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弩手搭箭搭得虎口迸裂，箭鏃未及離弦便被龍骸腹腔噴湧的腐火熔成鐵水，混著守軍的慘嚎一同潑在城牆上，蝕出斑斑點點的焦黑孔洞。
    赤霄軍團士氣大振，戰鼓擂出九重殺音，龍骸巨獸第三根尾椎暴長三十丈，骨節間彈射出百枚攻城錐。錐頭裹著地火熔岩鑿入城牆根基，玄晶石在龜裂聲中剝落如碎齒。
    千鶴守將揮旗號令潑灑寒潭水，水龍撞上熔岩錐炸成毒霧，霧中赤霄重甲兵踩著同袍凍結的屍骸攀城，玄鐵鉤爪撕扯著城牆裂縫。
    “呸，一天天的，沒完沒了。”
    守城將士破口大罵兩句，四處奔波、疲於應對。城牆東南角轟然塌陷三丈缺口，龍骸巨獸胸腔上裂開鋸齒狀骨門，三十赤霄死士身纏火油鏈殺出。
    守軍見狀推下滾石檑木，卻見死士引燃自身、衝撞防禦工事，火浪順著寒潭水凍結的冰道逆流而上，將幾架守城弩生生燒成赤紅鐵架。
    城牆戍衛大喝一聲、長槍貫入死士咽喉，火油鏈纏住槍杆引爆，鐵片迸濺，削飛了半排守軍天靈蓋。
    龍骸在吼叫聲中抬起右爪，拍碎西側角樓，千鶴城秘藏的八牛弩終於完成了填裝。三丈鐵箭淬著北境永凍冰髓離弦，箭身嗖嗖掠過天際，旋轉絞碎十二枚倒刺齒輪，貫入龍骸左眼窩。
    冰火相激的爆炸掀翻三百步內所有活物，赤霄軍陣一陣混亂後響起變調號角，龍骸殘軀竟在音律催動下自行重組，碎裂的骨節被地火岩漿重新熔接。
    千鶴守將麵色沉肅，親率死士縋城而下，鏈錘砸向龍骸脊椎連接處的晶核。赤霄重甲騎自煙塵中突襲，斬馬刀劈斷敵人陳設的絆馬索，不斷有墜落的千鶴守軍被龍骸肋骨穿刺，懸掛在半空中、搖搖欲墜，鮮血暈染在黑灰色的大地上，淒豔絕倫。
    城牆投石機趁機拋射岩漿罐，卻在觸及龍骸前被其腹腔吸噬，反芻成火流星砸向城內。龍骸尾椎順勢插入城牆裂縫，倒刺齒輪高速旋轉形成鑽頭。
    城牆如遇熱刀刃的牛油般層層剝落，碎晶混著守軍殘肢卷入地火漩渦。
    ‘轟！’
    千鶴城門尉引爆埋設的震天雷，衝擊波揚起、震碎龍骸的下頜骨，卻也撕裂了城牆的部分支撐結構。赤霄軍血色戰旗自煙塵中顯現，龍骸殘軀化作萬千燃燒的碎骨，如隕星火雨覆蓋整座外城。
    守軍退守內城箭樓，弓弦盡斷者以牙齒撕扯火油布條。赤霄軍雲梯車碾過城外廢墟，車頂覆蓋的龍骸碎骨彈開滾油金汁。
    城內某個獨臂老兵點燃手中最後一筒火鴉箭，箭羽挾著十七道折線軌跡鑽入雲梯傳動軸，爆炸的氣浪將幾百赤霄精銳掀下護城河。
    龍骸殘存的頭骨自河底升起，齒縫間噴出的腐火熔斷內城吊橋鐵索，赤霄軍戰靴踏著墜橋守軍的脊梁發起衝鋒。
    千鶴城最後的八牛弩箭轟然發射，穿透龍骸心髒晶核，赤霄軍陣後傳來鳴金聲。
    這一輪攻城算是進入尾聲，‘潰退’的赤霄軍團點燃埋藏外城的火雷，千年城牆在連環爆響中化作赤色琉璃雨。
    守將立於殘存箭垛，手中斷刀映出龍骸巨獸重生的樣子——那具破碎的骨架正被地火灼燒，熔成赤霄軍後撤路線上的一道火牆，將攻守雙方的屍骸煉作不分彼此的焦黑豐碑。
    這東西，真難纏。他恨恨朝地上啐了一口，引得旁邊的女子狠狠白了他一眼：
    “少牢騷，該收拾收拾了。”
    “行行行。唉，這野獸，殺不死一樣。”
    “能撐一天是一天吧。”
    二人一時靜默無言， 望著暗紅色的天際線默默出神。千鶴城，這座千瘡百孔的巨物，究竟會在何時倒下？
    沒人知道。
    ......
