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手掌還貼在虛空的裂隙邊緣，指尖殘留著方才亂流刮過的灼痛。
    歸墟之眼中央的旋渦緩緩轉著，四周飄著的時空碎片跟塵埃似的，突然定住了一瞬。
    倩兒脖子上的情劫鏈，血紋還沒褪，卻不鬧騰了。就像被什麽更老的頻率牽著似的，乖乖貼在她頸間。
    樂天喘了口氣，從懷裏摸出那根插在虛空中的糖葫蘆。竹簽上的光絲輕輕抖著，好像在回應啥。
    他下意識扶住旁邊一塊浮空的石碑穩住身子，指尖沒留意蹭過碑麵一道裂痕。
    “哎？這字怎麽……”
    話還沒說完，青金色的光就從石碑裂縫裏湧出來，一下子照亮了整片虛無。
    光裏頭冒出個巨大的劍影輪廓，慢慢凝成半透明的人影。衣袍破破爛爛的，眼睛閉著，左眼角下那顆淚痣倒挺清楚。
    “又見麵了。”劍靈開口了。
    聲音不是從空中飄來的，直接在大夥兒腦子裏響，帶著股遠古灰塵的味兒，“主人。”
    倩兒愣了：“你叫我啥？”
    “三十萬年前，噬靈剛出來那會兒，天地都裂了。你拿心當牢籠，把我封在血裏，壓著它的根。”劍靈慢慢睜眼，目光落在倩兒身上，沒敵意也沒溫度，就一種跟宿命似的平靜，“你說，等花開了，我就能回來。”
    星辰猛地抬手，斬月劍出鞘三寸。劍身抖得厲害，還發出低鳴，像是在回應啥召喚。
    他皺著眉想把劍按回去，結果那銀絲劍穗突然自己掉了，化作流光飛進倩兒手心。
    光點落地，變成枚玉符。摸著溫乎乎的，正麵刻著鳳凰銜劍的花紋，背麵有行小字：“執願為刃，守心不墮。”
    “這是……”倩兒指尖一碰玉符，一股暖流順著指頭往上爬。不疼，可心裏頭猛地一揪，跟被人輕輕捏了下似的。
    “別碰！”星辰一步跨過來，手剛伸出去，又停在半空。
    那玉符居然有點燙，還跟他劍柄上的兔子刻痕遙遙呼應，跟倆老熟人似的。
    樂天瞪大眼睛：“等等，這玉符上的鳳凰……怎麽跟倩兒小時候給我畫的糖葫蘆護身符那麽像？”
    “閉嘴！”貝貝突然炸毛了。雪白的絨毛一下子變成琉璃色，耳朵往後壓，尾巴翹得老高，還是頭回露出戒備的樣子。
    “不可能！”它低吼，聲音都有點抖，“那是我的契約印記！隻有初代守護靈獸才能戴的‘天道寵兒’項圈，怎麽會……在你身上！？”
    大夥兒的目光“唰”地全看向劍靈。
    就見它脖子上一道破項圈若隱若現，不是金也不是玉，邊兒焦黑，像是被雷劈過燒過似的。
    四個古字慢慢顯出來——“天道寵兒”。
    跟貝貝脖子上的項圈，一模一樣。
    “你……”貝貝一步步往後退，聲音越來越小，“你是……我分裂出去的那部分？”
    劍靈輕輕點頭：“執劍的心願，從你這兒來，因為她才存在。你護著心，我握著刃。我們本來就是一體，就為了守著同一道靈光。”
    “所以……斬月劍不是法器？”樂天撓撓頭，“它是……活的？還是說，其實是貝貝的……分身？”
    “不是分身。”劍靈看向星辰，“是誓約。當守護者選擇拿心封魔，就得有個心願變劍，有個靈體當盾。她選我執劍，選它護心。而你——”它瞅著星辰，“是你祖師拿命續了契約，這把劍才留到現在。”
    星辰握劍的手輕輕抖了下。
    他想起寒潭封印解除那天，大長老說過：“斬月不是劍，是誓約變的樣子。拿著它的不是主人，是繼承誓約的人。”
    原來如此。
    “那……我到底是誰？”倩兒低頭看著玉符，聲音輕輕的，“為啥是我把她封在心裏？我又為啥要等‘花開’？”
    劍靈沉默了會兒，突然抬手，指尖輕點自己心口。
