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蟬鳴漸漸稀疏，月光順著青瓦的縫隙淌進小虎家的天井，在青磚地上洇開一片銀白。少年趴在竹製涼席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枕邊泛黃的《搜神記》，書中精怪故事的插圖在燭光下忽明忽暗，像極了王老倌講述傳說時眼裏跳動的火苗。窗外老槐樹的影子被風吹得扭曲變形，在斑駁的泥牆上勾勒出宅子飛簷的輪廓。
    小虎翻過身，望著梁上懸掛的自製弓箭，箭尾的雞毛隨著穿堂風輕輕顫動。十五歲的少年胸膛裏跳動著不安分的火焰，後山那座被禁忌籠罩的宅子，如同磁石般吸引著他。他想起白天在溪邊打水時，偶然瞥見後山雲霧散開的刹那，那座宅子露出的半扇雕花窗欞——盡管蒙著厚厚的蛛網，卻依稀可見窗欞上精美的纏枝蓮紋，仿佛在無聲訴說著往昔的榮華。
    就去看一眼。"小虎在心底暗暗發誓，手指緊緊攥住涼席邊緣，"隻要不靠近，遠遠瞧上一眼總不會有事。"他想起村裏同齡人的竊竊私語，有人說曾在暴雨夜看見宅子上空盤旋著血色的烏鴉，也有人賭咒發誓聽見裏麵傳來孩童的嬉笑。這些傳言非但沒嚇退他，反而讓好奇心像野草般瘋狂生長。
    第二天正午，日頭最毒的時候，小虎揣著自製的簡易火把，悄悄溜出家門。穿過村尾的玉米地時，寬大的玉米葉刮得他臉頰生疼，卻比不上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他特意選了這條少有人走的路，避開村口 gossip 的婦人們，連平日裏總纏著他玩鬧的阿牛都沒告訴——畢竟這種離經叛道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當他終於站在山腳時，正午的陽光突然被雲層遮住。抬頭望去，後山籠罩在一片青灰色的霧氣中，那座宅子若隱若現，像漂浮在雲端的蜃樓。小虎深吸一口氣，握緊腰間別著的砍柴刀，踏上了布滿碎石的小路。每走一步，腳下的枯枝便發出清脆的斷裂聲，驚起幾隻藏在灌木裏的野雉，撲棱棱的振翅聲讓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半山腰的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小虎想起王老倌說過，宅子周圍的竹子會在深夜發出嗚咽，那是被困冤魂的哭訴。他壯著膽子摸了摸懷裏用油紙包好的艾草——聽老人們說，這種帶著苦味的植物能驅邪。竹葉間漏下的陽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影子，恍惚間竟像是某種古老的符咒。
    轉過最後一個彎，宅子終於完整地呈現在眼前。腐朽的朱漆大門半掩著，銅製門環上的獸首缺了一隻眼睛，黑洞洞的眼眶裏結滿了蛛網。小虎感覺喉嚨發緊，手心裏全是冷汗，卻還是緩緩靠近。當他的手指觸到冰涼的門板時，一陣陰風吹過，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得他差點跳起來。
    門縫裏飄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混著潮濕的黴味，讓他忍不住捂住口鼻。透過門縫望去，庭院裏雜草叢生，枯萎的藤蔓纏繞著石燈籠，石燈籠上布滿青苔，宛如一張張腐爛的人臉。正廳的窗戶破了個大洞，碎玻璃碴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窗台上擺著個破碎的瓷碗，碗裏結著黑色的硬塊，不知是幹涸的血跡還是某種腐朽的食物。
    真的有人住過..."小虎喃喃自語，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的目光被庭院角落的枯井吸引，井口長滿了帶刺的野薔薇，藤蔓間掛著幾片褪色的紅綢，像是某種祭祀留下的痕跡。正當他猶豫要不要再靠近些時，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卷起地上的枯葉，撲在他臉上。小虎本能地閉眼躲避，再睜眼時，竟看見二樓的窗戶閃過一道白影！
    心跳幾乎要衝出胸腔，小虎後退幾步，撞在身後的槐樹上。那棵槐樹樹幹上布滿深深的爪痕，像是被某種大型動物抓撓過。他攥緊砍柴刀，盯著二樓的窗戶，可那裏隻有破碎的窗紙在風中搖晃，什麽都沒有。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危險，轉身就要往山下跑，卻聽見宅子裏傳來一聲微弱的響動——像是鐵鏈拖拽在青磚上的聲音。
    誰？！"小虎的聲音在顫抖，卻還是壯著膽子喊了出來。回答他的隻有空蕩蕩的回聲，以及越來越濃的霧氣。他不敢再停留，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砍柴刀不小心砍在石頭上，迸出的火星照亮了他蒼白的臉。當他終於回到村口，日頭又重新露了出來，照在他汗濕的後背，卻驅不散心底泛起的寒意。
    但這份恐懼並沒有澆滅小虎的好奇心，反而讓他更加堅定了要揭開宅子秘密的決心。當晚，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滿腦子都是那半掩的大門、破碎的瓷碗，還有那道一閃而過的白影。"我一定要弄清楚裏麵到底藏著什麽。"他握緊拳頭，暗暗發誓，"下次，我要帶上夥伴，做好準備再去！"窗外，老槐樹的影子依舊在牆上搖曳，仿佛在無聲回應著少年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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