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離枯樹坡時，夜色已深到濃得化不開。之前撒在地上的地脈陽石碎片，本還泛著淡金光，像一串引路的小燈籠，可走了沒幾步，遠處突然飄來一陣濕冷的風 —— 風裹著股若有若無的腥氣，不是江霧的水汽味，是混著生魂怨氣的 “思鄉霧”，剛觸到陽石碎片，金光就暗了半截，像被掐滅的燭火。
    “不好！霧來得比預想快！” 小周最先反應過來，趕緊從布包裏抓出一把陽草粉，往身前撒去。粉末落地瞬間炸開淡金光，形成一道半人高的光牆，堪堪擋住最先飄來的霧絲。可霧來得太急，光牆隻撐了片刻，就被後續的濃霧裹住，金光一點點被吞噬，最後隻剩層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光暈。
    蘇婉兒懷裏的引魂燈，變故來得更突然。之前在枯樹坡還穩定的藍光，此刻像被抽走了力氣，燈芯從米粒大小迅速縮成針尖，淡藍的光團被霧絲纏得死死的，連燈壁都開始凝上一層薄霜 —— 那是路煞寒氣，正順著燈壁往燈芯鑽，想徹底熄滅陽火。“引魂燈的藍光在被霧吸！” 她急得用指尖蘸了點陽液，往燈芯上抹，“大家別碰霧！霧裏裹著路煞，沾到會勾執念！”
    張雲生舉著天篷尺，拇指死死按住尺頭的地脈玉 —— 之前測路時亮得均勻的陽紋，此刻像被潑了墨，從淡綠變成淺灰，隻有尺頭的地脈玉還泛著點微光。他往霧裏探了探，尺身瞬間傳來一陣刺骨的涼，比江水的寒氣更陰：“霧裏的路煞氣很重，地脈陽紋都被壓暗了，我們得跟著護蠱走，別憑感覺亂闖。”
    啞女早把護蠱抱在掌心，此刻見霧濃得遮視線，趕緊將護蠱往身前送。護蠱像是早有準備，翅膀一振就飛了出去，飛得極低，幾乎擦著地麵的陽石碎片。它沒直接往前衝，而是每隔三步就往地上吐點淡綠的破蠱液 —— 液滴落在霧裏，竟沒被散開，反而凝成半寸長的綠光帶，像在霧裏鋪了條淺綠色的路，正好順著之前陽石碎片的軌跡延伸。
    “護蠱在標記路線！” 蘇婉兒驚喜地喊，趕緊調整引魂燈的角度，讓微弱的藍光順著綠光帶照過去，“我們跟著綠光走，別踩出帶外，霧裏的路煞都被破蠱液暫時壓著，帶內安全！”
    眾人立刻跟上，小周走在最前，手裏攥著陽草粉，隨時準備撒粉擋突發的霧團；張雲生舉著天篷尺跟在後麵，尺身對準綠光帶，一旦陽紋變紅就提醒眾人停步；蘇婉兒抱著引魂燈，藍光始終鎖著護蠱的綠光，防止跟丟；啞女走在最後，懷裏的翠綠蠱蟲飛出來幾隻，繞著隊伍轉圈，像在警戒四周的霧絲。
    走了約莫五十步，霧突然變得更濃了 —— 濃到連身前的人都隻能看見個模糊的影子，護蠱的綠光帶也開始晃，像是隨時會被霧吞噬。更詭異的是，霧裏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不是風聲，是女人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又像就在耳邊：“我的娃…… 你在哪…… 娘找你好苦……”
    “是路煞勾魂的哭聲！” 小周的聲音發緊，往身上又撒了把陽草粉，“這是思鄉霧的厲害之處 —— 裹著枉死人生魂的怨氣，模仿他們生前的執念聲，引路人分神，一旦被勾住，就會陷在幻覺裏，自己往霧深處走，最後成了路煞的養料！”
    蘇婉兒的引魂燈突然顫了一下，燈芯的藍光裏竟映出個模糊的人影 —— 是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婦人，正對著燈芯哭，臉長得和她過世的母親有幾分像。她心裏一緊，趕緊閉了閉眼，默念守墓人的 “清心咒”：“魂為定，氣為平，邪音亂耳，我心不聽；陽為盾，陰為影，路煞勾魂，我魂不醒！” 咒語剛落，燈芯的人影就散了，藍光也穩了些。
    “別聽！是幻覺！” 張雲生也察覺到不對，天篷尺往霧裏一掃，尺身的陽紋泛出淡紅 —— 說明附近有生魂怨氣聚著，哭聲就是從那裏來的。他趕緊喊住眾人：“都停一下！用清心咒穩住魂識，護蠱在前麵探路，等它確認安全我們再走！”
