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浸透的棉絮般裹著伐木場，電鋸轟鳴聲比往日遲了半個時辰才響起。老李蹲在老王木屋東側的泥地上，手中的樹枝戳進濕潤的土壤，將某個古怪的印記勾勒得愈發清晰——那是個不足孩童巴掌大的凹痕，邊緣卻布滿細密的齒狀紋路，像是某種利爪反複抓撓而成。泥水從指縫滲出，帶著腐葉特有的腥氣，他突然想起老王描述中鍋裏那些青苔的味道，胃裏一陣翻湧。
    都別幹活了！快來看！"老李的喊聲驚飛了樹梢的烏鴉。二十幾個工人舉著電鋸、斧頭圍攏過來，膠鞋踩碎滿地枯葉的聲響中，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格外刺耳。新來的小吳臉色煞白，工裝褲膝蓋處還沾著晨露："這......這哪是人踩出來的？"他的手電筒光柱掃過腳印群，那些大小相近的印記蜿蜒向密林深處，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仿佛被某種液體浸泡過。
    老板踩著泥濘衝來時，懷裏還抱著新買的對講機。他的皮鞋陷進泥地，踉蹌著扶住老李的肩膀，目光死死盯著那些古怪的印記。"調三組人過來，"他扯鬆領帶，喉結滾動著，"帶上紅外攝像機和金屬探測器。"話音未落，人群中突然傳來金屬墜地的脆響——老周的煙袋鍋從顫抖的手中滑落，在腳印旁磕出火星。
    這是山魈崽子的腳印。"老周彎腰撿起煙袋，布滿老繭的手指懸在印記上方幾寸處，"五年前隔壁林場......"他的聲音突然哽住，渾濁的眼睛望向霧氣彌漫的山林，"三個護林員失蹤前，也在林子裏發現過這種爪印。當時他們順著痕跡找，結果......"老人的喉結劇烈滾動，沒說完的話被山風卷走。
    眾人的呼吸變得粗重。老李注意到腳印群邊緣有處異樣——某片枯葉上凝結著半透明的黏液，在陽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他掏出手機拍照時，屏幕突然閃過雪花，緊接著跳出一串亂碼：【別跟來】。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後腦勺，他慌忙抬頭，卻見霧氣中有個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像是個矮小佝僂的輪廓，頭頂晃動著類似鐵鍋的圓形物體。
    把腳印拓下來！"老板的喊聲打破死寂。技術員哆哆嗦嗦地取出石膏粉，調配時失手灑了半袋在泥地上。當白色的模型逐漸成型，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那些鋸齒狀的凸起，分明是某種帶鉤利爪的痕跡，每個印記中心還有個細小的圓孔，像是被尖銳物體刺穿留下的。
    隊伍沿著腳印前進時，對講機突然爆發出刺啦刺啦的雜音。老李感覺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窺視。腳下的腐葉層越來越厚，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腥氣，像是走進了某種巨獸的腹腔。當腳印延伸到一處斷崖邊時，眾人同時僵住——崖壁上密密麻麻布滿同樣的爪痕，有些印記深可見骨，新折斷的藤蔓還在滲出乳白色的汁液。
    看！"小吳突然指向崖底。夕陽穿透雲層的刹那，眾人看見穀底散落著熟悉的物件：褪色的藍布衫碎片、生鏽的工牌，還有半截斷裂的砍柴刀。刀刃上凝結的暗紅物質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而刀柄處纏繞著銀白色的毛發，與老王木箱裏發現的一模一樣。
    老板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聯係救援隊，準備繩索......"話沒說完，山林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啼哭，像是幼童的哭喊，又像是某種野獸的嘶吼。腳下的土地突然震動，眾人驚恐地發現，那些原本凝固的石膏模型竟開始緩慢變形，白色的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裂紋，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掙脫而出。
    暮色四合時，搜尋隊狼狽撤回營地。老李盯著自己相機裏的照片，那些腳印在屏幕上扭曲成詭異的圖案。他想起老周沒說完的故事，想起斷崖下散落的物件，後知後覺地發現，從發現腳印開始，他們的影子始終保持著同樣的長度——無論太陽如何移動，那道黑影都像是被釘死在身後，寸步不離。而在營地外的老槐樹上，不知何時多出了用藤蔓編織的圓環，正隨著夜風輕輕搖晃，發出沙沙的低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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