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百年桃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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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坳的桃花在清明這天開得邪乎,不是往年那種粉嫩的雲霞,是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的深緋。林小默蹲在紙紮鋪的門檻上啃桃,桃核剛吐在地上,就看見桃林深處的雙生樹正在落花瓣,那些花瓣打著旋兒往天上飄,在雲層裏拚出個歪歪扭扭的鎮邪符 —— 跟爺爺臨終前畫的一模一樣。
    “小默!把那紮紙人搬到後屋去!” 王阿婆的拐杖在櫃台敲出脆響,她的銀鐲子亮得晃眼,是祖上傳下來的靈狐樣式,“今兒個莫高窟來的客人要得急,說是要給祖宗燒套羅盤紙紮。”
    林小默叼著桃肉轉身時,後腰的胎記突然發燙。那是塊太極形狀的紅記,爺爺說這是生門和休門的雙生印,跟百年前那位蘇小滿祖宗的銀冠同源。他抱著紙人往後屋走,腳邊的桃核突然滾起來,撞在牆角的舊木箱上 —— 那箱子裏裝著爺爺留的 “寶貝”,說是不到歸墟門開不能動。
    紙人手裏的紙羅盤突然掉在地上,林小默彎腰去撿的瞬間,箱底露出張泛黃的殘頁。殘頁邊緣焦黑,像是被火燒過,上麵的朱砂字正在滲血,“歸墟門將開” 五個字刺得人眼暈,旁邊畫的羅盤圖缺了塊角,形狀正好能跟他後腰的胎記合上。
    “阿婆!這啥玩意兒?” 林小默舉著殘頁衝出去,卻見王阿婆正對著個穿沙色長袍的青年鞠躬。那青年的半截臉藏在兜帽裏,露出的下巴上有道疤痕,跟杜門沙家祖傳的印記一模一樣,手裏的定沙珠正對著殘頁發光。
    “百年約到了。” 青年突然開口,聲音像砂紙磨過石頭,他的定沙珠往殘頁上一壓,顯形出完整的歸墟門地圖,“杜門守了一百年的地脈,就等雙生印的後人。” 他突然拽起林小默的手腕,胎記在定沙珠的光芒下泛出金芒,“你後腰的印是不是遇熱會發燙?”
    林小默突然想起三歲那年,桃林的雙生樹結果,他爬上樹摘桃時摔下來,後腰的胎記磕在石頭上,當時就看見樹洞裏有個穿青布衫的虛影,舉著半塊羅盤對他笑。爺爺說那是林家的老祖宗林默,可王阿婆總罵他胡說,說老祖宗早跟蘇小滿祖宗去歸墟核喝酒了。
    “這殘頁是你爺爺藏的?” 穿沙色長袍的青年突然掀開兜帽,他的左眼是琉璃做的假眼,轉動時能看見歸墟門的紋路,“十年前莫高窟的壁畫開始滲血,驚門李家的後人發現,百年前的‘陰陽永鎮’古篆正在褪色。”
    後屋的木箱突然 “哢噠” 半晌,林小默衝過去打開的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箱子裏墊著塊紅綢,上麵擺著半塊羅盤、三根青鸞火木柴,還有個酒葫蘆,葫蘆塞子上纏著根紅繩,拴著顆發黑的相思豆 —— 跟殘頁上缺的那塊角完美契合。