    眾人停下腳步，都開始誦清心咒。啞女雖不能說話，卻跟著蘇婉兒的唇形默念，懷裏的翠綠蠱蟲也飛到她眼前，翅膀扇動著淡綠的風，幫她擋霧裏的邪音。護蠱還在前麵飛，綠光帶延伸得越來越慢，它時不時停下來，往霧裏吐點破蠱液，像是在驅散聚集的怨氣。
    過了約莫一刻鍾，護蠱突然往回飛，落在啞女的肩頭，觸角往左邊的霧裏指了指，又吐了點破蠱液 —— 那裏的霧似乎比其他地方淡些，隱約能看見棵半枯的樹影。小周眯著眼看了看，突然驚喜地說：“是陽枯樹！之前分支的人說，思鄉嶺的陽枯樹不止枯樹坡有，沿途也有幾棵，樹周圍的陽氣能擋路煞，我們可以去樹下歇會兒，等霧淡點再走！”
    張雲生用天篷尺往樹影方向測，尺身的陽紋終於從淺灰變回淡綠：“是陽脈！樹周圍的地脈陽氣足，我們往那邊走，跟著護蠱的綠光帶，別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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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再次出發，這次走得更慢，每一步都踩在護蠱的綠光帶上。霧裏的哭聲還在，卻比之前遠了些，顯然是離生魂怨氣聚點遠了。護蠱飛得更穩了，綠光帶延伸得也快了些，沒一會兒，那棵半枯的陽枯樹就清晰起來 —— 樹幹雖隻剩半截，樹皮卻泛著淡金光，樹周圍的霧果然比其他地方淡，像有個無形的罩子把霧擋在外麵。
    “到了！” 小周率先走到樹下，靠在樹幹上，瞬間覺得身上的涼意散了些，“陽枯樹的陽氣能暫時壓路煞，我們在這歇十分鍾，等魂識穩了再走，不然走不出霧。”
    眾人圍著陽枯樹坐下，蘇婉兒趕緊給引魂燈添了燈油，又往燈芯上抹了點陽液，燈芯的藍光終於恢複到米粒大小，不再被霧吸。張雲生靠在樹上，天篷尺放在膝頭，尺身的陽紋慢慢亮了些，他鬆了口氣：“剛才霧裏的路煞氣，比趙長老說的還濃，幸好有護蠱的破蠱液，不然我們可能已經陷在幻覺裏了。”
    “思鄉霧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濃，” 小周解釋道，“因為這時候是船難多發的季節，幾十年前翻船的生魂，怨氣會在這時候聚得最凶，路煞也就跟著厲害。幽冥會選這時候搞血祭，說不定就是想借路煞的怨氣，增強血祭的邪氣。”
    啞女抱著護蠱，給它喂了點安魂液。護蠱喝了液，翅膀的綠光更亮了，往樹周圍飛了一圈，確認沒有陰蠱靠近，才又落在啞女肩頭。翠綠蠱蟲則圍著陽枯樹飛，吐著蠱絲，在樹周圍織了層淡綠的網，防止霧裏的邪絲鑽進來。
    歇了十分鍾，眾人的魂識都穩了，霧裏的哭聲也徹底聽不見了。張雲生拿起天篷尺，往前方測了測，尺身的陽紋泛著穩定的淡綠：“霧稍微淡了些，我們繼續走，爭取在天亮前走出思鄉嶺，到前麵的‘陽溪村’歇腳，那裏有分支的聯絡點。”
    眾人收拾好東西，跟著護蠱往樹外走。剛走出陽枯樹的陽氣範圍，霧又濃了起來，護蠱趕緊吐破蠱液，綠光帶再次亮起。這次走得比之前順利，沿途又遇到兩棵小的陽枯樹，每次在樹下歇會兒，就能讓魂識更穩，霧裏的邪音也越來越遠。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天快亮時，霧終於開始淡了 —— 東方泛起魚肚白，霧絲被晨光一照，漸漸散成水汽，護蠱的綠光帶也不需要了，陽石碎片的金光又亮了起來。小周指著前方的村落影子：“是陽溪村！我們快到了！村裏的陽氣足，路煞霧到了村外就會散！”
    眾人加快腳步，往村落走。沒一會兒，就走到了村外 —— 果然，霧到了村口就散了，空氣裏飄著淡淡的炊煙味，是村民早起做飯的味道。村口的老槐樹上掛著個木牌，上麵刻著守墓人特有的 “陽紋”，正是分支的聯絡點。
    “終於出來了！” 蘇婉兒鬆了口氣，引魂燈的藍光恢複了正常，燈芯不再被霧吸，“這思鄉霧比雙門共鳴的煞氣還難纏，幸好有護蠱和陽枯樹。”
    張雲生靠在槐樹上，天篷尺的陽紋徹底恢複成亮綠：“到了陽溪村，我們先歇半天，下午再去渡口和李二狗、史密斯匯合。小周，村裏有分支的人嗎？我們得借點陽草粉和陽液，路上可能還會遇到路煞霧。”
