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針腳裏的時光
    商場三樓的女裝區飄著淡香，蘇蝶蹲在童裝專櫃前，指尖輕輕劃過一件繡著小熊圖案的連體衣。薑黃色的燈芯絨布料上，小熊的眼睛是兩顆黑色的水鑽，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的。
    “莊浩你看，這件多可愛啊。”她把衣服舉起來，對著空氣比劃，“等以後我們有了寶寶，冬天就穿這個，肯定像個糯米團子。”
    莊浩靠在貨架旁，看著她眼裏發亮的模樣，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攥了一下。昨天在海洋館說的“以後”，此刻以具象的形態出現在眼前——柔軟的布料、憨態的小熊、還有蘇蝶語氣裏藏不住的憧憬。他想起口袋裏那張被體溫焐熱的繳費單，下午剛做完第一次化療，手臂上的針眼還隱隱作痛，卻在看到她這一刻的笑容時，忽然覺得那些藥水帶來的眩暈都淡了下去。
    “喜歡就買吧。”他走過去，拿起衣服看了看尺碼，“不過現在買是不是太早了？”
    “才不早呢！”蘇蝶把衣服抱在懷裏，像護著什麽珍寶，“這叫未雨綢繆！而且……”她偷偷瞄了莊浩一眼，臉頰微紅，“萬一很快就有了呢？”
    莊浩的呼吸一滯。他知道她是隨口一說，可“很快”兩個字卻像針一樣紮進他心裏。醫生說保守估計三個月，就算樂觀些，一年……他能等到那個“萬一”嗎？
    “先放著吧，”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拿起旁邊一件粉色的公主裙，“你看這件怎麽樣？適合女孩子。”
    蘇蝶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接過裙子翻看標簽：“哎呀，這蕾絲邊太精致了！就是有點貴……”
    “喜歡就買，”莊浩拿過裙子，徑直走向收銀台，“寶寶的衣服不能省。”
    他說得自然，仿佛那個“寶寶”已經在來的路上。蘇蝶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掏錢的背影，忽然覺得今天的莊浩有點不一樣。以前他雖然寵她，但買東西總會念叨兩句“過日子要精打細算”，可今天，從進商場開始，他就一直順著她的心意，不管是海洋館的紀念鑰匙扣，還是現在這兩件暫時用不上的童裝。
    “莊浩，你是不是……中彩票了？”蘇蝶忍不住問。
    莊浩正在遞卡的手頓了頓，回頭笑了笑：“是啊，中了‘蘇蝶開心獎’，一等獎是陪你買一整天衣服。”
    他笑得輕鬆，蘇蝶卻皺起了眉。她總覺得莊浩最近有心事，像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偶爾失神時眼底會掠過一絲她看不懂的疲憊和……悲傷。就像剛才在童裝區，他低頭看衣服時，睫毛在眼瞼下投下的陰影，濃得化不開。
    “莊浩，”她拉住他的胳膊，聲音放軟，“如果有什麽事，你可以告訴我的。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麵對嗎？”
    莊浩的心猛地一緊。他看著蘇蝶清澈的眼睛，那裏麵盛滿了擔憂和信任。他多想告訴她，多想把化療的痛苦、醫生的判決、對未來的恐懼都傾吐出來，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玩笑：“能有什麽事？就是看你穿這麽好看，怕被別的男生拐跑了，得多囤點‘寶寶裝備’宣示主權。”
    他捏了捏蘇蝶的臉頰，趁她臉紅時接過收銀員遞來的購物袋：“走，去給你買裙子，你不是說上次看中一條紅色的連衣裙嗎？”
    蘇蝶還想說什麽，卻被莊浩半推半就地拉走了。她看著他刻意輕鬆的側臉，心裏的不安卻像藤蔓一樣悄悄滋長。
    女裝品牌店裏，紅色的連衣裙掛在最顯眼的位置。蘇蝶換上裙子走出來時，莊浩正坐在沙發上翻看雜誌，聽到腳步聲立刻抬起頭。
    燈光下，那條酒紅色的絲絨長裙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線，領口的珍珠裝飾襯得她脖頸修長，發尾微卷著垂在肩頭。莊浩的呼吸忽然停了一拍，仿佛第一次這麽清晰地看見她——不是那個穿著校服在操場奔跑的少女，也不是那個抱著熱水袋窩在沙發看劇的女孩，而是一個真正明媚動人的女人，是他想共度一生的妻子。
    “好看嗎？”蘇蝶轉了個圈，裙擺像一朵盛開的花。
    “好看。”莊浩放下雜誌，走過去幫她整理領口的珍珠，指尖觸到她溫熱的皮膚，“非常好看。”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珍視。蘇蝶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眼底清晰映出的自己，忽然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莊浩愣住了。
    蘇蝶的臉頰比裙子還要紅，她低下頭，手指絞著裙擺：“莊浩，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要記得，我在這裏。”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卻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撬開了莊浩心裏緊鎖的門。他看著她泛紅的耳垂，看著她微微顫抖的睫毛，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他伸出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能聞到她洗發水的清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商場的香水味。
    “蘇蝶，”他的聲音在她發間悶悶地響起，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對不起。”
    對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走到有寶寶的那一天；對不起，我正在偷偷計算我們還能擁有多少個這樣的午後；對不起，我明明很想告訴你一切，卻隻能用謊言編織這場短暫的夢。
    蘇蝶在他懷裏僵了一下，隨即輕輕拍著他的背：“傻瓜，道什麽歉呀。”她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大，工作不順心是不是？沒關係的，我們一起想辦法。”
    她以為他隻是工作受挫，卻不知道他正在與死神賽跑。莊浩閉了閉眼，將那些洶湧的情緒強行壓下去。他不能告訴她，至少現在不能。他要讓她在這場夢裏，笑得更久一點。
    “嗯，有你在就沒關係。”他鬆開她，替她擦去眼角不知何時滲出的淚，“這條裙子我們買了，再買雙配套的高跟鞋。”
    蘇蝶吸了吸鼻子，破涕為笑：“你今天怎麽這麽舍得花錢？”
    “因為我的女孩值得最好的。”莊浩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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