    千鶴城外，另一側。
    趁著龍骸巨獸攻城的功夫，赤燎雲大步碾過焦黑的城磚碎屑，玄鐵重甲縫隙間滲出地火灼燒的汗味。
    玄微子手指間纏著三枚龜甲卦片，中間那片在龍骸巨獸第三次撞擊南城牆時繃直，指向琉璃宮西側。
    蒼玄教司祭黑澤無咎的骨笛裂開七個音孔，笛聲混著遠處戰場的喧囂，將赤霄和蒼玄死士的腳步聲掩蓋在城牆坍塌的轟鳴中。
    排水暗渠的青銅柵欄早已被酸蝕，赤燎雲斧刃輕挑便碎成齏粉。玄微子掐訣催動一隻名為嗅金鼠的生物，鼠須觸及渠壁青苔的刹那猛然僵直——苔蘚下暗藏千鶴城特製的‘聽風蠱’，任何金屬觸碰時都會引發蠱蟲嘶鳴。
    黑澤無咎麵不改色，袖中滑出半截人骨，骨腔中爬出的屍蠶吞食蠱蟲，蠶身脹破時流出的黏液恰好糊住了警報機關。
    玄微子眼皮一掀，目光在黑澤無咎的袖口上轉了兩圈，默不作聲。
    暗渠盡頭連著一處廢棄的鑄幣廠，正中央七尊玄鐵熔爐環繞著地火井。赤燎雲斧柄輕叩井沿，回聲顯示井下約莫三十丈處有大片空洞。
    “都小心點，有陷阱。”
    玄微子閉目感應一會兒，拋出的卦片在井口懸成倒錐形，黑澤無咎骨笛吹出‘黃泉引’，聲波震碎井壁暗藏的琉璃刃網。十二名死士腰纏蛟筋索墜入井中，索尾綴著的冥河黑珀在黑暗裏劃出道道幽藍軌跡，分外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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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脈裂縫噴出的火霧濃如實質，赤燎雲重甲表麵凝出片片白霜。玄微子拂塵銀絲刺入某死士後頸，挑出半截鑽入皮膚的‘噬心蠱’。
    黑澤無咎骨笛抵住裂縫邊緣，笛孔溢出的霜霧將撲來的火毒蛾凍成冰渣。死士們以身軀為橋，在沸騰的岩漿支流上搭出人骨浮橋，最前方探路者的鐵靴底已被熔成赤紅。
    “坎位，三步。”
    玄微子龜甲卦片釘入灼熱岩壁，赤燎雲戰斧劈開偽裝成鍾乳石的琉璃封印。黑澤無咎突然眉心一凝、按住斧柄，骨笛橫攔在眾人麵前。破開封印後的甬道地麵布滿交錯血線，每道血線都連著頂上懸吊的石墜。
    死士擲出銅錢試探，錢幣穿過血線的刹那，三百枚石墜如暴雨傾瀉，將甬道轟成布滿尖刺的死亡長廊。
    赤燎雲斧刃插入岩縫借力騰躍，玄鐵重甲擦著無數碎片掠過。黑澤無咎骨笛吹出更為詭譎的音律，震碎數十枚下墜的石塊。
    然而漫天遍地的碎片反彈不止，觸發了更多機關。玄微子不斷甩出卦片，龜甲在血線間勉強折射出一條安全路徑。
    須臾間，十二死士已折損四人，幸存者踏著同袍凍結的屍骸穿過長廊，鞋底被玄晶碎片割得血肉模糊。
    “就在前麵了。”
    眾人皆是麵色沉重，推算出的地火靈脈入口就在前方，大家心裏都很沉重。甬道盡頭突現千鶴城守將的私印。
    赤燎雲一馬當先，斧柄輕擊印鈕，整麵岩壁翻轉，露出後方廣闊至極的天地，看得眾人都屏住了呼吸。
    沸騰的岩漿湖中央矗立七棱玄晶柱，柱內封印的物體未知，散發著巨大的能量波動。
    “小心！”
    玄微子拂塵銀絲暴長纏住眾人腳踝，岩漿湖麵漂浮的朵朵蓮花名為‘淨火蓮’，這是前幾代的巫女頭發所化，蓮蕊噴出的火毒能蝕穿魂魄。
    黑澤無咎撕開左袖，露出刻滿往生咒的手臂，鮮血滴入岩漿，迅速凝出三尺冰橋。
    赤燎雲戰斧揮砍、劈碎撲來的火靈，斧刃晶核產生共振。玄微子卦盤炸裂的碎片劃出符咒，暫時鎮壓住暴動的淨火蓮。
    死士們趁機拋出蛟筋索纏住玄晶柱用力拉扯。隨著他們發力，索尾的黑珀爆裂，將兩名死士炸成血霧，鋪就最後的路。
    赤燎雲躍上玄晶柱頂，斧刃刺入柱心封印。玄晶爆發的赤光將他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幾乎與初代赤霄軍主的身影重疊。
    黑澤無咎的骨笛裂成九截，笛腔爬出的屍王蠱啃噬著淨火蓮的根係。玄微子七竅滲血，仍掐訣維持卦陣，腳下青磚已被反噬之力震成齏粉。
    岩漿湖掀起巨浪，千鶴城地底傳來龍吟般的轟鳴。無數殘存的白骨自岩漿廢墟浮空而起，帶著漫天火雨砸向地脈裂縫。
    赤燎雲在玄晶柱崩塌前帶領眾人退走，黑澤無咎以最後半截人骨引爆屍王蠱，腐毒暫時凝固了撲來的岩漿。
    玄微子撕碎道袍結繩為橋，眾人踩著逐漸消融的冰橋衝出地脈，整座千鶴城地基都已經開始搖晃。
    城牆上劫後餘生、正在聊天的守將突然轉頭望向內城，手中斷刀映出地火噴發的赤色光柱。
    “不妙啊...”
