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流撕裂的瞬間，星辰掌心一緊。
    那截染血的劍穗還在，焦黑如炭，邊緣卷著，像被雷火燒過又扔進寒潭裏淬了千遍。他指節攥得發白，沒鬆手，哪怕神魂被亂流刮得快離體了，也沒鬆。
    下墜時，斬月劍先破了空，劍尖紮進地麵，刺啦一聲，摩擦得刺耳。玄色勁裝被氣浪掀開一角，腰腹舊傷崩了，血還沒滴下來，就被劍柄上剩的雷意蒸成了霧氣。
    樂天摔在他腳邊，琵琶碎了，人也昏死過去，嘴角還掛著點笑，像夢裏聽見啥好曲子了。貝貝滾出三尺遠，尾巴隻剩一線微光，勉強勾出個殘缺的符文，貼在額頭，顫了顫，又滅了。
    “禁地……”它喘著氣，聲音跟砂紙磨石頭似的，“回來了。”
    四周石壁高聳，刻滿斷了的符文，像被人用巨斧劈過。正中央一道石台，懸著柄古劍，劍身沒刻字，劍格處嵌著半枚碎玉，泛著青灰光暈。空氣裏一股子鐵鏽味，混著雷雨前的焦躁，一呼一吸都壓得人胸口悶。
    星辰撐著斬月站起來，腿一軟，單膝砸在地上。他沒抬頭，就盯著自己手心——那截劍穗忽然發燙，燙得他指尖一顫。
    他慢慢抬手，把劍穗輕輕貼上師祖佩劍的劍格。
    “哢。”
    一聲輕響，像鎖開了。
    石壁“唰”地亮起來，無數星文浮出來，密密麻麻的，跟蟻群爬似的。正中央，一道身影慢慢變實——灰袍束發，腰懸竹笛，眉心一點朱砂，正是初代閣主，星辰的師祖。
    全息影像開口，聲音不高，卻像雷滾過地底：
    “當鳳凰銜著情劫鏈歸來時，用三十六個星辰閣弟子的本命星火……”
    話到一半，突然停了。
    石壁星文猛地扭成一團，像被無形的手扯著，青光炸開，師祖影像晃了兩下，散了。
    “……被截了。”星辰低聲說。
    他盯著那柄懸著的古劍，呼吸頓了頓。心口突然一抽，像有根針從裏往外紮，順著經脈一路竄到指尖。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裏炸開，腦子一清。
    “不是召喚。”他聲音啞了，“是獻祭。”
    貝貝耳朵抖了抖，勉強撐起前爪：“你說啥？”
    “本命星火。”星辰抹了把臉，掌心血混著汗，在道袍上蹭出一道紅痕，“不是用來點燃啥的……是用來燒掉噬靈陣的引子。三十六人，一人一縷命火，燒光自己，才能破那陣眼。”
    貝貝尾巴一僵。
    “你瘋了？那不是救人，是送死！”
    “可那是唯一的法子。”星辰低頭，看著指間那截焦黑的劍穗，“師祖不會騙人。而且……”他頓了頓，“她選了這條路，我就不能讓她白走。”
    話音剛落，地麵猛地一震。
    裂縫從石台下蔓延開，黑霧噴出來，裹著血色蓮瓣，跟有生命似的撲向那柄懸著的古劍。霧裏傳來低語，斷斷續續的，卻字字清楚：
    “……不該……回來……”
    “……劍靈已封……陣將成……”
    “……殺……”
    星辰一步跨出去，斬月橫擋在古劍前，雷意炸開，劍身嗡嗡響。他左腳踏前，右臂一振，精血順著劍脈灌進去，雷光跟蛇似的纏上劍鋒，瞬間在古劍外搭起一道弧形結界。
    黑霧撞上雷光，嗤嗤直響，跟滾油潑在雪上似的。
    “撐住！”貝貝怒吼，尾巴殘光猛地一亮，勾出半道契約符文，正是當年跟倩兒立的守護契——符文飛出去，和雷光纏在一起，織成一張網，死死罩住古劍。
    星辰喘著氣，額頭青筋暴起來。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雷靈根在哼哼，像被啥東西從深處扯著。每撐一秒，都像有刀在骨縫裏刮。
    “師祖……”他咬著牙，“你留這話，是想讓我們去送死，還是……想我們活著破陣？”
    沒人應。
    隻有地底的轟鳴越來越近，像有巨獸在地心翻身。
    樂天忽然咳了一聲，醒了。
