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鏡中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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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在陳默踏上青石台階時開始下的。
細密的雨絲像一層薄紗,裹著老宅特有的、混合了潮濕木料和塵土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他祖父留下的房子,位於城郊一片被規劃遺忘的老街區深處。祖父去世已有半年,律師通知他來處理遺物時,他才想起這個幾乎被童年記憶模糊的地方。
鑰匙插入鎖孔,發出幹澀的“哢噠”聲,仿佛鏽蝕了 decades 的時光被驟然轉動。推開門,一股更濃鬱的黴味湧出來,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檀香燃燒殆盡的灰燼氣息。屋內光線昏暗,厚重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隻有從縫隙裏漏進的微光,勾勒出家具上覆蓋的白布輪廓,像一個個沉默的幽靈。
陳默是個攝影師,對光線和陰影有著職業性的敏感。他放下背包,習慣性地掏出相機,想拍下這棟承載了他幼年零碎記憶的老宅。閃光燈亮起的瞬間,他似乎看到客廳角落的白布下,有什麽東西輕微動了一下。
是錯覺嗎?
他皺了皺眉,走近些。那是一張覆蓋著白布的鋼琴,琴蓋的輪廓在布下顯得突兀。他伸出手,指尖剛觸到布料,就聽見二樓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像是玻璃珠落地的“嗒”聲。
陳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房子空了半年,怎麽會有聲音?
他定了定神,告訴自己可能是老鼠。祖父晚年獨居,房子老舊,有鼠患也正常。他沒再理會那鋼琴,打開手機電筒,決定先上二樓看看。
樓梯是木製的,每走一步都發出“吱呀”的呻吟,在寂靜的屋子裏顯得格外清晰。二樓有三間房,其中一間是祖父的臥室,另外兩間據說是堆放雜物的。陳默先推開了祖父的房門。
房間裏的布置還維持著原樣,一張老式木床,一個掉漆的衣櫃,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相框,裏麵是年輕時的祖父和一個陌生女人的合影。女人笑容溫婉,眼神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憂鬱。陳默從未見過這位“祖母”,父親說祖父早年喪偶,並未再娶。
他拿起相框,用手指擦去表麵的灰塵。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衣櫃的門縫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反光。是鏡子嗎?祖父的衣櫃裏怎麽會有鏡子?
他放下相框,走過去拉開衣櫃門。裏麵掛滿了祖父過時的衣服,並沒有鏡子。那剛才的反光……難道是錯覺?
陳默揉了揉眼睛,或許是旅途勞累,精神有些恍惚。他轉身想離開,卻在轉身的刹那,眼角的餘光再次捕捉到一點反光——來自衣櫃內側的背板。
他湊近仔細看,發現那不是鏡子,而是一塊鑲嵌在背板上的、巴掌大小的碎裂鏡片。鏡片邊緣鋒利,反射著手機電筒微弱的光,顯得有些詭異。更奇怪的是,鏡片周圍的木頭顏色深淺不一,像是後來被人刻意嵌進去的。
為什麽要在衣櫃裏嵌一塊碎鏡片?
陳默心中升起一絲疑竇。他試著敲打背板,發出“咚咚”的悶響,似乎後麵是空的。他摸索著,在背板邊緣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暗扣,輕輕一按,“哢”的一聲,背板竟然像一扇小門一樣打開了。
裏麵是一個狹窄的儲物空間,堆滿了舊報紙和一些雜物。陳默用手電照了照,發現角落裏有一個上了鎖的鐵盒子。盒子不大,鏽跡斑斑,鎖孔裏甚至能看到蛛網。
他把鐵盒子拿出來,放在床上。盒子很沉,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麽。他找了找,祖父的床頭櫃抽屜裏隻有一些老花鏡和藥瓶,沒有鑰匙。
或許,鑰匙在別的地方?
陳默暫時放下鐵盒,決定先去看看另外兩間房。隔壁的房間果然堆滿了雜物,紙箱、舊家具、落滿灰塵的書籍,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他粗略看了看,沒發現什麽特別的。
第三間房的門是鎖著的。門鎖很舊,是那種需要鑰匙的插銷鎖。陳默試了試口袋裏律師給的那串鑰匙,沒有一把能打開。他趴在門縫上往裏看,裏麵光線太暗,隻能隱約看到似乎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空氣中彌漫著更重的灰塵味。
為什麽要鎖著這間房?祖父生前在這裏做什麽?
