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行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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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還沒散盡時,林默已經在院子裏擺開了紙紮攤子。桃木漿熬製的黃紙在竹架上晾得半幹,朱砂硯台裏的墨汁泛著金芒,昨夜新紮的三個紙人並排立在石桌上,胸口的鎮魂符在晨光裏微微發亮,關節處的桃木軸轉動時發出細微的 “哢嗒” 聲。
    “還差最後一道引魂咒。” 他捏著朱砂筆懸在紙人頭頂,筆尖的金光卻遲遲落不下去。村口的牲畜失魂案像塊石頭壓在心頭,幽冥邪氣都滲到現世了,張陽在裏麵該承受著怎樣的煎熬?可蘇小滿要是跟著去……
    “默哥,在想什麽呢?”
    蘇小滿的聲音從月亮門傳來,她今天換了身便於行動的青布短打,銀冠換成了簡單的狐形發簪,靈狐玉佩隨著腳步在領口輕晃。手裏提著的藤籃裏裝著熱騰騰的包子,還有個用油布裹著的長條形物件,看著像是柄短刀。
    林默的筆尖頓了頓,紙人突然齊刷刷轉向門口,鎮魂符的光芒明顯亮了幾分。他趕緊別過臉去整理黃紙,耳根卻不受控製地發燙:“沒什麽,在想紙人的引魂咒怎麽畫更靈驗。”
    “我幫你看看。” 蘇小滿放下藤籃,徑直走到石桌前,指尖剛碰到紙人肩膀,羅盤碎片突然從袖口滑出,“叮” 地撞在紙人胸口。碎片的紅光與符紙的金光炸開團光暈,紙人竟往後退了半步,對著蘇小滿微微鞠躬,動作僵硬卻透著恭敬。
    “它們在認你!” 林默猛地抬頭,這情形和祖父手記裏寫的 “靈物認主” 一模一樣。他慌忙翻出那本泛黃的《紙紮秘錄》,書頁嘩啦啦自動翻到某頁,“靈狐伴路,幽冥無阻” 八個字突然滲出金光,在紙麵上凝成隻跳躍的小狐狸。
    蘇小滿的呼吸漏了半拍,她抓起羅盤碎片貼在書頁上,碎片的紅光順著字跡遊走,竟在空白處顯形出段新的注解:“紙人通靈,認血脈不認生人,青丘靈狐氣可護紙人不被邪祟侵,乃幽冥之行必備。”
    “你看。” 她把書推到林默麵前,鎖骨處的狐形胎記泛著淡紅,“這不是巧合,羅盤碎片昨晚折騰了半宿,就在我掌心轉著圈往你家指,它肯定感應到張陽的靈魂還在,也知道我必須跟你去。”
    林默的指尖在書頁上摩挲,金芒順著他的指腹往上爬,燙得心口發慌。他不是沒想過路上需要幫手,可幽冥之地陰氣蝕骨,蘇小滿的靈狐血脈雖能驅邪,卻也是血魔最覬覦的補品。昨夜村口老王家的黃牛失魂時,那黑霧狀的指印邊緣分明纏著絲狐毛 —— 邪祟已經盯上靈狐血脈了。
    “不行。” 他把筆重重擱在硯台上,朱砂濺出幾點在黃紙上,“你奶奶把你托付給我,我不能讓你去冒險。紙人借路術我一個人能應付,大不了多帶幾個紙人……”
    “默哥你看著我。” 蘇小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靈狐玉佩貼在他手背上,青光滲進皮膚,“張陽也是我的朋友,當初要不是為了掩護我們,他根本不會被拖進地脈裂縫。現在他還困在裏麵,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去救他?”
    她從藤籃裏取出那個長條形物件,解開油布露出柄精致的桃木短刀,刀鞘上雕刻著纏枝狐紋,刀柄處鑲嵌的綠寶石正是祠堂令牌上的同款:“這是青丘的鎮魂刀,奶奶說能斬陰陽界的邪祟。你以為我是去添亂的?我能幫你擋血魔的陰氣,能幫紙人續靈,還能……”
    “還能讓血魔更容易找到目標?” 林默打斷她的話,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村口的失魂案你忘了?邪祟專門盯著有靈狐氣息的活物!你去了就是給血魔送補品,我怎麽對得起你奶奶,對得起……”
    “對得起青丘和林家的盟約嗎?” 蘇小滿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她抓起桌上的《幽冥盟約》往石桌上一拍,文書的金字在晨光裏炸亮,“盟約裏寫得明明白白,雙脈合力才能鎮血魔!你以為祖父和青丘先祖為什麽要立這個約?就是因為單打獨鬥根本贏不了!”
    石桌上的紙人突然躁動起來,胸口的鎮魂符劇烈閃爍,三個紙人圍著兩人轉起圈來,腳步在地麵踏出個微型的陰陽陣。林默的半塊羅盤突然騰空,與蘇小滿的碎片自動拚合,完整的幽冥羅盤在陣心旋轉,盤針穩穩指向西北方的歸墟裂縫,針尾的狐紋與張陽靈牌的虛影重疊。
    “你看!” 蘇小滿指著羅盤,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連羅盤和紙人都在說我們必須一起去!張陽的靈魂氣息越來越弱,再等下去就真的來不及了!你要是怕我拖後腿,我可以跟在你後麵,絕不擅自行動,可你不能把我留下!”