    “因為你就是她。三十萬年前，你本是初代淨化之靈，為了鎮壓噬靈，把自己的神魂打碎了。一個念頭成了心，變成守護靈獸；一個念頭成了劍，凝成執願的靈體。而你……”它看向倩兒，“是你最後剩下的靈識轉生的。”
    空氣好像凍住了。
    貝貝的耳朵慢慢耷拉下來，琉璃色的絨毛漸漸變回雪白。它盯著劍靈脖子上的項圈，低聲說：“難怪……每次它靠近，我都覺得……像是在照鏡子。”
    “所以斬月劍認主，不是因為靈根，也不是因為血脈。”星辰終於開口，聲音有點啞，“是因為……它本來就是她的一部分？”
    “對。”劍靈抬手，那把跟斬月同根的虛劍慢慢冒出來，“當執劍的心願和護心的靈體重逢，誓約就會醒過來。而你，藍忘星辰，是唯一一個能拿這把劍還不被反噬的人——因為你身體裏，流著續契約者的血。”
    樂天聽得腦袋發脹，幹脆盤腿坐下：“等等，我捋捋。倩兒是三十萬年前的大能轉世，貝貝是她的心，這劍靈是她的劍，斬月是契約的殼子，星辰是護契約的傳人……那我算啥？工具人？”
    “你是樂靈體。”劍靈淡淡地說，“百鳥朝鳳，不是為了慶祝出生，是為了送別。你前世，是給淨化之靈彈安魂曲的樂師。”
    樂天：“……”
    他低頭瞅了瞅自己那把破琵琶，嘟囔道：“難怪我做夢都在彈《歸靈調》。”
    話剛說完，琵琶突然自己響了。
    一聲清亮的音蕩開，不是樂天彈的，也不是風吹的，是琴弦自己抖著，彈出段溫柔的調子。音符跟水波似的散開，帶著種能安撫人的勁兒。
    倩兒猛地捂住心口。
    情劫鏈和玉符同時發燙，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麵——
    一個穿白衣的女子站在開滿靈花的山穀裏，懷裏抱著個嬰兒。她把一縷銀光封進嬰兒胸口，輕聲說：“阿辰，等花開。”
    畫麵沒了。
    樂天的琵琶還在響，調子柔柔的，正是倩兒小時候常哼給受傷靈獸聽的安眠曲。
    “那是……我娘？”倩兒聲音發顫，“是她封的劍靈？她認識星辰的祖師？她為啥要叫他‘阿辰’？”
    沒人回答。
    劍靈靜靜看著她，眼裏的淚痣微微發亮。
    貝貝突然抬頭，盯著玉符背麵的鳳凰銜劍紋，低聲說：“這紋路……不是誓約符，是‘母契’。隻有母親和孩子之間，才會用心印心，用血續誓。”
    “所以……”倩兒指尖摸著玉符，“她不是把劍靈封在我這兒。她是把劍靈，放進我身體裏，讓我帶著它……活下去？”
    劍靈輕輕點頭：“她知道總有一天，噬靈會醒。她沒法一直鎮著，就用親生孩子當容器，把誓約傳下去。而你，從來沒被封印過——你，就是鑰匙。”
    樂天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覺得喉嚨幹得厲害。
    星辰慢慢抬起手，不是握劍，而是輕輕放在倩兒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涼涼的，卻讓她覺得有點安心。
    “所以從一開始……”他低聲說，“我不是在保護你。”
    “我是在……等你醒來。”
    貝貝突然抬頭，耳朵抖了下：“等等！如果劍靈是執願之靈，那血影魔尊呢？他每次出現，傷口都跟倩兒一樣……他也是……”
    話沒說完，玉符突然劇烈發燙。
    鳳凰銜劍紋“啪”地裂開道細縫，一縷銀光從裏麵跑出來，直射向劍靈心口。
    劍靈身子一顫，脖子上的項圈“天道寵兒”四個字微微發亮，居然和貝貝的項圈一起抖了起來。
    貝貝猛地抬頭，眼珠子都縮緊了。
    “它要……合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