陳默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他回到一樓,想找找是否有遺漏的鑰匙。客廳裏,覆蓋著白布的家具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影影綽綽,那架被白布覆蓋的鋼琴尤其顯眼。
他再次走近鋼琴,猶豫了一下,伸手揭開了上麵的白布。
一架樣式古舊的黑色鋼琴露了出來,琴身保養得很好,幾乎沒有灰塵,和這屋子裏的其他東西格格不入。陳默記得,祖父並不會彈鋼琴。
他掀開琴蓋,黑白相間的琴鍵一塵不染。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想按一下,指尖卻在離琴鍵還有幾厘米時,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就在這時,他看到琴鍵上,似乎有一個淡淡的、模糊的指印。
像是有人剛剛按過。
陳默猛地縮回手,心髒狂跳起來。這房子明明空了半年!
他環顧四周,客廳裏靜得可怕,隻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他強壓下恐懼,告訴自己可能是幻覺。也許是剛才揭白布時不小心蹭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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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了定神,繼續在屋子裏尋找鑰匙。客廳的茶幾、祖父的書房,甚至廚房的抽屜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能打開第三間房門的鑰匙,更別提那個鐵盒的鑰匙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雨越下越大,敲打著窗戶,發出“劈啪”的聲響。陳默打開了客廳的燈,昏黃的燈光驅散了部分黑暗,卻也讓角落裏的陰影顯得更加深邃。
他感到有些疲憊,決定先休息一下。他從背包裏拿出睡袋,打算在一樓的沙發上湊合一晚。剛鋪好睡袋,樓上又傳來了聲音——這次不是玻璃珠落地,而是輕微的、像是有人在走動的腳步聲。
“嗒……嗒……嗒……”
聲音很輕,從二樓走廊傳來,然後停在了第三間房的門口。
陳默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不可能!這房子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屏住呼吸,握緊了口袋裏的瑞士軍刀,慢慢走到樓梯口。樓梯上方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腳步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的、像是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從第三間房的方向傳來。
他猶豫了一下,打開手機電筒,一步步走上樓梯。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顫抖,照亮了前方的走廊。走廊盡頭,第三間房的門縫裏,似乎有微弱的光線透出來。
剛才明明是鎖著的!
陳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走到房門前,深吸一口氣,試著推了推。門,竟然被推開了一條縫。
那“沙沙”聲更清晰了,像是有人在裏麵翻動紙張。
他鼓起勇氣,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沒有開燈,那點微光來自窗戶——不知何時,窗簾被拉開了一條縫,外麵的路燈透過雨幕,灑進一點昏黃的光。房間中央果然有一張桌子,上麵散落著一些紙張和一個……相框?
而在桌子旁邊,背對著他,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
她的頭發很長,垂落在肩膀上,正微微低著頭,似乎在看桌上的東西。
陳默的大腦一片空白,握著手機的手不住地顫抖。是小偷?還是……
“你是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女人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她的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長發遮住了她的臉。
陳默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他想起了祖父臥室裏那張合影上的女人,那個眼神憂鬱的女人。
“你……你是……”他想說什麽,卻發現喉嚨發緊。
就在這時,女人緩緩地轉過了身。
陳默的手電光正好照在她的臉上。那是一張極其蒼白的臉,皮膚薄得幾乎透明,眼睛很大,卻空洞無神,像是兩個黑洞。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僵硬而詭異的笑容。
“啊——!”陳默嚇得後退一步,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瞬間碎裂,光線熄滅了。
黑暗中,他隻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那個女人……不,那東西喉嚨裏發出的、像是漏風一樣的“嘶嘶”聲。
他轉身想跑,卻被腳下的什麽東西絆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劇痛從手肘傳來,但他顧不上疼痛,手腳並用地往門口爬。
就在他快要摸到門把手時,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腳踝。
那隻手的皮膚光滑得可怕,像覆蓋著一層冰。陳默驚恐地回頭,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他看到那個女人的臉湊得很近,幾乎貼在他的臉上。她的眼睛裏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渾濁的白色,嘴角的笑容更加詭異了。
“找到你了……”她的聲音嘶啞而幹澀,像是兩塊砂紙摩擦。
陳默拚命掙紮,用另一隻腳去踹她,卻感覺踢在一團虛無的空氣上。他的腳踝被抓得越來越緊,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血管蔓延開來,讓他渾身僵硬。
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
在那一瞬間,陳默看到那個“女人”的身體竟然是半透明的,她的手穿過了他的褲腿,似乎並沒有真正接觸到他的皮膚。而她身後的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落滿灰塵的油畫,畫中正是祖父合影上的那個女人!