    林默望著羅盤裏張陽模糊的虛影,那身影正在緩緩變淡,像是隨時會消散。他想起三個月前張陽推開他時的眼神,想起兩人從小一起練守脈術的日子,想起每次出任務張陽總把最安全的位置讓給他…… 喉嚨突然哽得發疼。
    “唉 ——” 他抓起朱砂筆往紙人頭頂點去,這次筆尖的金光順利落下,在紙人額頭凝成個小小的狐形符,“祖父手記裏說,紙人借路術的最後一步是‘認路引’,得讓紙人認準同行者的氣息,不然到了幽冥會迷路。”
    蘇小滿的眼睛瞬間亮了,青布短打的衣角都在微微顫動:“你答應了?”
    “我沒答應。” 林默板著臉往紙人身上塗桃木漿,指尖卻故意沾了點漿汁抹在她手背上,“但我需要個活的‘路引’,讓紙人別在幽冥裏拐錯彎。還有,到了裏麵必須聽我指揮,不許亂闖,不許……”
    “不許離你太遠,不許輕易用靈狐火,不許讓血魔近身。” 蘇小滿笑著接話,反手把桃木短刀塞進他手裏,“這個你拿著,比你的朱砂筆管用。我奶奶說這刀沾過青丘先祖的血,能斬血煞之氣。”
    林默的指尖觸到刀柄的綠寶石,股清涼的氣息順著手臂蔓延,胸口的悶痛感頓時減輕不少。他把刀鞘係在腰間,剛想說什麽,就見蘇小滿從藤籃裏掏出個小巧的香囊,裏麵裝著褐色的粉末,散發著淡淡的草藥香。
    “這是青丘的‘避邪散’,混著靈狐尾毛灰和桃木心磨的粉。” 她往每個紙人身上撒了點,粉末沾在紙人身上立刻凝成層淡青色的護罩,“撒了這個,低級邪祟近不了身,能省不少陽氣。”
    石桌上的《紙紮秘錄》突然自動翻頁,露出張祖父手繪的路線圖,圖上標注著幽冥之地的三處險地:忘川渡的勾魂影、骨林迷宮的骨食妖、血池殿的血魔。祖父在血池殿旁畫了個小小的狐形符號,旁邊批注:“此處需靈狐火破陣,非陽氣能及。”
    “你看,祖父早就知道需要靈狐火。” 蘇小滿的指尖劃過那個符號,圖上突然滲出青光,顯形出段小字:“民國三十一年,與青丘蘇前輩共闖血池殿,若無其狐火相助,早已淪為血魔食糧。”
    林默的臉徹底紅了,原來祖父當年也是靠青丘傳人幫忙才活著回來。他撓了撓頭剛想說話,院門外突然傳來戰狼的嚎叫,狼崽子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手裏舉著塊沾血的布條:“默哥!不好了!村西頭的老槐樹…… 樹上掛滿了失魂的烏鴉,每隻眼睛裏都有黑霧!”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凝重。林默抓起石桌上的完整羅盤,盤針的抖動越來越劇烈,西北方的刻度已經泛起淡淡的血色:“邪祟在試探我們的底線,也在積蓄力量。” 他把三陽開道符塞進蘇小滿手裏,“這符你貼身帶著,能聚陽氣護心脈。我們今天就出發,不等子時了。”
    蘇小滿把符紙小心藏進衣領,抓起桃木短刀遞給林默,自己則將羅盤碎片係在手腕上:“我去拿青丘戰衣和引魂香,你把紙人收進藤箱,我們在村口老槐樹下匯合。” 她轉身跑向月亮門時,銀簪上的狐形吊墜突然發亮,與石桌上的紙人遙遙呼應。
    林默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抓起三個紙人往藤箱裏裝。紙人在箱內自動站成三角陣,胸口的鎮魂符與他腰間的桃木刀產生共鳴,發出輕微的嗡鳴。他摸出祖父留下的觀邪鏡往箱內照去,鏡中映出的紙人身上纏著淡淡的金光,金光裏隱約能看見靈狐和羅盤的虛影交織。
    “罷了,罷了。” 他合上藤箱鎖扣,鎖扣的形狀正好是個小小的陰陽合璧印,“就當是完成祖父和青丘先祖的約定吧。”
    院門外的戰狼還在嚎叫,林默提著藤箱走出院門時,正看見蘇小滿披著青丘戰衣站在巷口。披風的銀線在晨光裏泛著熒光,靈狐玉佩與羅盤碎片同時發亮,在她身後拉出長長的光帶,光帶中隱約能看見青丘先祖的虛影在護航。
    村口的老槐樹下,黑霧正從樹洞裏往外滲,失魂的烏鴉掛在枝頭一動不動,眼珠裏的黑霧組成個巨大的箭頭,直指歸墟裂縫的方向。林默將桃木刀握在手裏,蘇小滿往空中撒了把避邪散,粉末在黑霧前炸開團青光,暫時逼退了邪氣。
    “準備好了嗎?” 蘇小滿的眼神堅定如鐵,靈狐玉佩在掌心發燙。
    林默拍了拍裝紙人的藤箱,箱內傳來紙人輕響,像是在回應出發的指令:“走吧。” 他率先往歸墟方向走去,桃木刀的綠寶石與蘇小滿的玉佩同時亮起,兩道光芒在空中交匯成線,指引著通往幽冥的道路。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刺破雲層照在兩人身上,卻驅不散歸墟方向那片詭異的暗紅色。林默知道,從踏入這條路開始,他們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但看著身邊並肩而行的蘇小滿,看著藤箱裏躍躍欲試的紙人,他突然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
    或許祖父說得對,靈狐伴路,幽冥無阻。隻要雙脈同心,就算是血魔盤踞的幽冥之地,他們也定能闖出條生路,把張陽平安帶回來。而此刻纏繞在兩人身上的金青雙光,正順著地脈往歸墟裂縫蔓延,像是在為這場千年盟約的延續,點亮第一縷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