    他趴在地上，眯著眼，看了半天，咧嘴一笑：“喲，這地方挺熟啊？上次我在這兒偷吃供果，被雷劈得外焦裏嫩……”話沒說完，看見那柄古劍，笑容僵了，“等等，那不是……師祖的‘斷淵’？”
    “你醒了正好。”星辰沒回頭，“別動，你琵琶碎了，靈脈斷了三處。”
    “哦。”樂天撐起身子，摸了摸腦袋，“那我還能哼小曲不？”
    “不能。”星辰一劍劈開撲來的黑霧，“你現在連呼吸都得省著。”
    “嘖，真沒勁。”樂天撇撇嘴，忽然瞥見星辰指間的劍穗，“哎，你這玩意兒……怎麽黑成這樣了？”
    星辰沒答。
    他盯著那截劍穗，突然發現，焦黑的皮底下，竟有一絲銀光在動，像凍住的星河，正慢慢活過來。
    他心頭一震。
    ——那是劍靈的殘韻。
    不是散了，是被封住了。和倩兒一起，鎖在歸墟祭壇的心髒裏。
    “所以……”他喃喃，“你也在等？”
    黑霧又撲過來，比之前更猛。雷光結界開始裂，符網崩出一道口子。
    貝貝怒吼，尾巴狠狠拍地，最後一絲靈光灌進符文。契約亮到極致，竟浮出一隻琉璃巨兔的影子，張嘴一咬，吞下一片黑霧。
    “星辰！”它嘶吼，“你快想！師祖為啥隻說半句？為啥偏偏是你能聽見？”
    星辰閉眼。
    血在脈裏燒，雷在骨裏炸。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寒潭破冰出來時，師祖曾在他耳邊說過一句話——
    “斬月不是你的劍，是她的劍。”
    那時候他不懂。
    現在懂了。
    他猛地睜眼，一把扯下腰間劍穗殘片，狠狠按在斬月劍柄的兔子刻痕上。
    “不是鳳凰銜鏈。”他聲音冷得像冰，“是‘情劫鏈’歸來。鏈在誰身上？”
    貝貝一愣。
    “倩兒。”
    “對。”星辰冷笑，“她封了劍靈，成了陣眼的‘鎖’。可鎖要開，得有鑰匙——情劫鏈，就是鑰匙。而三十六星火，不是獻祭，是‘引火’。用他們的命火，點燃情劫鏈，才能把劍靈從她心裏炸出來。”
    樂天聽得一愣一愣：“所以……我們不是去送死，是去點炮仗？”
    “對。”星辰抬手，雷光順著劍鋒暴漲，“點一個，能把歸墟炸翻的炮仗。”
    地底轟鳴突然停了。
    一瞬間，死靜。
    連風都停了。
    下一秒，整座禁地劇烈晃晃，石壁崩裂，黑霧跟退潮似的跑了。那柄懸著的古劍“斷淵”，忽然發出一聲清亮的劍鳴，劍身微顫，竟慢慢轉向星辰。
    劍格碎玉，閃過一絲金光。
    像是在應他。
    星辰慢慢跪下，不是服軟，是蓄力。
    他把斬月插在身前，雙手交疊，按在劍柄。雷意從腳底升起來，順著經脈衝上頭頂，墨發根根揚起，發梢泛著電光。
    “三十六星火……”他低語，像在發誓，“我一個都不會少。”
    貝貝尾巴輕輕搭上他肩頭，殘光閃了閃。
    樂天爬起來，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咧嘴：“那還等啥？走唄。”
    星辰沒動。
    他盯著那柄“斷淵”，忽然道：“師祖，你要是還聽得見——這一回，我不按你說的做。”
    他慢慢起身，拔起斬月，轉身，劍尖指向禁地深處。
    “我要她活著回來。”
    話音落，雷光炸開。
    整座禁地被照得通亮，石壁上的符文一寸寸亮起，像沉睡的巨獸睜開了眼。
    星辰邁出第一步，地麵裂開一道細縫，雷光從縫裏竄出來，纏上他的靴底。
    第二步，樂天跟上，嘴裏哼起不成調的小曲。
    第三步，貝貝尾巴一甩，殘光勾出最後一道符，貼在星辰背後。
    雷光像簾子，從天而降。
    禁地深處，轟鳴又起。
    星辰抬手，斬月劍尖挑起一縷雷光，輕輕纏上指間那截焦黑的劍穗。
    劍穗邊緣，銀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