閃電消失,房間再次陷入黑暗。但那股抓住他腳踝的力量也消失了。
陳默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衝出房間,衝下樓梯,直到躲進一樓的衛生間,反鎖上門,才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心髒跳得像要炸開,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剛才那是……什麽?鬼魂?
他想起了祖父臥室裏的合影,想起了那間上鎖的房間,想起了衣櫃裏的碎鏡片和鐵盒。這一切都透著詭異。祖父到底有什麽秘密?
衛生間裏很暗,隻有馬桶水箱上有一個小小的通風窗,透進一絲微弱的光。陳默打開手機,幸好還能開機,隻是屏幕碎了,光線昏暗。他照亮四周,這是一個很小的衛生間,設施陳舊,牆角甚至長了黴斑。
他坐在馬桶蓋上,努力平複心情。也許,那隻是他太累了產生的幻覺?但那冰冷的觸感,那詭異的笑容,又真實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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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外麵沒有了動靜。雨似乎小了一些。陳默鼓起勇氣,打開衛生間的門,探出頭看了看。客廳裏靜悄悄的,隻有燈光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口,聽了聽,二樓也沒有聲音。難道剛才的一切真的是幻覺?
他猶豫了一下,決定再上二樓看看。也許剛才太慌亂,看錯了什麽。
他再次走上樓梯,這次走得格外小心。來到第三間房門口,門還是開著一條縫。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房間裏和剛才一樣,桌子上散落著紙張,牆上掛著那幅油畫。隻是,房間裏空無一人。
他用手機光照了照四周,角落裏堆滿了雜物,和隔壁房間類似,並沒有什麽異常。他走到桌子前,看到那些紙張都是一些舊樂譜,還有幾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都是同一個女人,正是油畫和合影上的那個女人。她穿著不同的衣服,在不同的地方微笑,眼神卻始終帶著一絲憂鬱。
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相框,裏麵是女人的單人照。陳默拿起相框,借著光看了看。女人的眼睛在照片裏似乎也在看著他,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
他放下相框,目光落在牆上的油畫上。畫中的女人穿著華麗的長裙,站在一架鋼琴前,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眼神卻和照片上一樣,憂鬱而深邃。畫的落款日期是1953年。
1953年?祖父那時應該還很年輕。這個女人是誰?為什麽祖父從未提起過?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樂譜,上麵有手寫的批注,字跡很娟秀,應該是女人的筆跡。其中一張樂譜的封麵寫著《鏡中曲》,旁邊畫著一個破碎的鏡子圖案。
鏡中曲?破碎的鏡子?衣櫃裏的碎鏡片……
陳默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想起了祖父生前偶爾會念叨的一句話:“別碰鏡子……鏡子裏……”當時他沒在意,現在想來,或許另有深意。
他轉身想離開,目光卻被油畫下方的地板吸引了。那一塊的地板顏色比周圍略深,像是被水浸泡過,又或者……是別的什麽液體?
他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地板是幹的,但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鐵鏽的腥氣。
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
陳默的心裏越來越不安。他覺得必須弄清楚這個女人的身份,以及祖父和她的關係。
他回到祖父的臥室,再次打開那個嵌著碎鏡片的衣櫃背板,拿出那個鐵盒。他仔細觀察著鐵盒的鎖,那是一種老式的掛鎖,鎖孔裏積滿了灰塵。他試著用瑞士軍刀的刀尖去撬,試了半天,“哢噠”一聲,鎖竟然被撬開了。
他心中一喜,打開鐵盒。裏麵沒有什麽金銀財寶,隻有一疊泛黃的信件,和一個用紅布包裹著的東西。
他先拿起信件,上麵的郵戳最早是1952年,寄信人地址是本市的一家精神病院。收信人是祖父的名字。
陳默的心沉了一下。他展開一封信,上麵的字跡娟秀,正是樂譜上的那種筆跡。
“親愛的明遠:
今天天氣很好,護士讓我到院子裏曬太陽。我看到了一隻蝴蝶,黃色的,很漂亮。可是它很快就飛走了,就像我的時間一樣,在這四麵牆裏,一點點流逝。
我又開始彈那首《鏡中曲》了,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麵,在那個舊琴房裏,你說我的琴聲像月光。可是現在,鏡子裏的我,已經不像原來的樣子了。他們說我瘋了,說我總是對著鏡子說話。可是明遠,你知道的,不是那樣的……鏡子裏真的有東西,它在看著我,它想出來……”
信的內容斷斷續續,充滿了不安和恐懼。陳默越看越心驚。這個女人叫林婉,是祖父的戀人,後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而她的“瘋病”,似乎和鏡子有關?
