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雨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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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澗的水流湍急冰冷,燕九歌死死抱住油布包裹的密錄,任憑激流將自己衝向下遊。後背不知撞上了多少礁石,每一次撞擊都讓他悶哼一聲,卻始終沒有鬆開手中的包裹。
    不知過了多久,水流終於平緩下來。燕九歌掙紮著爬上岸邊,趴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大口喘息。天色已暗,雨勢漸小,但寒意卻更甚。他檢查了一下包裹,確認密錄完好無損後,才抬頭環顧四周。
    這是一處陌生的山穀,兩側峭壁高聳,前方隱約可見幾點燈火——應該是個村莊。燕九歌強撐著站起身,雙腿因寒冷和疲憊而微微發抖。他必須找個地方休整,否則不等追兵找到他,自己就會先倒下。
    "柳無眠..."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她為何對"風雨同舟"這個暗號如此熟悉?又為何甘願冒險引開追兵?但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他必須盡快恢複體力,想辦法前往嵩山。
    村莊比想象中要小,隻有十幾戶人家。燕九歌敲響了村口一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
    "大娘,我...我是路過的商人,遇到山匪..."燕九歌故意讓聲音聽起來虛弱不堪,"能否借宿一晚?我可以付錢。"
    老婦人警惕地打量著他,目光在他腰間的陽刀上停留了片刻:"商人帶刀?"
    "防身用的,山匪太多..."燕九歌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就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銀子的光澤讓老婦人態度軟化了些。她側身讓開門口:"進來吧,柴房可以睡。別耍花樣,我兒子是獵戶,馬上就回來。"
    柴房簡陋但幹燥,燕九歌感激地接過老婦人遞來的粗布毯子和一碗熱粥。粥裏隻有幾片菜葉,但對饑寒交迫的他來說已是美味。
    "謝謝大娘。"燕九歌狼吞虎咽地喝完粥,"這附近可有去洛陽的路?"
    老婦人搖頭:"最近山裏不太平,說是抓什麽朝廷要犯。官道都設了關卡,小路也被血手盟的人盯著。"
    血手盟。燕九歌心頭一緊,看來冷千秋已經調動了所有力量圍堵他。
    "不過..."老婦人壓低聲音,"獵戶們有條秘密山路,可以繞過官道。我兒子明早要去洛陽賣皮毛,你若再加點銀子,或許能帶你一程。"
    燕九歌毫不猶豫地又掏出一塊銀子:"那就麻煩大娘了。"
    老婦人走後,燕九歌靠在柴堆上,終於有機會檢查自己的傷勢。後背多處擦傷,右小腿被礁石劃開一道口子,好在都不算嚴重。他取出苦荷大師配製的金瘡藥,忍著痛處理傷口。
    窗外雨聲漸歇,月光透過縫隙灑落進來。燕九歌取出密錄,借著微弱的光線再次翻閱。這一次,他注意到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在記錄"銀雨計劃"的那頁邊緣,父親用極小的字跡寫了一行批注:
    "證據藏於風雨閣,鑰分陰陽,合則現。"
    風雨閣?燕九歌從未聽說過這個地方。但"鑰分陰陽"顯然指的是他的雙刀。難道除了這本密錄,父親還留下了其他證據?
    正當他思索間,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犬吠聲。燕九歌迅速收起密錄,手握陽刀貼門而立。
    "搜!每戶人家都要搜!"一個粗獷的聲音吼道,"那小子受了傷,跑不遠!"
    老婦人的聲音帶著驚慌:"官爺,我家就我和兒子,沒有外人..."
    "少廢話!開門!"
    燕九歌知道不能再躲了。他輕輕推開柴房後窗,正準備翻出去,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娘,怎麽了?"
    這聲音...燕九歌渾身一震,悄悄探頭望去。月光下,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站在院中,背著一把獵弓——正是當年在苦荷大師門下學藝時的師兄,趙鐵柱!
    "鐵柱師兄?"燕九歌忍不住低呼出聲。
    年輕人猛地轉頭,銳利的目光直射柴房:"誰?"
    事已至此,燕九歌幹脆推門而出:"是我,燕九歌。"
    趙鐵柱的表情從警惕變為震驚,又迅速轉為狂喜:"小九?真的是你!"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燕九歌,又趕緊鬆開,"你受傷了?"
    "鐵柱,你認識這人?"老婦人驚訝地問。
    "娘,這是我師弟,師父最疼愛的弟子!"趙鐵柱激動地說,隨即壓低聲音,"外麵那些人是抓你的?"
    燕九歌點頭:"血手盟和東廠的人,我必須立刻離開。"
    趙鐵柱二話不說,拉起燕九歌就往後院走:"跟我來,我知道一條密道。"
    兩人剛要走,院門已經被踹開,三名黑衣人持刀闖入:"站住!"
    趙鐵柱反應極快,取下獵弓一箭射出,正中為首者的咽喉。同時他推了燕九歌一把:"後山石洞,一直走到有滴水聲的地方左轉!"
