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高任鳥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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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小河邊一堆堆篝火,在草原上如點點星光。
茫茫原野柴火極其珍貴,是將士從周邊收集的牲畜糞塊。
從糞塊腐化與幹燥程度可以看出,去年入冬前此處曾經有大型部落停留過。
韃子居無定所四處遊牧,不知道何種原因在冬天前遷到了別的地方。
這讓尤世威感到,韃子距自己並不遙遠,隻不過暫時沒有發現而已。
河裏鮮魚特別多,烤魚不但填飽將士肚皮,多出的還作為幹糧儲存,一定程度上解決了軍需。
這個氣溫烤魚保存三兩日問題不大,北方漁獲稀有,這可是珍貴的蛋白質能量。
“稟將軍,夜不收回來了!”
後半夜醜寅時分,劉肇基進入尤世威軍帳。
三更半夜一軍之長前來,不用多說,肯定有重大軍情。
“快說!”
“將軍,夜不收接到高僉事手下消息,此地兩點鍾方向六十裏外發現韃子,預計總人數近兩萬!
經軍情處多日跟蹤偵察,得知乃翁牛特部放棄朵顏故地,在朝我軍方位遷徙!”
劉肇基高聲稟報,如今禁軍已經開始使用近現代軍事術語,這樣更為直觀明了。
“甚妙矣!”
尤世威一下子變得興奮,軍情處深耕草原,跟夜不收性質兩碼事,總會送來驚喜。
此處水草豐美,朵顏故地或許養不下那麽多人口,也或許是奴酋黃台吉的策劃之一。
“取輿圖!”
“是!”
親兵取出輿圖,燭光下尤世威與劉肇基比劃一通。
以此地向東不到300裏,便為原朵顏衛故地,之後再過六百裏便是沈陽城了。
按此戰部署,北路支隊主線為向北搜尋韃子,然從夜不收反饋的情況看,北麵百餘裏之內並無韃子身影。
錦衣衛軍情處也曾通稟過,北麵有大片沙漠化草場,很寬一帶地域不適合遊牧。
昨晚臨睡前尤世威就在考慮,是否將行軍路線提前調整。
陛下此役主要目的,是為切斷建奴西進之路,聲明允許主官見機行事。
朝廷過去那麽多年僵化作戰模式被拋棄,尤世威對天子信任武人的作法深表欽佩。
廣袤草原天高任鳥飛,他知道該怎麽做了。
“肇基兄,我等行軍兩日總算發現敵軍,以尤某之見,應先以雷霆之勢消滅此股韃子!
之後再兵分兩路,一路向東與黃總兵遙相呼應,一路向東北方繼續搜尋。
如此便如同大網慢慢收緊,讓奴酋寢食難安!
然這樣做亦有弊端,萬一有漠北部落南下攻擊我軍,我部可能陷入多麵迎敵之境遇。
可嘴邊肥肉豈可無視,你敢是不敢?”
劉肇基望著輿圖,幾息後堅定地答道:
“兵者詭道矣,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就好比鄧艾偷渡陰平,末將深表認同!”
劉肇基乃打仗好手,孰輕孰重他分得清。
在塞外敵情並不明朗的情況下一味執行既有路線,雖不一定被責怪,但明顯不正視現實。
調整之後北路軍計劃大變,建奴將更早知曉北路支隊的存在,必命周邊夾攻明軍。
本次北路支隊既定目標,為向北掃清五六百裏內障礙,之後再揮師東南方進軍朵顏衛故地,與東路軍威逼沈陽。
這樣做可優先消除可能來自北方的威脅,再放手針對建奴,為最穩妥方案。
但倘若將一幹韃子打得丟盔棄甲來去如風,那麽想夾擊他們,敵人也得掂量掂量了。
兩個主官達成了新共識,尤世威一拍行軍桌。
“來人,筆墨伺候!”
“是,將軍!”
尤世威下筆如飛,將部署調整理由列出,並闡明其中利害。
吹幹墨跡裝入竹筒,親兵雙手接過。
“速將此報傳回豐寧城,稟明王都督,尤某明早就將改北進為東進!”