他繼續看下去,後麵的信越來越潦草,字跡也變得扭曲,充滿了驚恐。
“它越來越近了!明遠,救我!它在鏡子裏對我笑,它說要取代我!我不敢照鏡子了,可是它無處不在!鏡子、水杯、甚至窗戶玻璃……我能看到它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著我!”
“他們把我關起來了,用皮帶綁在床上。明遠,你為什麽不來救我?你是不是也怕了?我聽到他們在外麵說,要給我做電療,說那樣我就會‘好’起來。可是我不要!我不要變成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最後一封信,字跡幾乎無法辨認,上麵還有一些暗紅色的汙漬,像是血跡。
“明遠,我知道你不會來了。它要出來了,它要通過鏡子出來了……答應我,毀掉所有的鏡子,尤其是那麵老鏡子……還有《鏡中曲》,燒掉它……別讓它找到你,別讓它找到我們的後代……”
信到這裏就結束了。
陳默的手不住地顫抖。林婉……祖父的戀人,原來不是去世了,而是被關在精神病院,最後……怎麽了?信裏提到的“它”是什麽?鏡子裏的東西?
他放下信件,拿起那個用紅布包裹的東西。紅布很舊,邊角已經磨損。他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一麵巴掌大小的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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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樣式古樸,背麵刻著繁複的花紋,鏡麵卻異常光滑,甚至可以清晰地映出他的臉。隻是,那鏡麵深處,似乎湧動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黑氣,像是水中的墨汁,緩緩擴散。
陳默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眼神驚恐。他想起了林婉信裏的話,“鏡子裏真的有東西,它在看著我,它想出來……”
他猛地把銅鏡扔回鐵盒裏,蓋上蓋子,心髒狂跳不止。原來祖父鎖起來的,不僅僅是這間房,還有這個可怕的秘密!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陳默一驚,難道還有人?或者……是那個“它”?
他握緊瑞士軍刀,悄悄走到樓梯口,往下望去。客廳裏,那架被白布覆蓋的鋼琴旁邊,白布被掀開了一角,露出了黑色的琴身。而在鋼琴前麵,似乎有一個模糊的影子,背對著他,坐在琴凳上。
是那個女人!
陳默屏住呼吸,慢慢走下樓梯。客廳裏的燈光昏暗,那個影子在光影中若隱若現。他走到離鋼琴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影子沒有回頭,隻是緩緩地抬起了手,放在了琴鍵上。
“叮——”
一聲清脆的琴音響起,在寂靜的屋子裏顯得格外突兀。
接著,是斷斷續續的旋律,不成曲調,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和悲傷。
陳默感到一股寒意再次襲來。他想起了林婉的《鏡中曲》,難道她在彈這首曲子?
他鼓起勇氣,繞到鋼琴側麵,想看看那個影子到底是誰。
就在他看清影子的瞬間,他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那根本不是人!
坐在琴凳上的,是一個由破碎的鏡子碎片拚成的“人形”,那些碎片大小不一,邊緣鋒利,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而在那些碎片的縫隙中,隱約能看到黑色的霧氣在湧動,像是有什麽東西正試圖從裏麵掙脫出來。
而在“它”麵前的琴鍵上,放著那麵從鐵盒裏拿出來的銅鏡!鏡麵朝上,清晰地映出了陳默驚恐的臉,以及他身後……
他猛地回頭。
客廳的牆上,掛著一麵巨大的穿衣鏡,那是祖父生前常用的。此刻,鏡子裏的景象讓他魂飛魄散。
鏡子裏沒有客廳,沒有他自己,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而在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閃爍,像夜空中的星星,又像潛伏的野獸。而在鏡子的中央,那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正隔著鏡子,對他露出那個詭異的笑容。她的身體一半在鏡子裏,一半似乎要擠出來,皮膚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透明感。
“找到你了……”鏡子裏的女人緩緩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空洞的回響。
陳默終於明白了。林婉信裏說的“它”,不是一個具體的東西,而是一種依附在鏡子上的邪祟,或者說,是林婉的執念和恐懼,在鏡子裏凝聚成的存在。而那麵銅鏡,就是它的核心。
祖父當年沒有毀掉鏡子,反而將它藏了起來,以為這樣就能阻止它。但他錯了,邪祟依附在鏡子上,隻要鏡子存在,它就能通過任何鏡麵觀察外界,尋找機會。而陳默的到來,打開了鐵盒,放出了銅鏡,也喚醒了它。
“你想幹什麽?”陳默的聲音顫抖著,握緊了手中的軍刀。
“我?”鏡子裏的女人歪了歪頭,笑容更加詭異,“我不想幹什麽,我隻是想……出來而已。而你,陳家的血脈,是最好的媒介。”
