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搏動越來越急，跟有人在敲一麵鏽了三萬年的破鼓似的。
    斷牆邊緣“轟隆”塌了塊，沙流卷著碎石直往下墜，熱風裹著股硫磺味，呼地撲過來。
    貝貝四蹄死死摳著殘岩，一身琉璃色的毛炸得跟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哦不，比貓炸得還狠。
    “別愣著！”樂天一把扯下肩上琵琶，指尖在弦上一劃，“再不走，咱們就得給地底那位當陪葬品了！”
    話音還沒落地，他猛地把琵琶砸向雷光麒麟額頭。
    “嗡”的一聲，音波炸開，麒麟身上的銀鱗“唰”地亮了，它仰天嘶鳴，整具身子竟在雷光裏拉長、延展——
    四肢“紮”進岩壁，成了橋墩；脊背彎成弧，泛出金屬光。
    “磁懸浮橋！”樂天跳上橋麵，回頭咧嘴笑，“本少爺臨時改行造橋了！快上來！”
    星辰沒動。
    他盯著橋下翻湧的岩漿，那紅得發黑的液體裏，氣泡“啵啵”炸開，跟無數雙眼睛在那兒眨似的。
    “走！”倩兒拽了他一把。
    他這才抬腳，斬月劍拖在地上，劃出一溜火星子。
    橋體剛穩當點，熱浪“呼”地就撲過來了。
    岩漿河寬得能跑馬，底下滾著暗雷，橋麵跟著氣流微微打顫。
    貝貝馱著眾人走在前頭，尾巴還卷著那隻剛撈上來的麒麟幼崽——小家夥通體焦黑，就剩胸口一點微弱的起伏。
    “這小崽子……還真會挑時候出生。”樂天蹲在橋中間，琵琶弦連著麒麟脊背，手指頭不停動彈穩住橋體，“你說它媽是不是故意的？專挑咱們過橋時往下跳？”
    “閉嘴。”星辰低聲道，“橋撐不了太久。”
    話音剛落，橋體“哐當”猛地一歪。
    一道岩漿柱“噌”地衝天而起，擦著貝貝耳朵炸開，熱流掀得眾人踉蹌了好幾步。
    幼崽“嚶”了一聲，尾巴軟軟垂了下去。
    “別死啊！”貝貝耳朵貼著頭，尾巴死死裹住它，“本兔還沒給你起名字呢！”
    倩兒手快，立刻從腰間摸出藥瓶，倒出一粒泛著水光的丹丸，塞進幼崽嘴裏。
    丹藥一化開，那點微弱的氣息總算穩了些。
    “行了行了。”樂天抹了把汗，“別光顧著救崽，這橋快成烤串簽子了！”
    橋麵已經泛出赤紅，雷光也越來越弱。
    星辰走在最後，白發被熱風卷得亂舞，袖口那道血痕早就幹了，卻隱隱發燙。
    他忽然抬手，劍柄在橋麵一點，一縷雷絲纏上去，勉強把橋體加固了點。
    “你撐不住了。”倩兒回頭看他。
    “能到對岸。”他沒看她，語氣硬邦邦的。
    橋的盡頭，隱約能看見一片焦土高地。
    就在眾人快登岸時，貝貝突然停住了。
    “有東西。”它耳朵豎得筆直，尾巴指向橋下，“還在動。”
    眾人低頭。
    岩漿泡裏，一隻焦黑的前蹄緩緩浮出，又沉下去，跟在那兒掙紮似的。
    “不能停。”星辰道，“再停，誰都走不了。”
    “可它還活著！”貝貝聲音發顫，“我能感覺到……它在喊媽媽。”
    “那不是你媽！”樂天急得吼，“你是兔子！兔子！懂不懂？！”
    “本兔現在就是它媽！”貝貝尾巴一甩，“噗通”竟縱身躍下，直撲那團岩漿泡。
    “貝貝！”倩兒驚呼。
    雷光橋“哐哐”劇烈晃動，樂天琵琶音調驟變，手忙腳亂地強行穩住。
    就見貝貝尾巴一卷，把那隻麒麟幼崽護在懷裏，另一隻前蹄死死抓住岩壁凸起，使勁一甩——
    “接住！”
    幼崽“嗖”地飛向橋麵，星辰伸手穩穩接住。
    可就在貝貝想借力躍回來時，橋體“哢嚓”一聲突然崩裂，一道岩漿柱“轟”地直衝而起，把它掀飛出去。
    “貝貝！”倩兒撲到橋邊。
    它“啪”地摔在岸邊焦土上，渾身焦毛卷成一團，耳朵耷拉著，卻還死死抱著那隻小麒麟。
    “本兔……還好意思叫貝貝？”樂天衝過去扶它，“該叫‘背鍋’才對！”
