗷”一嗓子怒吼，尾巴猛甩，把那股侵蝕勁兒甩出去，可肩胛處已經留下道焦黑的印子。
    “綠毛猴，別傻站著！”它齜牙低吼。
    樂天回過神，閉著眼定了定神，琵琶懸在半空輕輕顫，音波跟細線似的探向四周。他眉頭越皺越緊，“唰”地睜眼，指向西北方：“那邊！靈壓斷層，像是陣眼被啥東西撕開道口子！”
    星辰點頭，半點兒沒猶豫。他把碧落背到身後，一手扶穩，一手握劍撐起屏障，低聲道：“走。”
    倩兒緊跟在後，指尖銀焰微弱地跳著。她扶貝貝的時候，一縷銀焰無意中掃過道墜落的雷符。那符紙本來都快碎了，被銀焰一碰，竟在半空僵了刹那，接著“嘭”地爆開團紫光。
    她眼前一黑，又很快亮起來。
    就那一瞬間，她看見暴雨嘩嘩下的山崖，一個老者站在雷雲底下，手裏雷符燃著紫火，直射前麵穿紅衣的身影。那人左臉戴半張鬼麵，胸口被符火打穿，麵具裂了一下，露出的臉居然跟星辰有七分像。老者咳著血後退，手裏雷符的碎片飄下來，變成點點星光。
    畫麵沒了。
    她踉蹌一步，貝貝回頭撞了她一下：“發什麽呆？”
    “我……剛才看見師父了。”她低聲說，“三十年前的事。”
    星辰腳步頓了頓，沒回頭：“接著走。”
    雷符落得越來越密，西北方的通道眼看就要被血光堵死。貝貝“嗷”一嗓子吼，尾巴纏住碧落腰，把她甩到自己背上，四蹄一落地，銀光一閃，居然在原地留道殘影，“嗖”地衝出十丈遠。
    樂天緊跟在後，琵琶音波凝成短刃，劈開兩道追來的雷符。他指尖滲出血，卻咧嘴一笑：“這陣法怕是沒算到咱們有四個活靶子，它追不過來！”
    話剛說完，前麵三道血光交叉，結成個三角囚籠，把路徹底封死了。雷符在半空打著轉，互相呼應，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好像在等什麽指令。
    星辰停下，把斬月劍插進地裏。劍靈影子往外擴，化成道劍意長廊，勉強撐開條窄通道。他額頭青筋跳著，白頭發無風自動，一縷接一縷從頭頂掉下來，跟雪花似的飄。
    “快！”他聲音啞得厲害。
    倩兒把淨化之力灌進貝貝尾尖，琉璃盾重新亮起來，“轟隆”撞向囚籠一角。血光“哢嚓”裂了，通道開了道縫。樂天抱起琵琶，音波模仿雷光麒麟的吼聲，聲波一震，雷符的頻率亂了套，囚籠出現片刻的停頓。
    眾人趁機衝出去。
    可剛踏出囚籠中心，碧落肚子裏突然傳出聲悶響。她丹田處血光一閃一閃的，好像有啥東西在翻騰。貝貝耳朵一豎，尾巴立刻纏住她胸前的骨笛，靈力往裏灌，硬把那股躁動按下去。
    “她撐不了多久。”貝貝低吼，“這血丹是誘餌，不是毒藥。”
    樂天喘著氣，把琵琶拆了，抽出三根好弦，纏在指尖。他抬頭看西北方，那裏的靈壓斷層還在，可離得更遠了。他咬著牙：“再撐一段，就能出去。”
    星辰站在最後，白頭發已經掉了大半，後頸頭發裏隱約露出道淡金紋路，像斷了的劍穗。他低頭看劍，斬月劍柄上的血蓮紋正慢慢爬，快把整柄劍都蓋住了。
    他伸手摸了摸劍身，指尖沾了血，又抹在劍穗上。那銀絲劍穗輕輕一顫，居然自己打了個結。
    “走。”他又低低說了一聲。
    倩兒回頭，看見他站在雷雨中間，身影單薄，卻穩得像座山。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被貝貝撞了一下：“別停！他還能撐住！”
    她咬著唇，轉身跟上。
    樂天一邊跑一邊撥弦，音波不停幹擾雷符的頻率。琵琶木紋在他掌心發燙，背板上居然浮出道細紋，跟斬月劍的裂痕一模一樣。他低頭看了一眼，沒說話，隻是把弦纏得更緊。
    前麵的通道忽明忽暗，靈壓斷層越來越近。隻要再衝過最後一段，就能逃出雷符的範圍。
    星辰卻突然停下了。
    他抬手，把最後一縷白頭發從額前拂開。那發絲剛離開頭皮，就在空中化成了灰。他握緊劍柄，劍靈影子劇烈地抖著，居然主動離開劍身，在他頭頂聚成道微型劍陣，把追來的雷符全擋了下來。
    “星辰！”樂天回頭大喊。
    “走。”他就說了這一個字。
    倩兒腳步一頓，回頭看見他站在血光裏，黑衣服獵獵作響，劍陣像星環似的圍著他。一道雷符砸中他肩膀，衣服裂開，露出腰腹處一道舊傷，正慢慢滲血。
    她忽然想起什麽。
    那道傷，和她夢裏星辰師父被血影魔尊打傷的位置，一模一樣。
    貝貝低吼：“別愣著！他還能撐！”
    她咬咬牙，轉身繼續跑。
    身後雷聲不斷，劍陣碎掉的聲音接連響起。最後一道劍光滅之前，她好像聽見星辰低聲說了句什麽，可風太大，沒聽清。
    西北方的斷層口就在眼前。
    樂天衝在最前麵，音波開路，琵琶弦一根接一根崩斷。他左手隻剩一根弦，右手握著拆下來的琴軸，眼看就要跳出雷域。
    貝貝背著碧落，四蹄踩著空氣，雷光花在它蹄印下一朵接一朵地開。
    倩兒緊跟在後，指尖銀焰忽明忽暗。
    就在她快要踏出雷域的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劍鳴。
    她回頭。
    星辰站在最後，斬月劍斜指著地麵，劍柄上的血蓮紋已經爬到劍尖。他抬手，把劍插進心口前麵三寸的地裏，劍身哆嗦著，居然引來天上最後一道雷符，“哢嚓”劈下來。
    雷光打在劍身上，炸開萬點星輝。
    那些星輝沒散，而是慢慢往下落，跟雨似的落在他肩膀上、頭發裏、劍穗上，居然凝成一顆顆小光點，像被摘下來的星星。
    他抬頭，望向遠方。
    嘴角，第一次有了笑意。
    可那笑意還沒展開，就被道從地底冒出來的血光吞了。
    血光來自碧落懷裏的骨笛。
    笛身裂開道細縫，一縷黑氣慢慢飄出來，纏上星辰的腳踝。
    他低頭，看見那黑氣裏浮出半張流血的鬼麵。
    劍柄上的血蓮紋，突然開始倒著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