話音剛落,陳默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鏡子傳來,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向鏡子飄去。鏡子裏的女人伸出手,那隻手穿過鏡麵,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了他的額頭。
一瞬間,無數破碎的畫麵湧入他的腦海——
陰暗的病房,林婉被綁在床上,眼神瘋狂地盯著牆上的鏡子;祖父站在鏡子前,臉色蒼白,手裏拿著那麵銅鏡;鏡子裏伸出的黑色觸手,纏繞住祖父的手臂;林婉在鏡中淒厲地尖叫,身體被黑暗吞噬……
原來,當年祖父並非不想救林婉,而是他也被鏡子裏的邪祟纏上了。他把銅鏡藏起來,鎖上房間,試圖隔絕它,卻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而現在,它盯上了陳默,這個陳家唯一的後代。
“不——!”陳默猛地用軍刀刺向鏡子裏的手。
“噗嗤”一聲,軍刀穿過了鏡麵,卻像是刺進了一團冰冷的霧氣裏。鏡子裏的女人發出一聲尖銳的笑,那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吸力更強了。
陳默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拉扯,身體越來越輕,似乎馬上就要被吸進鏡子裏,變成那些黑暗中閃爍的眼睛之一。
危急關頭,他瞥見了鋼琴上的銅鏡。對了!銅鏡!它是核心!
他用盡全身力氣,掙脫開那隻手,撲向鋼琴。銅鏡在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鏡麵裏的黑氣更加濃鬱了。
他抓起銅鏡,想把它摔碎。但手剛碰到鏡麵,就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反噬回來,差點讓他握不住。
鏡子裏的女人笑得更開心了:“沒用的,它是我的一部分,你毀不掉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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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咬緊牙關,環顧四周。他看到了祖父臥室裏的那麵碎鏡片,看到了衛生間的鏡子,看到了窗戶玻璃……到處都是鏡麵,到處都是它的眼睛。
等等,窗戶!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他記得林婉的信裏說過,“它無處不在!鏡子、水杯、甚至窗戶玻璃……”窗戶玻璃也是鏡麵!
他看向窗外,雨已經停了,月亮從雲層中探出頭,灑下清冷的光。窗外的玻璃上,映出他狼狽的身影,以及身後鏡子裏那個女人越來越清晰的輪廓。
就是現在!
陳默猛地舉起銅鏡,對準窗外的月亮,用盡全身力氣,將銅鏡朝著窗戶扔了出去!
“哐當——!”
銅鏡砸碎了玻璃,飛了出去,落在院子裏的水窪中。
幾乎在同時,鏡子裏的女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她的身體開始變得模糊,那些黑色的霧氣也迅速收縮,退回鏡子深處。那股強大的吸力消失了,陳默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喘著粗氣,看向那麵穿衣鏡。鏡子裏的黑暗正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客廳的景象,以及他自己蒼白的臉。鏡子裏的女人不見了,隻剩下一片平靜的鏡麵。
而鋼琴前那個由鏡子碎片拚成的“人形”,也在瞬間碎裂,散落一地,變成了普通的鏡子碎片,失去了所有光澤。
一切似乎都結束了。
陳默癱坐在地上,渾身虛脫。他看著地上散落的鏡子碎片,看著窗外寂靜的夜空,心髒還在狂跳。
他不知道那麵銅鏡怎麽樣了,也不知道那個邪祟是否真的被趕走了。但他知道,這個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掙紮著站起來,沒有去撿地上的背包,隻想盡快離開這個充滿詛咒的老宅。
他走到門口,拉開門栓。外麵的空氣帶著雨後的清新,讓他稍微鬆了口氣。
就在他踏出門口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客廳裏,那架黑色的鋼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而在鋼琴的琴鍵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個淡淡的、模糊的指印,仿佛剛剛有人在那裏彈奏過一曲無聲的悲歌。
陳默的心髒猛地一縮。
他沒有停留,猛地關上門,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夜色中。身後,老宅的窗戶裏,似乎有一道微弱的白光一閃而過,隨即消失在黑暗裏,隻留下雨打過後的寂靜,和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檀香燃燒殆盡的灰燼氣息。
而那個掉在院子水窪中的銅鏡,鏡麵朝上,映著天上的殘月。在那冰冷的倒影深處,一絲極淡的黑氣,如同鬼魅的微笑,緩緩浮現,又緩緩隱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故事,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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