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迷霧中的山村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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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杖戳進泥沼的瞬間,林夏聽見自己鎖骨發出細碎的響動。海拔一千七百米的山林在暴雨中蒸騰著腥氣,她仰頭灌了口運動水壺,冰涼的液體混著雨水流進衣領,激得後頸的汗毛根根豎立。
“領隊!前麵霧太大了!”隊伍末尾的陳墨舉著gps大聲呼喊,防水衝鋒衣的兜帽邊緣不斷滴下水珠,在他腳邊積成渾濁的水窪。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程序員此刻臉色發白,鏡片上蒙著層霧氣,讓他看起來像具正在融化的蠟像。
林夏掏出指南針,金屬外殼被雨水浸得發冷。原本規劃好的環線徒步路線在三小時前被突如其來的暴雨衝亂,現在他們偏離主道至少兩公裏,更糟的是,手機信號從進入這片闊葉林後就徹底消失了。
“前麵有個岔口!”走在最前的徐明輝突然轉身,這個皮膚黝黑的退伍軍人肩帶處滲出暗紅的血跡——半小時前他為了救差點滑下陡坡的李薇,肩膀撞在岩石上。他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戰術手電的光束劈開雨幕,照見前方兩棵歪脖子樹之間裂開的小徑,“往右是懸崖,往左...像是條老路。”
李薇抱緊相機包退後半步,防水罩下露出半截鏡頭。這個總愛穿熒光色衝鋒衣的女攝影師咬著下唇,睫毛上掛著的水珠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像浸在福爾馬林裏的標本:“會不會是獵徑?我聽說深山林子裏的獵徑都通著...不幹淨的地方。”
“要不原地紮營?”陳墨的牙齒開始打顫,“等雨停了再找路...”他的話被一聲炸雷劈碎,豆大的雨點突然轉成雹子,砸在眾人的頭盔上發出悶響。林夏看見徐明輝攥緊登山杖的指節泛白,這個向來沉穩的領隊此刻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走左邊。”林夏聽見自己的聲音比雨聲更冷,“最多走半小時,找不到 ster 就折返。”她沒說出口的是,gps顯示左邊的地勢正在下降,而這片山脈的地圖上,任何低於海拔一千米的區域都標著詭異的空白。
石磨盤上的青苔吸飽了雨水,像塊正在發酵的綠黴。林夏的登山靴碾過磨盤邊緣時,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苔蘚剝落,露出下麵暗紅的刻痕——那是某種扭曲的藤蔓圖案,藤蔓中央嵌著枚鏽蝕的銅錢,銅綠間隱約可見“光緒通寶”的字樣。
“這村子...至少荒廢二十年了。”徐明輝用刀鞘挑起貼在院牆上的標語,泛黃的紙張碎成粉末,露出下麵用朱砂寫的“遷”字,最後一筆拖得老長,像道未幹的血痕。李薇突然發出壓抑的尖叫,她的鏡頭對準了三十米外的景象:三具鏽蝕的犁耙斜插在荒田裏,犁頭纏繞著褪色的紅布條,布條上的盤扣樣式至少是民國時期的。
陳墨突然指著村口老槐樹驚呼。那棵腰圍三人合抱的古樹半邊樹幹已經空了,樹洞深處嵌著塊發黑的木牌,隱約能看見“禁”字的殘筆。更詭異的是,樹幹上釘著數十枚鏽釘,每枚釘子都纏著一縷頭發,有些已經褪成白色,在風中輕輕晃動。
“看房子裏有沒有能用的物資。”林夏強壓下胃裏的翻湧,“分頭行動,二十分鍾後在村口集合。”她刻意忽略了徐明輝投來的擔憂眼神,轉身走向離自己最近的土坯房。木門吱呀一聲裂開條縫,黴味混著某種腥甜氣息撲麵而來,像腐爛的果子裏鑽進了死老鼠。
屋內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縮。堂屋中央擺著張八仙桌,桌上七副碗筷整齊排列,碗裏堆著發黑的米粒,每副筷子都斷成兩截。牆麵上糊著泛黃的報紙,1998年的《山林晚報》頭條標題刺目:“隱霧村集體搬遷謎案——三十六戶村民一夜人間蒸發”。
她的指尖剛觸到報紙邊緣,突然聽見後院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林夏握緊手電筒衝出去,看見井台邊散落著半塊青花瓷片,井底倒映著她劇烈起伏的肩膀。水麵突然蕩起漣漪,她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某種黑色的絮狀物纏繞,那些絮狀物正從井壁的磚縫裏滲出,像無數隻伸出的黑手。
“我找到這個了!”陳墨的聲音從隔壁院子傳來,帶著劫後餘生的雀躍。林夏衝進那間掛著“村公所”木牌的屋子,看見程序員正舉著個紅布包裹的物件,紅布邊緣繡著褪色的牡丹,針腳間露出半塊泛黃的獸骨。
“像是...令牌?”徐明輝皺眉湊近,他身上的血腥味混著紅布的黴味,讓林夏胃裏一陣抽搐。李薇突然舉起相機,閃光燈在昏暗的屋子裏炸開:“等等,這上麵的刻紋...和老槐樹上的一樣!”
