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執話音未落，二西瓜哭得更凶，小臉皺成紅桃，眼角那點朱砂痣在燭影裏顫得發顫。呂惠卿慌忙後退半步，玉帶鉤勾住幔帳扯落半幅流蘇，卻見張懷民小心翼翼抱起小西瓜 ——
    那嬰兒不過兩個巴掌出頭的大小，粉拳攥得緊緊的，小胳膊無意識地晃了晃，繈褓滑下半邊，露出藕節似的手腕。二西瓜的哭聲陡然一滯，許是被兄長微弱的呼吸聲驚住，小嘴抿了抿，眼皮輕顫著露出條細縫。
    "官人快瞧，" 蘇軫的聲線軟得像新棉，"小西瓜打個哈欠，妹妹就忘了哭。"
    韓執笑了笑，輕輕撥弄了一下二西瓜的繈褓，又悄悄放回了蘇軫的手邊。這會兒，程夫人和周妙安不知何時來到了門口。
    “執兒，昨夜可休息了？”
    韓執轉身時，見程夫人扶著周妙安的手立在門扉下，月白披風上落滿細碎的桂花瓣。周妙安提著的食盒還冒著熱氣。
    "方才在廚房煨了乳鴿湯，加了南邊來的桂心。"周妙安的指尖蹭過韓執眼下的青影，滿是心疼地說道："昨夜可是守了通宵？"
    程夫人接過了食盒，來到了蘇軫的床邊，她先是把蘇軫臉上的碎發輕輕撥開，道：“辛苦你了八娘。”
    “沒事的母親。”
    蘇軫也是微微搖頭，看著程夫人打開食盒，從中取出乳鴿湯。
    程夫人用銀匙舀起乳鴿湯，湯麵上浮著細碎的油星，熱氣氤氳成白霧。程夫人另一隻手輕輕托著她的後頸，坐在她旁邊，輕輕給她喂湯。
    蘇軫小口飲著湯，喉間澀意被暖香熨帖。
    而程夫人也是趁著這個時間，看了一眼在一旁的小丫頭二西瓜——小拳頭鬆鬆蜷在頰邊，朱砂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她忽然一笑，道：“這是小西瓜還是二西瓜？眼角這顆痣，倒是又與你的一般——像是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小家夥。”
    程夫人的指尖剛觸到二西瓜蜷在頰邊的小拳頭，那嬰兒忽然小嘴一癟，似是嫌癢，小腦袋往蘇軫枕邊蹭了蹭，後頸淡青色的胎發拂過錦被。
    張懷民則是一直抱著小西瓜，就是動作略顯拘謹和僵硬，生怕把小西瓜給折騰醒了。
    韓執忍笑替他調整抱姿，指腹觸到小西瓜繈褓下的汗濕 —— 原是這莽夫怕摔了孩子，硬生生憋出一身熱汗。
    張懷民見到韓執要收手，便是連忙把小西瓜湊到了韓執的手邊，道：“韓兄韓兄，你先把小西瓜抱回去吧......”
    韓執的指尖剛觸到小西瓜繈褓，那嬰兒忽然打了個奶嗝，溫熱的氣息撲在他手背上。張懷民如蒙大赦，慌忙將孩子往韓執懷裏送，驚得小西瓜小嘴一努，露出沒牙的牙齦。
    韓執在旁低笑，道："懷民兄這胳膊，比縣衙的驚堂木還硬。"
    "我......我隻是怕摔了小西瓜！"張懷民甩著僵硬的胳膊，紅著臉低聲道：“再者說了，我可不會抱孩子。小西瓜這麽久也不哭，不過是乖而已。”
    呂惠卿此時蹲在一旁，似乎是在搗鼓小西瓜和二西瓜的搖籃，先前他也隻是瞅了一眼小西瓜和二西瓜，然後就沒有摻和進來了。
    但是見到韓執重新把小西瓜抱回來後，他的眼裏忽然就閃過了一道光，似乎是想抱一抱。可是終究就是拘謹在了那裏，手不停地搓著衣角。
    韓執將小西瓜放回搖籃時，瞥見呂惠卿搓著衣角的手，視線在嬰兒粉臉上飄來飄去，像隻想啄米卻怕驚雀的麻雀。
    “惠卿兄也想抱抱？”韓執此時就笑著問道。
    想抱歸想抱，一聽到了韓執的詢問，呂惠卿卻是直接擺手，道：“免了免了，小西瓜雖然乖，但是被別人抱著多了，難免會有鬧小脾氣，算了算了......”
    話雖如此，呂惠卿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往小西瓜身上瞟。
    這時，二西瓜又哼唧了兩聲，似要醒來。蘇軫輕拍著二西瓜，輕聲哄著。韓執看了看呂惠卿那糾結的模樣，突然說：
    “惠卿兄，要不你試試抱二西瓜？她這會兒安靜些。”
    呂惠卿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伸出手。韓執小心地把二西瓜遞到他懷裏。
    就這麽僵硬地抱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二西瓜，大氣都不敢出。二西瓜似乎感受到了陌生，小嘴一撇又要哭。
    呂惠卿慌了神，手足無措地輕輕搖晃起來，嘴裏還嘟囔著：“乖啊，不哭不哭。”
    說來也怪，二西瓜聽著他那含糊不清的哄聲，竟真止住了哭，就乖乖地窩在繈褓裏。呂惠卿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輕輕逗弄著二西瓜。
    一旁的張懷民打趣道：“惠卿兄，看不出來你哄孩子還挺有一套。”
    呂惠卿臉一紅，嘴上卻故作不以為然，道：“這有何難，不過是順著孩子心意罷了。”
    韓執此時就故意道：“莫不是......”
    可是韓執的話還沒說完，呂惠卿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和蟲兒無關！”
    “我可還沒說是高娘子呀。”韓執連忙聳肩擺手，表示這是“你自己說出來的，和我沒關係”。
    眾人聽了，皆是一愣，隨後哄笑起來。呂惠卿的臉更紅了，抱著二西瓜的手都有些發顫。“我......我隻是實話實說。”
    他嘟囔著，卻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程夫人看著這一幕，也是滿臉笑意，道：“瞧你們這群孩子，倒把這屋子鬧得熱鬧起來了。”
    這時，小西瓜在搖籃裏動了動，發出幾聲微弱的哼唧。張懷民連忙湊過去，輕聲哄著：“小祖宗，你可別又把妹妹吵醒了。”
    呂惠卿此時，就是直接把二西瓜給放回了搖籃裏，然後道：“抱完了抱完了，給二西瓜放回搖籃裏去。那什麽——懷民兄。”
    “咱們的燈還沒做完呢，我們趕緊回去做。蘇娘子還需靜養，我們在這裏呆了這麽久，已經是很冒犯了——走吧走吧。”
    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個家夥似乎有些不太敢抱，兩兄弟對視一眼，默契地就一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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