    燕九歌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轉身就往後山跑去。身後傳來打鬥聲和老婦人的驚叫,接著是趙鐵柱的怒吼:"娘,快進屋!"
    山路崎嶇,燕九歌忍著腿傷全力奔跑。不久後,他找到了趙鐵柱所說的石洞——一個隱藏在藤蔓後的狹窄入口。剛鑽進洞中,就聽到追兵的腳步聲和喊叫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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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洞內漆黑一片,燕九歌摸索著前進。洞壁濕滑,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礦物質的氣息。按照趙鐵柱的指示,他循著滴水聲前進,在一個岔路口左轉,通道突然變得寬敞起來。
    這裏似乎是獵人們的一個臨時落腳點,角落裏堆放著幹草和木柴。更讓燕九歌驚喜的是,牆上掛著幾套獵戶的衣服和幹糧袋。他迅速換下濕衣,取了些幹糧充饑。
    "鐵柱師兄..."燕九歌咀嚼著幹硬的肉幹,思緒回到十年前。趙鐵柱是苦荷大師收的第一個弟子,性格憨厚,箭術超群。後來因為家中有事離開了師門,沒想到會在這裏重逢。
    更沒想到的是,時隔多年,師兄依然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這份情誼,讓燕九歌心頭湧起一股暖流。
    休息片刻後,燕九歌決定繼續前行。石洞另一端通向一處隱蔽的山穀,月光下可以看到一條羊腸小道蜿蜒向山下延伸——應該就是通往洛陽的秘密山路。
    就在他準備出發時,石洞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呻吟聲。燕九歌警覺地握緊陽刀,循聲走去,在一處凹陷的石壁後發現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
    "柳無眠?"燕九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蜷縮在角落的正是柳無眠,她的青衣已經被血浸透,紅傘丟在一旁,傘骨斷裂。聽到聲音,她勉強抬起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總算...找到你了..."
    燕九歌急忙上前檢查她的傷勢。柳無眠的腹部有一道猙獰的刀傷,左肩被暗器擊中,傷口周圍已經發黑——有毒!
    "別說話。"燕九歌迅速取出金瘡藥,卻發現所剩無幾。他咬咬牙,先處理了腹部傷口,然後俯身用嘴吸出肩傷處的毒血。
    柳無眠虛弱地掙紮:"不...有毒..."
    "閉嘴。"燕九歌吐出一口黑血,"苦荷大師教過我解毒之法。"
    反複吸出毒血後,燕九歌用最後的金瘡藥敷在傷口上,撕下衣角包紮。柳無眠的臉色稍微好轉,但依然虛弱不堪。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燕九歌扶她靠坐在石壁旁,遞上水囊。
    柳無眠小口啜飲:"跟蹤...血手盟的人...聽到他們說要搜村..."她突然咳嗽起來,嘴角滲出血絲,"你師兄...他引開了大部分追兵...讓我來石洞找你..."
    燕九歌心頭一緊:"他怎麽樣了?"
    "不知道...分開時他還活著..."柳無眠抓住燕九歌的手,"我們必須...盡快離開...冷千秋親自帶人來了..."
    冷千秋!燕九歌握緊拳頭,那個銀麵人終於親自出馬了。
    "你能走嗎?"燕九歌問道。
    柳無眠咬牙點頭。燕九歌扶她站起來,將紅傘殘骸遞給她當拐杖,自己則一手持刀,一手攙扶著她,慢慢向洞外移動。
    月光下的山穀寂靜無聲,隻有夜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兩人沿著小路艱難前行,每走一段,柳無眠就不得不停下來喘息。
    "風雨閣..."柳無眠突然說道,"密錄裏...提到了嗎?"
    燕九歌驚訝地看著她:"你怎麽知道?"
    柳無眠虛弱地笑了笑:"我父親...曾是聽雨樓的人...後來發現真相...被追殺..."
    原來如此!難怪她對聽雨樓的事如此了解,對"風雨同舟"的暗號也那麽熟悉。
    "風雨閣是聽雨樓最隱秘的據點,"柳無眠繼續說,"隻有三位創始人知道具體位置...裏麵藏著...更直接的證據..."
    "什麽證據?"
    "賬本...密信...還有...冷千秋的真實身份記錄..."
    燕九歌精神一振。密錄雖然重要,但畢竟是父親單方麵的記錄。如果有更直接的證據,說服力會大得多。
    "你知道風雨閣在哪裏?"
    柳無眠搖頭:"父親隻說過...在洛陽附近...需要雙刀指引..."
