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現實版朝會，比讀幾本聖賢書強多了。
    天子沒有借機發表高談闊論，相信文武們都深有感觸。
    他喜歡用事實說話，用一件件所謂奇淫技巧之物，逐步刷新這一時代主流觀。
    散場時王承恩叫上科學院一幹主官，陛下有口諭，移步東暖閣議事。
    賜坐臣子泡上香茶，崇禎提出一些意見和建議。
    比如結構上可以優化，細節上可以進行某種調整等等。
    最最需要改良的，是底部加幾個可拆卸式金屬輪子，如此移動起來更為方便。
    臣子們豁然開朗，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天子乃皇帝身份，如果放在科學院，必是科研牛人。
    其實崇禎哪有那麽厲害，他僅僅是個穿越者，意識與見過的東西超越他們幾百年而已。
    若真動起手操作，隻能削幾支孩子玩耍的木槍之類，除此以外幹啥啥不會。
    科學院幾個主官滿意地走了，一番召對下來又增加不少知識。
    天子再次提及的蒸汽車、蒸汽船、蒸汽機床，才是他們未來需要不斷探索的方向。
    目前先把能改的再改一改，定型後大量生產，欲速則不達，先用於西山煤礦抽水。
    ......
    “兒臣拜見父皇！”
    “小子朱成功拜見陛下！”
    朱慈烺、朱媺娖、朱成功三個小孩向天子行禮。
    今年朱慈烺都八歲了，去年上半年耽擱了他出閣之事。
    入秋後臣子們再度提出，他當時才下旨回京，讓內閣和吏部將詹事府搞起來。
    不過前幾日黃景昉的所作所為，讓他又改變了主意。
    好飯不怕晚，他不想用什麽東宮班屬，去教太子所謂為君之道帝王之道。
    善謀權術固然沒錯，但需要閱曆加持，除非帝王見多識廣，否則學得再多也意義不大。
    “朕想給你說說出閣之事，不知烺哥兒有何想法？”
    望向朱慈烺，崇禎如同一個長輩加朋友般和他對話。
    “兒臣聽從父皇旨意！”
    “不，朕想聽聽你的想法。”
    “父皇，兒臣......兒臣......”
    朱慈烺支支吾吾，顯得有些緊張。
    “朕除了是君王，更是你的父親，母後沒有教你在父母麵前，子女應坦誠相待嗎？”
    直視朱慈烺，小屁孩雙目微垂，顯得很是惶恐。
    “兒臣有罪，請父皇責罰！”
    “別給為父罪不罪的，大膽說！”
    “是！”
    朱慈烺深吸一口氣，看得出在作激烈的思想鬥爭。
    崇禎就這樣淡淡地望著，觀察著他所有表情與肢體語言。
    “父皇，兒臣......兒臣想出宮讀書！”
    說完雙膝跪地，將頭埋得很低，生怕迎來一通劈頭蓋臉。
    “兒臣有罪，請恕兒臣大逆不道！”
    幾息功夫後仍舊沒有回應，朱慈烺不敢抬頭，口中喘著粗氣，隻得悻悻請罪。
    “朕又沒有責怪你，在未得到明確答複前，為何要請罪呢？
    更何況你看都沒看朕一眼，你怎知道朕的想法呢？”
    “兒臣不敢！”
    “抬起頭來，看著朕！”
    “是！”
    朱慈烺緩緩抬首，如同犯了大錯般望向禦座。
    眼裏還泛著絲絲淚花，顯然被嚇著了。
    崇禎眼神既有帝王威嚴，又有嚴父的那份犀利，讓朱慈烺胸中小鹿亂撞。
    四目相對間，不到兩息朱慈烺就敗下陣來，父親的光芒讓他感到不安且自慚形穢。
    “烺哥兒啊，在父皇麵前你可以如此，因為我是你的父親，然與任何人之間要學會察言觀色，切不可盲從，你可明白？”
    朱慈烺還沒緩過勁，一副似懂非懂。
    崇禎變得語重心長：
    “你是大明未來君王，從小就要學會思考，在臣子麵前凡事需形成屬於自己的見解。
    倘若拿不準，你便先聽別人怎麽說，之後充分分析利弊，從而作出最後之決斷！
    像方才朕說想聽你的想法，你就應脫口而出，朕是父親並非外人，懂了嗎？”
    “兒臣明白！”
    看他那樣應該聽進去了，崇禎深吸一口，臉色變得更為溫和。