“得令!”
望了眼行軍桌上座鍾,又道:
“肇基兄!”
“末將在!”
“即刻拔營出兵,尤某要在天色放亮之時,讓韃子看到我大明鐵騎!”
“末將領命!”
不多時,聚兵鼓聲響徹整個營地,傳令兵快速將軍令散布。
明軍將士匆忙起床收拾營帳,抓緊吃食幹糧檢查裝備。
兩三刻鍾後,劉肇基帶著四個火銃營和兩個騎兵營組成的三千多前鋒,揚鞭往東疾馳。
隨著前鋒部隊遠去,大軍隨後陸續開拔。
“嗚嗚嗚......”
沉悶號角傳遍原野,將清晨寂靜打破。
遜杜棱不顧身邊光溜溜的寵妃,條件反射般套上氈袍,提著彎刀快步走出大帳。
“台吉,二十裏外發現不明軍隊!”
弟弟棟岱青帶著兩名勇士,一隻手蒙於前胸稟報軍情。
“有多少人?”
“不下三千!”
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是誰這麽大膽敢連夜行軍想攻擊翁牛特部,簡直特麽找死!
“再探!速速聚兵!”
“嗻!”
數千勇士紛紛從各個方位聚來,一副殺氣騰騰。
仆從牽來一匹白色戰馬,遜杜棱翻身騎上馬背。
他幾天前才從沈陽參加完金國皇帝登基禮返回部落,這幾日甚是得意。
翁牛特部被編入鑲黃旗,成為蒙古八旗之一。
皇太極賞賜他很多金銀財寶,他也把部落幾名女子進獻給了金國貴族。
遜杜棱被冊封為貝勒,榮登梅勒額真一職,與阿魯科爾沁部統編為蒙古鑲黃旗。
旗主為皇太極親信阿代,督導統領兩個部落。
按皇太極脾性,蒙古八旗與漢軍八旗一樣,旗主多半由滿洲人擔任。
就好比侵華期間的鬼子大隊,手下幾百千把人的大隊長,都可以控盤多個偽軍師。
阿魯科爾沁部比翁牛特部人口要少,阿代也僅帶了兩個牛錄滿洲勇士,駐防原朵顏故地今赤峰一帶)。
遜杜棱名義上是鑲黃旗老二,論實力卻為妥妥最強者。
為響應並感念金國皇帝恩德,遜杜棱讓出朵顏領地給阿魯科爾沁一部。
率族人往七星湖遷徙,以達成金國皇帝要求的固守一方。
那個地方他們以往曾經遊牧過,去年睿親王回程途中說,大明天子親征宣府,明軍如何如何厲害,為避其鋒芒就暫時放棄了。
“台吉,是明軍,是明軍!”
一隊探馬返回,上氣不接下氣向遜杜棱稟報。
“何人領兵?”
“小的看不懂明國文字,是這樣寫的。”
探馬找來一截枯枝,在空地上依葫蘆畫瓢,很費力寫出一個歪歪斜的“劉”字。
“啊?是劉肇基?”
遜杜棱幾乎脫口而出,明國姓劉的將軍總共沒幾個,此地離明軍控製範圍僅幾百裏路程,不是他還能是誰?
去年阿敏、嶽托等金國貴族被俘,劉肇基起到相當作用,遜杜棱額頭緊皺,不禁思緒萬千。
在他心目中南蠻子不堪一擊,宣府一戰絕對是額哲不行,睿親王與阿敏貝勒也太過輕敵。
南蠻子有皇帝親征加持,純屬僥幸獲勝。
“再探!列陣迎敵!”
“嗻!”
望著一個個部落雄鷹,遜杜棱有些發懵。
他搞不懂南蠻子為何如此膽大妄為,三千騎兵就敢挑戰自己七千勇士。
來就來吧,這是老子當官後第一仗,任南蠻子被吹得再厲害又如何。
老子隻相信戰馬和彎刀,絕不是吃素之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