    “有！村裏的王大爺就是分支的人，” 小周往村裏指了指，“他家就在村東頭，我們去他家歇，他那裏有很多陽草粉和陽液，還能給我們準備早飯。”
    眾人跟著小周往村裏走，陽溪村的村民都起得早，路上能看到穿著粗布衣裳的村民在挑水、掃地，看到他們也不奇怪，顯然是習慣了守墓人分支的人往來。啞女抱著護蠱，護蠱的翅膀不再緊繃，開始好奇地往村民的院子裏看，像是也放鬆了下來。
    走到村東頭，小周指著一座圍著籬笆的院子：“就是這裏！王大爺！我們是青城山分支的，來借宿！”
    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穿著灰袍的老人打開門，正是王大爺。他看到小周，笑著點點頭：“早等著你們了，趙長老傳了信，說你們會來。快進來，早飯快好了，還有剛熬的陽液，給你們補補魂識。”
    眾人走進院子，院子裏曬著不少陽葉草，泛著淡金光，顯然是剛收割的。王大爺把他們領進堂屋，給每人倒了碗溫熱的陽液：“喝吧，這是用新采的陽葉草熬的，能解路煞的寒氣，你們剛從思鄉霧裏出來，喝了能舒服些。”
    眾人接過陽液，喝了一口，頓時覺得身上的涼意全散了，魂識也更清了。蘇婉兒摸了摸引魂燈，燈壁的薄霜也化了，藍光更亮了。
    “王大爺，我們下午要去三峽渡口和同伴會合，” 張雲生放下碗，“您這裏有多餘的陽草粉和陽液嗎？我們想多帶些，路上可能還會遇到路煞霧。”
    “有！” 王大爺轉身進了裏屋，沒一會兒抱出個布包，“裏麵有三斤陽草粉，還有兩罐陽液，你們拿著，路上夠用了。對了，渡口那邊最近不太平，有黑船在江裏飄，你們去的時候走陸路，別走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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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知道，” 蘇婉兒點頭，“之前在長江北岸看到過黑船，已經避開了。”
    王大爺又叮囑了些渡口的注意事項，才去廚房準備早飯。眾人坐在堂屋裏，都鬆了口氣 —— 從夜探思鄉嶺到走出霧鎖的山嶺，整整走了一夜，終於能歇會兒了。可張雲生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平靜，到了渡口和李二狗、史密斯匯合後，他們還要再回思鄉嶺，麵對望鄉台的血祭、血蠱使的陰蠱，還有五十個蠱師和陰魂大軍，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
    早飯過後，眾人歇了半天，補充了體力。下午，他們辭別王大爺，往三峽渡口走 —— 這次走的是陽溪村外的陸路，沿途的地脈陽氣足，沒有路煞霧，護蠱也飛得很穩，偶爾遇到小股的陰蠱氣，用陽草粉一撒就散了。夕陽西下時，遠處終於出現了渡口的影子，碼頭上停著幾艘木船，隱約能看到兩個人影在往他們這邊望 —— 是李二狗和史密斯！
    “張雲生！蘇姑娘！啞女！” 李二狗看到他們，興奮地揮著手，扛著銅錢劍就跑了過來，“可算等到你們了！我們昨天中午就到了，等了你們一天！”
    史密斯也走過來，聖言碑扛在肩上，臉上帶著笑意：“殘魂說你們安全，我們就沒著急，在渡口的客棧歇了一天，還打聽了望鄉台的情況，村裏的人說，最近總有黑船往那邊送東西，夜裏還能看到望鄉台的煞氣。”
    眾人匯合，終於又聚齊了。夕陽的餘暉灑在渡口的江麵上，泛著金光，可誰也沒心思看風景 —— 他們知道，明天一早，就要帶著李二狗和史密斯，再回那個霧鎖的思鄉嶺，去破望鄉台的血祭陣，救那些被陰蠱控製的村民，還有，搶回那最後一塊三生石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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