    雙刀指引?燕九歌想起密錄上那句"鑰分陰陽,合則現"。看來要找到風雨閣,必須依靠這對陰陽雙刀。
    兩人艱難地走了一夜,天亮時分終於看到了洛陽城的輪廓。雄偉的城牆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官道上已經有不少商旅往來。
    "不能走城門。"柳無眠說,"一定有埋伏。"
    燕九歌點頭。洛陽是東廠勢力範圍,城門處必然有眼線。他帶著柳無眠繞到城西一處偏僻的角落,那裏有一段年久失修的城牆,可以攀爬入城。
    進入洛陽後,兩人找了個簡陋的客棧住下。燕九歌用最後的銀子請來一位不起眼的郎中為柳無眠診治。郎中看到傷口後連連搖頭,但在燕九歌的威脅和加錢下,還是留下了傷藥和解毒劑。
    "三天內不能移動,否則傷口崩裂,必死無疑。"郎中臨走時警告道。
    燕九歌送走郎中,回到床邊。柳無眠已經昏睡過去,臉色蒼白如紙。他輕輕為她換藥,心中思緒萬千。
    父親、師父、蕭聽雨、冷千秋、柳無眠、趙鐵柱...所有人的命運都因二十年前那個秘密而糾纏在一起。而現在,揭開真相的重擔落在了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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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九歌取出雙刀,將它們並排放置。陽刀沉穩厚重,陰刀輕靈鋒利,刀身上的紋路在陽光下若隱若現。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師父說過的話:
    "陰陽雙刀,合則生,分則死。真正的刀法不在手上,而在心中。"
    當時他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現在卻似乎有了些感悟。陽刀代表父親,陰刀代表蕭聽雨,隻有兩者合一,才能找到完整的真相。
    燕九歌試著將雙刀交叉,刀身突然發出一陣輕微的共鳴,刀柄處的紋路竟然拚成了一幅微縮地圖——正是洛陽城及周邊的地形圖!在地圖西北角,一處名為"翠雲峰"的地方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這就是風雨閣的位置?"燕九歌心中激動。他仔細記下路線,準備等柳無眠傷勢稍好就前往查探。
    三天後,柳無眠的傷勢好轉,已經能夠短時間行走。兩人決定立即前往翠雲峰,以免夜長夢多。
    翠雲峰位於洛陽西北三十裏處,山勢險峻,人跡罕至。按照雙刀的指引,兩人攀爬了大半天,終於在半山腰一處隱蔽的平台上發現了一座小巧的樓閣。
    樓閣已經十分破舊,匾額上的"風雨閣"三字依稀可辨。門前雜草叢生,顯然多年無人踏足。
    "就是這裏。"燕九歌深吸一口氣,上前推門。門紋絲不動,似乎從內部鎖住了。
    柳無眠檢查了一下門鎖:"需要鑰匙...或者..."她注意到門上有兩個細長的凹槽,"雙刀?"
    燕九歌會意,取出陰陽雙刀插入凹槽。刀身剛完全插入,門內就傳來機關運轉的聲音,厚重的木門緩緩開啟。
    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麵而來。風雨閣內部空間不大,但布置精巧。正中央是一張圓桌,周圍三把椅子——想必是為聽雨樓三位創始人準備的。
    "找找看。"燕九歌點燃了隨身攜帶的火折子,開始搜索。
    很快,柳無眠在牆壁上發現了一個隱蔽的暗格。打開後,裏麵是一個鐵盒,上麵同樣有兩個刀形鎖孔。
    這次,當燕九歌插入雙刀時,鐵盒發出"哢嗒"一聲輕響,蓋子自動彈開。裏麵整齊地擺放著一疊賬本、幾封密信和一塊玉牌。
    燕九歌先拿起玉牌,上麵刻著"東廠緝事千戶冷千秋"幾個字,背麵則是"銀雨"二字。
    "冷千秋的官憑..."柳無眠輕聲說,"鐵證如山。"
    賬本詳細記錄了聽雨樓為東廠執行的各項任務和收取的報酬,每一筆都有冷千秋的簽名。而密信更是露骨,其中一封信中,冷千秋明確寫道:
    "燕南天已生疑心,須盡快除之。蕭聽雨可為我所用,苦荷若不能收買,一並解決。"
    燕九歌的手微微發抖。這就是父親被害的直接證據!
    "還有這個..."柳無眠從鐵盒底層取出一幅畫像,展開後是一位麵容冷峻的中年男子,"這就是冷千秋的真麵目。"
    畫像上的男子約四十歲左右,鷹鉤鼻,薄嘴唇,眼神銳利如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眉上的一道疤痕,形如閃電。
    "銀麵人..."燕九歌喃喃道。雖然沒見過冷千秋的真容,但那道獨特的疤痕絕對錯不了。
    "我們得帶著這些去嵩山。"柳無眠將證據小心包好,"武林大會上公布,一定能引起軒然大波。"
    燕九歌點頭,剛要將證據收入行囊,突然感到一陣寒意——有殺氣!
    "小心!"他猛地推開柳無眠,一支弩箭擦著兩人之間的空隙釘入牆壁。
    風雨閣外,數十名黑衣人已經包圍了這裏。為首的銀麵人緩步走來,銀色麵具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燕九歌,柳無眠。"冷千秋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冰冷刺骨,"把東西交出來,我可以給你們一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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