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斷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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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在靈牌前搖曳,將林默的影子拉得老長,貼在斑駁的青磚牆上像幅扭曲的畫。供桌上的長明燈燃了整整三個月,燈芯積著厚厚的燈花,就像他心裏堵著的那些話,想說卻找不到人聽。
“吱呀 ——”
木門被晚風推開道縫,攜著三月的寒氣灌進靈堂。林默猛地抬頭,指尖的朱砂筆在黃符上劃出道歪扭的線,他以為是張陽回來了,就像過去無數次出任務後那樣,帶著滿身塵土和爽朗的笑罵聲。
但隻有風。
靈牌上 “張陽之靈” 四個字突然發燙,燙得林默指腹發麻。他趕緊伸手去摸,黑檀木牌麵竟泛起層淡淡的血霧,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鑽出來。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了,每次午夜子時,靈牌都會變得滾燙,仿佛牌下鎮著團活物。
“還沒走嗎?” 林默用袖口擦了擦牌麵的血霧,指尖沾著的朱砂突然被靈牌吸了進去,牌上的字跡亮了亮,“是還有事沒交代?還是…… 你壓根就沒走成?”
供桌下的羅盤突然轉了半圈,指針顫巍巍地指向西北方,那裏是歸墟核的方向。三個月前就是在那裏,張陽為了掩護他和蘇木淨化最後一縷濁氣,被混沌源主的殘念拖進了地脈裂縫,連屍骨都沒留下,隻找回半塊染血的鎮邪劍穗。
“默哥,該換香了。”
蘇小滿端著香爐從門外走進來,銀冠上的鈴鐺輕輕作響,驅散了靈堂的死寂。她把新香插進香爐時,鬢角的碎發被燭火映得發黃,手腕上的靈狐玉佩突然碰了碰靈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又燙了?” 蘇小滿盯著靈牌上的血霧皺眉,她的指尖剛碰到牌麵就縮了回來,“這不是普通的怨氣,裏麵混著歸墟的濁氣,還有……”
“還有什麽?” 林默追問。
“還有種陰冷的吸力。” 蘇小滿從懷裏掏出塊破碎的羅盤,這是張陽犧牲那天從地脈裂縫裏找到的,碎片邊緣始終凝著層白霜,“你看,它在跟著靈牌轉。”
羅盤碎片突然懸空,圍著靈牌轉圈,碎片上的刻度亮起紅光,在地麵組成個殘缺的陣圖。林默瞳孔驟縮 —— 這陣圖和祖父筆記裏畫的 “引魂陣” 驚人地相似,隻是缺了最重要的陣眼。
“這不是巧合。” 林默抓起朱砂筆在地上補全陣圖,筆尖剛落下,靈牌的血霧突然炸開,在半空凝成個模糊的人影,穿著張陽常穿的青布衫,正往西北方掙紮。
“救…… 我……”
斷斷續續的求救聲從血霧裏傳來,人影很快被道黑色裂縫吞噬。靈牌恢複常溫,羅盤碎片 “當啷” 一聲掉在地上,白霜厚了幾分。
“他還活著!” 林默猛地站起來,椅子被帶得翻倒在地,“張陽還在地脈裂縫裏!”
“默哥你冷靜點。” 蘇小滿扶住他發抖的肩膀,靈狐玉佩在掌心發燙,“地脈裂縫通往的是歸墟深處,混沌源主的殘念都在那裏,就算他靈魂未散,也撐不了三個月……”
“他能撐住!” 林默打斷她,指尖掐住掌心的血痕,“張陽的鎮邪劍能斬濁氣,他肯定在等我們救他。”
子夜的梆子聲從巷口傳來,敲得人心頭發緊。林默突然想起祖父的書房,那個堆滿古籍的閣樓裏,或許藏著能進入地脈裂縫的方法。他抓起油燈就往外衝,蘇小滿抱著羅盤碎片快步跟上,銀鈴的響聲在寂靜的巷子裏格外清晰。
祖父的書房積著厚厚的灰塵,陽光從未透過窗欞照進這裏。林默推開門時,蛛網粘了滿臉,空氣中飄著陳舊的紙味和淡淡的檀香。他記得祖父臨終前說過,最裏麵的書櫃藏著 “不該看的秘密”,鑰匙就掛在《周易》的書脊上。
“找到了!” 林默踩著書架爬上頂層,果然在《周易》裏摸出把銅鑰匙,鑰匙柄上刻著個小小的羅盤圖案。
書櫃背後是道暗門,門軸鏽得厲害,兩人合力才推開條縫。裏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個落滿灰塵的紫檀木盒,盒蓋上的鎖正好能插進銅鑰匙。
“哢噠 ——”
鎖芯轉動的瞬間,木盒突然發燙,盒麵的紋路亮起金光,組成個複雜的陣圖。林默掀開盒蓋時,股寒氣撲麵而來,裏麵躺著本藍封皮的古籍,封麵上寫著三個燙金大字:《冥途考》。
“是祖父提過的那本禁書!” 林默的手指剛碰到書頁就被凍傷,古籍突然自動翻開,首頁的羊皮紙上畫著幅地圖,用朱砂標著密密麻麻的節點,最中央寫著 “幽冥之地” 四個篆字,旁邊畫著個滴血的羅盤。
“幽冥之地……” 蘇小滿湊近細看,羅盤圖案突然和她懷裏的碎片產生共鳴,碎片上的白霜開始融化,“祖父的筆記說這是陰陽兩界的縫隙,歸墟的地脈裂縫就通著這裏。”
古籍突然無風自動,嘩啦啦翻到中間頁,上麵用朱砂畫著個紙人,紙人胸口貼著張黃符,符紋和林默常用的 “替身符” 很像,但多出三個詭異的符號。旁邊批注著行小字:“紙人借路,以魂為引,三陽開道,方入冥途。”
“紙人借路術!” 林默猛地拍桌,油燈都被震得跳了跳,“祖父真的研究過進入幽冥的方法!”