閃光燈的殘像還在視網膜上跳動,林夏聽見陳墨發出咯咯的怪響。那個一直唯唯諾諾的程序員此刻脖子詭異地擰向後方,眼球凸得幾乎要掉出眼眶,喉嚨裏擠出含混的音節:“不能拿...觸犯了...禁忌...”他手裏的令牌突然迸出火星,紅布瞬間燃燒,露出裏麵刻滿符文的獸骨,符文在火光中滲出暗紅色液體,像正在流血的傷口。
徐明輝一把扯過陳墨,卻在觸到他皮膚的瞬間猛地縮回手——那皮膚冷得像塊冰,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青斑。李薇的相機掉在地上,鏡頭滾到牆角,顯示屏上倒映出駭人的畫麵:他們身後的陰影裏,站著個穿著對襟褂子的老人,那衣服的布料已經爛成碎條,露出下麵紫黑的皮膚,而老人的臉...根本沒有臉,隻有蠕動的蛆蟲堆成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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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林夏抓起燃燒的令牌砸向陰影,拽著李薇衝向門口。暴雨在他們衝出院落的瞬間變成黑色,雨點砸在臉上像被細小的刀片劃開,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味。她聽見徐明輝在喊陳墨的名字,但回頭時隻看見程序員的衝鋒衣掛在老槐樹枝椏上,衣領裏露出半截已經啃得見骨的手腕。
破廟的屋簷漏下的雨水在供桌上積成水窪,水麵倒映著褪色的山神畫像。林夏數著供桌上的燭台,三男四女,正好七個。李薇蜷縮在牆角,渾身發抖地翻著相機裏的照片:“你看...這些照片裏的霧氣...”她調出一張遠景照,畫麵中山穀裏的霧氣呈現出詭異的人形輪廓,“進山時還沒有這種東西...”
徐明輝突然按住她的肩膀,食指豎在唇邊。破廟外的雨聲中,隱約夾雜著拖遝的腳步聲,像是有人拖著鋤頭在泥地裏行走。林夏慢慢摸向背包側袋,指尖觸到防狼噴霧的瞬間,聽見李薇倒吸冷氣的聲音。
供桌下伸出一隻手。那隻手的皮膚呈紫黑色,指甲長得蜷曲成鉤,指尖還沾著新鮮的泥土。林夏的噴霧剛噴出半米,那隻手突然抓住她的腳踝,力道大得像是鐵鉗。她看見供桌下緩緩爬出個身影,那是個穿著藍布衫的女人,布衫上的補丁摞著補丁,而她的肚子...鼓得像是懷胎十月,卻在蠕動著,仿佛裏麵有無數活物在翻湧。
“求你們...把孩子還給我...”女人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擠出的爛泥,她裂開嘴,裏麵沒有牙齒,隻有密密麻麻的水蛭在攢動,“當年遷村時...他們把我的孩子埋在槐樹下...”林夏這才注意到女人的腹部有道縫合的痕跡,粗劣的麻線間滲出黑血,而她後頸的皮膚上,赫然印著和令牌上相同的藤蔓符文。
徐明輝揮起登山杖砸向女人的頭顱,卻在接觸的瞬間僵住——那女人的臉已經變成了李薇的模樣,驚恐的表情與真正的攝影師如出一轍。“是幻覺!”林夏大喊著扯過他,三人撞破後窗衝進雨幕。身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回頭時隻見破廟的供桌轟然倒塌,七個燭台滾落在地,每隻燭台裏都嵌著枚人類的臼齒。
霧濃得能擰出水來,gps的屏幕上跳動著亂碼,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林夏的右腿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她知道那是在老槐樹旁被抓傷的後遺症,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變成青紫色,沿著血管向心髒蔓延。