    赤燎雲重甲縫隙滲出的能量，正與遠方赤霄軍大營的龍血鼎產生共鳴。黑澤無咎擦去唇邊黑血，骨笛殘片在掌心拚出各種形狀。
    玄微子最後回望崩塌的地脈，龜甲卦片上浮現的裂紋，赫然是下個目標——琉璃宮地底的方位坐標。
    剩餘幾名赤霄死士背負的晶箱爆開鎖扣，幾枚晶石滾落地麵，遇水即燃的幽藍火焰照亮四周剝落的碎片。
    黑澤無咎黑袍翻湧、躍入火中，袖中滑出的又一枚九幽寒髓珠墜地成陣，冰火相激炸開三尺見方的地裂，拓開直通地脈核心的熔岩隧道。
    “就在此處。”
    遠處隱約傳來沸騰的人聲，千鶴城的衛兵們總歸不是傻子，哪怕得了白夜齋的示意在盡量演戲了，也不能太假不是？
    幾人對視一眼，確認周遭還沒有千鶴城的士兵包圍。玄微子掐碎龜甲卦片撒進隧道，卦象裂紋指引眾人避開周期性噴發的地火泉眼。
    又是一條綿延無盡頭的幽火隧道。赤霄死士以肉身為盾擋住一波波岩漿，焦糊味未散，黑澤無咎已擲出骨笛殘片釘入岩壁，笛身延展成橫跨火淵的冰橋。
    赤燎雲大喝一聲、率先踏橋而過，橋麵寒髓與戰靴赤髓晶核相斥，炸開的冰碴在他粗獷的臉頰上劃出血痕，身後兩名蒼玄祭司被碎片波及，險些失衡墜入火海，慘呼傳出好遠。
    “沒帶你的玻璃小姑娘來？”
    黑澤無咎微微側頭，朝著赤燎雲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後者一陣沉默，尬笑了兩聲——上次觀星台就把阿璃嚇得夠嗆，地火靈脈這種危險之地，怎麽可能帶她來呢？
    地脈震顫加劇，隧道穹頂崩落各式危險的碎片。
    “啊！！”
    一名蒼玄教徒躲閃不及，額心被隕落的火石砸中，登時皮破肉爛、哀聲痛呼，半張臉都變得焦黑可怖。玄微子側頭看了他一眼，拂塵卷住三枚即將觸地的火石甩向側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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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
    爆炸衝擊波震開隱藏的玄武岩閘門，黑澤無咎的骨笛羅盤在此處瘋狂旋轉，笛尖最終指向閘門後有一處沸騰的岩漿湖。湖心同樣矗立著七棱玄晶柱，表麵布滿劍痕，正是千年前赤霄初代軍主封印地火的痕跡。
    擱這套娃呢...
    幾人心裏都蒙上了一層陰影，相似的場景、相似的布局，倒像是進入了一處無限循環的迷宮一般看不到盡頭，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麵對什麽。
    赤燎雲戰斧斧柄所剩無幾的晶核又有兩枚脫嵌飛向玄晶柱，想先試探下機關的威力。黑澤無咎黑袍下同步伸出纏滿繃帶的手掌，掌心九幽寒髓珠精準擊中晶核。
    冰火碰撞的氣浪，爆開玄微子趁機擲出卦盤，龜甲碎片在岩漿表麵拚成渡橋，赤燎雲踏著陣眼疾衝，戰靴幾乎烙入玄晶柱。
    ......
    不遠處。
    “肥貓，你再說姑奶奶一句試試？”
    “早晚給你個雞毛撣子烤了！”
    “嘖，聽說過煉肥油嗎？”
    解憂歎息一聲，有種想把麥閉了的衝動。她身為白夜齋的臨時親密合作者，自然不用跟赤燎雲他們一樣苦哈哈地闖關，隻需在指定地點守株待兔即可。至於那兩隻活寶，則各自分布在關鍵地點，等待整局棋啟動。
    這一切都還算順利，除了這倆不靠譜的拿著自己發的通訊機，已經在通訊頻道裏吵了半天了，鬧得她耳朵疼。
    ‘都給我安靜點，他們快到了。’
    敵人近在咫尺，解憂無奈在頻道裏發了條消息置頂。一貓一鳥瞬間偃旗息鼓，總歸還是分得清主次的——也可能是被解憂教育過，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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