他繼續翻書時,張陽的羅盤碎片突然跳進古籍,正好嵌在幽冥地圖的陣眼位置。地圖上的節點亮起紅光,連成條蜿蜒的路徑,從歸墟地脈裂縫直抵幽冥深處的 “血池殿”,那裏標著個骷髏頭,旁邊寫著 “魂囚於此”。
“他被關在血池殿!” 林默的聲音發顫,指尖沿著紅光路徑劃過,“隻要找到紙人借路術的材料,我們就能進去救他!”
蘇小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靈狐玉佩貼在古籍上發燙:“默哥你看這裏。” 她指著地圖角落的小字,“‘幽冥之路,非靈狐血脈不可開’,這就是為什麽羅盤碎片直發燙 —— 我能感覺到裏麵的靈狐氣息在回應。”
她脖頸處的狐形胎記突然發光,與古籍上的靈狐圖案重合。林默這才想起蘇木奶奶的筆記裏提過,蘇小滿的祖上是青丘靈狐,與林家先祖有過盟約,共同守護地脈。
“所以祖父才把書藏得這麽深。” 林默合上古籍,木盒自動鎖好,“他早就知道會有這麽天。”
窗外突然刮起狂風,吹得油燈火苗劇烈搖晃。林默望向窗外的西北方,那裏的夜空泛著詭異的紅光,就像他夢裏看到的血色迷霧。他握緊懷裏的《冥途考》,指尖的傷口還在滲血,滴在古籍封麵上,被 “幽冥之地” 四個字緩緩吸收。
“準備材料。” 林默轉身走向門口,油燈的光暈在他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明天子時,我們去歸墟裂縫。”
蘇小滿看著他的背影,靈狐玉佩突然飛向靈堂的方向,她知道林默沒說出口的擔憂 —— 幽冥之地邪祟橫行,紙人借路術需要以生者陽氣為引,稍有不慎就會魂斷冥途。但她沒勸阻,因為她能聽見靈牌裏傳來的微弱求救聲,那是張陽最後的希望。
靈堂的燭火再次搖曳,張陽的靈牌上,“陽” 字的最後筆突然滲出滴血珠,緩緩滾落進香爐。香灰被血珠燙開個小洞,露出底下埋著的東西 —— 半塊鎮邪劍穗,穗子上的相思豆正在發光,與書房裏的羅盤碎片遙遙呼應。
夜風吹過巷口的槐樹,樹葉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低聲呢喃。林默的書房裏,《冥途考》的封皮泛著微光,幽冥地圖上的血池殿標記正在緩緩跳動,如同顆鮮活的心髒,等待著闖入者的到來。
蘇小滿將羅盤碎片小心收好,銀冠上的鈴鐺輕輕碰撞。她望向歸墟的方向,那裏的紅光越來越亮,仿佛有雙眼睛正在黑暗中睜開,注視著即將踏入幽冥的生者。而她手腕上的靈狐玉佩,正悄悄吸收著月光,準備開啟塵封千年的血脈之力。
子時的梆子聲再次響起,這次帶著絲詭異的拖音,像是在為即將啟程的尋魂之旅敲響前奏。林默檢查著紙紮術的材料,朱砂、黃紙、桃木劍整齊地擺在桌上,他的指尖劃過《冥途考》上的紙人圖案,眼神堅定如鐵。
無論幽冥之地有多少邪祟,他都要把張陽帶回來。這不僅是承諾,更是刻在血脈裏的羈絆 —— 隻要羅盤還在轉動,守脈人的腳步就不會停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