“前麵有光!”李薇突然指向濃霧深處,那是團昏黃的光暈,光暈中央隱約可見飛簷的輪廓。當看清眼前的景象時,三人同時止住腳步——那是座嶄新的祠堂,朱漆大門在霧氣中泛著油光,門楣上的“隱霧村”三字墨跡未幹,屋簷下掛著七盞白燈籠,每盞燈籠上都貼著個生辰八字。
徐明輝的戰術手電掃過祠堂台階,光柱突然被什麽東西彈開。林夏這才看見台階上鋪滿了曬幹的苔蘚,苔蘚之間嵌著無數枚銅錢,正是她在石磨盤上見過的“光緒通寶”,每枚銅錢都用血絲般的細線串連,線的另一端...通向祠堂內。
“進來吧,躲雨的客人。”門內傳來蒼老的女聲,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親切感,“雨太大了,喝碗薑湯再走。”林夏想起進村時看見的標語,那個被撕碎的“遷”字,突然意識到“隱霧村”從來沒有搬遷,他們隻是...轉入了地下。
祠堂內的景象比想象中更詭異。正中央的神龕上供奉著三具棺材,棺蓋半開,裏麵鋪著嶄新的紅喜被。神龕兩側的牆壁上掛滿了照片,全是近十年的驢友合照,每張照片裏人物的眼睛都被挖去,李薇的相機突然自動開機,開始快速播放照片,最後定格在一張監控截圖:三個月前失蹤的“山林救援隊”成員,此刻正穿著壽衣躺在棺材裏,嘴角上揚著詭異的弧度。
“第七個了。”拄著拐杖的老太太從陰影裏走出,她身上的對襟褂子與破廟裏的女屍一模一樣,“當年開發商要占我們的地,說我們是‘落後民俗’,要搞什麽‘山林生態旅遊’。”她抬起手,林夏看見她手腕上有道深深的勒痕,“他們用推土機推了祖墳,說要建觀景台,可他們不知道,我們隱霧村的祖墳...就在每個人的肚子裏。”
徐明輝突然撲向老太太,卻在觸到她身體的瞬間慘叫著縮回手——那具身體像團腐肉般軟爛,從袖口滾出的不是骨頭,而是糾纏在一起的藤蔓根須。老太太裂開嘴,露出滿口銅錢,每枚銅錢上都刻著“永鎮陰魂”:“你們看見的搬遷通知,是我們給陽間的戲文。真正的隱霧村,一直在等祭品。”
林夏感覺有什麽東西纏住了腳踝,低頭看見無數藤蔓從地磚縫裏鑽出,那些藤蔓上開著血色的花,每朵花的花蕊都是枚眼球。李薇的相機被藤蔓卷走,顯示屏上開始播放倒計時,數字從“7”開始飛速跳動。當數字跳到“0”時,祠堂的屋頂突然坍塌,暴雨裹挾著泥沙傾瀉而下,在他們腳下積成渾濁的泥潭。
徐明輝被藤蔓吊到半空,他看見老太太的身體正在融化,變成泥漿中的無數張人臉,那些都是失蹤的驢友。林夏的後背抵到冰涼的棺材,聽見棺材裏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李薇的衝鋒衣被藤蔓撕開,露出裏麵不知何時換上的紅色壽衣,壽衣上的盤扣正是老槐樹上的紅布條。
“山神要七個祭品,湊齊七七四十九魂,才能打開陰陽路。”老太太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你們踩斷了老槐樹的禁忌釘,放出了被鎮在樹下的三十六戶冤魂,現在...該你們還債了。”
藤蔓刺穿林夏的手掌時,她終於看清了祠堂門口的景象:濃霧中站著密密麻麻的人影,他們穿著不同年代的衣服,脖子上都掛著刻有藤蔓符文的令牌,而他們的肚子...都像懷孕般高高隆起,裏麵蠕動的不是胎兒,而是正在生長的槐樹根須。
暴雨停了,霧氣散去。隱霧村的祠堂重新沉入地下,地表隻留下七個新堆的土包,土包上插著生鏽的登山杖。老槐樹的樹洞又多了七縷頭發,與民國時期的白發混在一起,在風中輕輕搖晃。遠處的山路上,又傳來了登山杖戳進泥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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