    “本想給你找幾個好老師，就在宮中讀書，這幾日朕改變了主意，正好你也想出去，那就到西苑官地去讀社學吧。”
    “兒臣多謝父皇！”
    朱慈烺破涕為笑，他沒想到父親竟然如此爽快。
    麵對李弘濟叛軍時他都沒這麽慫，還想衝出去殺敵，而在父親這兒卻倍感壓力。
    父皇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就如高山一般的存在，既巍峨偉岸又似乎遙不可及。
    崇禎也清楚，平時對子女關愛太少了，用幾百年後觀念評判，當得並不稱職。
    自己所作所為已經在子女們心裏埋下了一顆種子，適時展現父愛，他們才會獲益良多。
    “父皇，兒臣也要和太子哥哥一起去！”
    稚嫩童音傳來，朱媺娖向崇禎作揖，沒有行所謂宮廷之禮。
    這一個變化讓他有些吃驚，怪不得周玉鳳說朱媺娖這快一年來變化挺大。
    自知曉父親親征宣府後，小女孩就不喜歡女學了，熱衷起了舞槍弄棒。
    常常把誰說女子不如男掛在嘴邊，根本不像柔弱公主，反倒如同野丫頭。
    不知是誰感染誰，朱慈烺練武也變得更為積極。
    周玉鳳被朱媺娖纏得沒辦法，便讓內官監武師太子公主一並教，坤興公主完勝。
    當然，這檔子事崇禎回京那天，就明確同意了的。
    這女兒有意思，大明必會走向男女平等，隻是時間很漫長。
    朱媺娖能夠這樣，倒也樂見其成。
    “好，父皇準了！”
    “多謝父皇！”
    朱媺娖喜笑顏開，得意地望了朱慈烺和朱成功一眼。
    她這些舉動咋逃得過崇禎眼睛，不禁笑道：
    “坤興快上來，父皇有東西給你！”
    “啊，父皇要給兒臣什麽？”
    話還沒說完，一溜煙就跑到近前，還拉起了天子衣袖。
    都說女兒是小棉襖，此話一點沒錯。
    要是放在曆朝帝王身上，這種不顧禮儀的做派，說不定早都被嗬斥了。
    周玉鳳很懂他，去年就隨口一句話，讓他看到了一個活潑公主，而不是被禮製禁錮那種。
    王承恩趕忙取出小木銃遞給崇禎，朱媺娖雙眼放光。
    “這是父皇近兩日削的，坤興喜歡嗎？”
    “兒臣喜歡！多謝父皇！”
    很莊重地行了個禮，舉得老高朝朱慈烺炫耀。
    不得不說這把小木銃很精致，去年給朱慈烺的是駁殼，回來給另兩娃是左輪。
    朱媺娖這一把仿的勃朗寧，更精美小巧，很適合小女孩把玩，值得她炫耀一二。
    看著她愛不釋手的樣子，崇禎笑了。
    和孩子們在一起，感覺身心寧靜不少。
    “成功啊！”
    “小子在！”
    “你喜歡火銃嗎？”
    朱成功有一絲羨慕之色，崇禎笑眯眯問道。
    “回陛下，小子喜歡！”
    “那朕抽空也給你削一把！”
    “小子多謝陛下！”
    朱成功一臉興奮，臨走前老爹就交代過，天子賞東西就接著，那可是榮耀。
    不到十二歲的年紀，放在幾百年後就是一半大毛小子，還沒脫離愛玩的年代。
    得虧崇禎打小與天啟哥在勖勤宮時受到他的感染，不然還真做不出此類小物件。
    “成功啊，你跟太子一起去西苑，朕賜你國姓，你就是我朱家子孫。
    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弟弟妹妹，明白嗎？”
    “小子明白！”
    朱成功更為興奮，年齡比太子和公主大，從日本回來這幾年都在讀書，懂得其中道理。
    天子把他當作一家人，他能不開心嗎？有太子公主當玩伴，意義非同小可。
    “等過幾日方正化回來，就讓他把你們送出宮，都回吧。”
    “兒臣告退！”
    “小子告退！”
    三個小屁孩走出閣門，沒走幾步就交頭接耳。
    看得出相處幾日，大家都熟絡起來了。
    孩子是最純真的，沒有爾虞我詐權利爭鬥。
    與他們相處兩刻鍾，崇禎感到了真實，小小重溫了一下那份也曾有過的爛漫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