    “這是林默祖宗的羅盤殘片。” 王阿婆的拐杖突然指向桃林,雙生樹的花瓣正在往箱子裏鑽,落在羅盤上就變成小小的靈狐虛影,“你爺爺說,等雙生樹結出並蒂果,就把這些東西交給穿沙袍的人。” 她突然壓低聲音,銀鐲子碰出急促的響,“歸墟門開的時候,會有個扛斷劍的黑影從裏麵出來,你要喊他‘陽爺爺’。”
    林小默的手指剛碰到羅盤殘片,後腰的胎記就像被烙鐵燙了下。他看見殘頁上的朱砂字突然活了,順著指尖爬進羅盤,顯形出完整的十二門符文,隻是死門的位置空著,正對著莫高窟的方向 —— 那裏傳來隱約的鍾聲,跟爺爺留的銅鈴聲一模一樣。
    “該走了。” 沙姓青年突然將定沙珠塞進他手裏,“生門蘇家的後人已經在莫高窟等著,她的銀冠能補全你的羅盤。” 他的假眼突然亮起,“驚門李家發現,秦無道的殘魂沒被徹底封印,就藏在驚門筆架的筆芯裏,歸墟門開的時候會出來搶雙生印。”
    林小默剛把羅盤揣進懷裏,紙紮鋪的門板就被撞開。三個戴狼皮帽的壯漢扛著石狼頭衝進來,狼眼的綠鬆石正對著他發光 —— 是傷門狼族的後人,爺爺說他們百年前跟斷劍門是過命的交情。
    “小默哥!” 為首的狼族漢子突然單膝跪地,石狼頭往地上磕出火星,“傷門守著的歸墟門鑰匙有異動,那些被鎮邪符壓著的混沌氣正在往外冒!” 他掀起衣襟,露出胸口的傷疤,形狀跟張陽祖宗的鎮邪符印記分毫不差。
    桃林的方向突然傳來巨響,林小默衝出去時,看見雙生樹的樹冠正在發光。並蒂果從枝葉間墜下來,果皮裂開的瞬間,飛出兩道虛影 —— 穿青布衫的林默舉著羅盤,戴銀冠的蘇小滿笑著揮手,他們身後跟著個扛斷劍的黑影,正對著林小默的方向豎起大拇指。
    “那是……” 林小默的羅盤殘片突然騰空,與並蒂果的果汁交融,顯形出百年前的畫麵:三位祖宗在桃林碰杯,酒液灑在土裏的瞬間,長出顆相思豆,豆莢裂開的聲音,跟現在的鍾聲一模一樣。
    沙姓青年突然拽住他往村口跑,定沙珠在前麵開路,狼族漢子扛著石狼頭緊隨其後。林小默回頭望時,王阿婆正把紙紮鋪的 “百年老店” 招牌摘下來,背麵刻著的 “八族同心” 四個字在陽光下亮得刺眼,門檻上的桃核已經發芽,根須往歸墟門的方向鑽去。
    莫高窟的鍾聲越來越近,林小默的羅盤殘片突然發燙。他摸著後腰的雙生印,突然明白爺爺臨終前的話 —— 所謂百年約,從來不是等誰回來,是讓活著的人帶著念想往前走。就像這桃林的花開花落,歸墟門的開開合合,總有新的雙生印,在等著續寫未完的故事。
    隊伍走到桃林邊緣時,林小默突然停下腳步。他從懷裏掏出那個酒葫蘆,拔開塞子的瞬間,一股燒刀子的烈氣衝天而起,與雙生樹的花瓣撞出金光。他對著歸墟門的方向舉了舉葫蘆,仿佛聽見百年前的笑聲在風裏回蕩,帶著桃花的甜,和烈酒的辣。
    “走了。” 林小默把葫蘆揣回懷裏,羅盤殘片在掌心轉了個圈,死門的位置開始泛光,“陽爺爺還在裏麵等著喝酒呢。”
    沙姓青年的定沙珠突然加速,狼族漢子的石狼頭發出低吼。林小默跟著他們穿過桃林,身後的花瓣在地上鋪成紅毯,盡頭的歸墟門已經裂開細縫,裏麵透出的金光裏,隱約能看見斷劍的影子,和三雙碰在一起的酒杯。
    而在莫高窟的第三百二十七窟,驚門李家的後人正用鎮魂墨修補壁畫。最新顯形的畫麵裏,個梳著小辮的少年舉著半塊羅盤,身後跟著穿沙袍的青年和戴狼皮帽的壯漢,他們的腳下,相思豆的藤蔓正順著地脈,往歸墟門的方向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