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的瞬間，老吳幾乎是跌進了屋內。防盜門在身後重重合攏，金屬鎖扣咬合的聲響卻沒能讓他緊繃的神經有絲毫放鬆。玄關處的穿衣鏡映出他慘白如紙的臉，額角的冷汗順著結痂的傷口蜿蜒而下，在工裝褲上暈開深色的痕跡。他機械地將後背抵在冰涼的門板上，聽著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房間裏回蕩，仿佛還能聽見山林中若有若無的鐵鏈拖拽聲。
    廚房裏的電子鍾顯示淩晨兩點十七分，紅色的數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目。老吳摸索著打開燈，白熾燈管發出刺耳的電流聲，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動的陰影。他踉蹌著走向冰箱，卻在路過餐桌時突然僵住——玻璃桌麵上倒映出的，分明是個頂著鐵鍋的佝僂身影。他猛地轉身，隻看見空蕩蕩的客廳，唯有窗簾縫隙間漏進的月光，在地板上切割出細碎的銀條。
    接下來的日子裏，老吳將自己鎖在狹小的公寓內。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外，哪怕是最輕微的風聲，都會讓他從沙發上驚跳而起。電視屏幕閃爍的光影裏，他總能看見密密麻麻的爪印在畫麵中遊移；水龍頭流出的清水，在他眼中變成了祭壇上暗紅的液體；就連冰箱製冷的嗡鳴，都與那晚山穀中傳來的哭嚎如出一轍。
    深夜是最難熬的時刻。每當困意襲來，老吳就會看見自己站在濃霧彌漫的山頂，三黃雞的羽毛在腳下堆積成墳。祭壇中央的焦黑樹枝突然活了過來，藤蔓纏繞著他的腳踝，將他拖向深不見底的腐葉堆。那些銀白色的絨毛鑽進他的鼻腔，化作冰涼的觸須在喉嚨裏蠕動，而頭頂的鐵鍋輪廓越來越清晰，壓得他喘不過氣。
    驚醒時，床單早已被冷汗浸透。老吳顫抖著摸向床頭櫃，指尖觸到的玻璃杯突然炸裂，鋒利的碎片在他掌心劃出數道血痕。血腥味彌漫開來的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山林，三黃雞的利爪在他手背上抓撓，腐葉下伸出的藤蔓纏住他的脖頸。他跌跌撞撞地衝進衛生間，打開冷水潑在臉上，卻在鏡中看見自己的瞳孔正緩緩變成豎線狀。
    白天也並不比夜晚好過。路過菜市場的活禽區時，鐵籠裏撲騰的雞鴨讓他胃部翻湧，那些尖銳的叫聲在耳中化作令人牙酸的哭嚎。就連街角老槐樹飄落的枯葉，都會讓他想起山林裏詭異的符號，雙腿不受控製地發軟。有次他在超市選購日用品，貨架間的陰影突然扭曲成祭壇的形狀，嚇得他撞倒整排貨架，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奪門而逃。
    老吳開始瘋狂擦拭家中的每一個角落，試圖抹去那股揮之不去的腐葉腥氣。但無論他用多少消毒水，衣櫃裏的衣服依然散發著山林的潮濕氣息；晾曬在陽台的被褥，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細小的爪印。他曾鼓起勇氣拆開沙發墊，卻在海綿深處發現幾根銀白色的毛發，每一根都在月光下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
    隨著時間推移，老吳的身體也出現了詭異的變化。他的指甲縫裏總是滲出黑色的黏液，清洗幹淨後又會重新出現；脖頸處的皮膚下，隱約可見藤蔓狀的青色血管；最可怕的是，每當午夜夢回，他總能聽見腦海中響起沙啞的低語：【還沒完】。而窗外的夜空中，雲層常常聚集成鐵鍋的形狀，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籠罩著他的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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