    “閉嘴。”貝貝喘著氣，“它……是雷光麒麟最後一脈了。”
    樂天一愣：“你說啥？”
    “它們族群……被抽幹了本源，就剩這一個……活口。”貝貝尾巴無力地掃了掃，“血影魔尊……早就在等這一天了。”
    星辰沉默著走上岸，斬月劍拄在地上，指節捏得發白。
    他看了眼橋體，雷光麒麟已經恢複原形，趴在地上，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
    “走。”他吐出一個字。
    眾人剛站穩，前方焦土“唰”地升起一道血色光幕，橫貫天地，跟一道凝固的傷口似的。
    光幕上飄著些扭曲的符文，隱隱有低語傳出來，卻聽不真切。
    “結界？”樂天皺起眉，“這玩意兒怎麽哪兒都有？陰魂不散啊！”
    星辰抬手，斬月劍“噌”地出鞘半寸。
    雷光“滋滋”凝聚，他抬手一劍劈下。
    “轟——”
    劍氣撞上結界，反震之力“砰”地把他掀退三步，他喉頭一甜，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再看他白發根處，竟泛出一絲血光。
    “別硬來。”倩兒上前一步，“讓我試試。”
    “你不行。”星辰攔她，“剛才古城裏你耗得太多了。”
    “可現在隻有我能破。”她抬手，指尖泛起金紅光芒，“鳳凰真火，天生克邪。”
    星辰盯著她，沒再阻攔。
    倩兒深吸一口氣，額間蓮紋“唰”地亮了，火焰從指尖升騰，化作一隻半透明的火鳳，“呼”地直撲結界。
    “轟——”
    轟然巨響中，火鳳與血幕撞在一起，能量炸開，氣浪掀得眾人連連後退。
    就在碰撞的瞬間，一道畫麵“唰”地突兀浮現——
    她站在一片廢墟裏，懷裏抱著個嬰兒。繈褓上繡著血色紋路，像把小鐮刀。嬰兒安安靜靜的，眉心一點紅痣，跟滴沒幹的血似的。
    她低頭，輕輕吻了吻那額頭，低聲說：“別怕，娘帶你走。”
    畫麵“嗖”地一閃，沒了。
    倩兒踉蹌後退，指尖的火焰“噗”地滅了。她抬手摸了摸嘴唇，好像那吻還留在唇上似的。
    “你怎麽了？”樂天趕緊扶住她。
    “我……”她搖搖頭，聲音輕輕的，“我好像……抱過一個孩子。”
    “啥？”樂天眼睛瞪得溜圓，“你啥時候偷偷生的？我咋不知道？”
    “不是現在。”她聲音更輕了，“是……第三世。”
    星辰臉色“唰”地沉了。
    他想起昨夜封印記憶前，她曾夢囈般說過一句：“我抱過他，可我沒保住。”
    “結界破了。”貝貝忽然道。
    眾人抬頭。
    血色光幕裂開一道縫隙，邊緣焦黑，跟被火燒過似的。風從縫隙裏吹出來，帶著鐵鏽與灰燼的氣息。
    樂天收起琵琶，難得沒開玩笑。他盯著那道裂痕，低聲問：“那孩子……是誰的？”
    沒人回答。
    星辰走到倩兒身邊，斬月劍沒出鞘，卻已經蓄勢待發。他看著她，聲音低得隻有她能聽見：“不管你是誰的，這一世，我不會讓你再丟下任何人。”
    倩兒抬眼，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袖口。那道幹涸的血痕還在。
    “我也不走了。”她說。
    貝貝尾巴卷著幼崽，低聲咕噥：“本兔從沒見過……帶仇人孩子逃命的娘。”
    風起來了，沙塵掠過結界的殘痕。
    星辰抬步，劍尖在地上劃了道痕，率先走進那道縫隙。
    倩兒緊隨其後，腰間的藥瓶輕輕晃著。
    樂天抱緊琵琶，最後看了眼那消散的徽記，快步跟上去。
    貝貝馱著幼崽，四蹄踏在焦土上，蹄印處，一朵雷光花悄無聲地綻放了。
    風卷著沙，路還沒到頭。
    星辰的劍穗在風裏輕輕晃，那上麵，不知啥時候多了一根琉璃色的毛，纏在銀絲之間，像個解不開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