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陰槐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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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第一次聞到那股氣味,是在推開祖母老宅木門的瞬間。
不是尋常舊宅的黴味,而是一種混雜著濕土、朽木和某種……類似陳年血漬的腥甜氣。七月的暑氣被隔絕在門外,門內的空氣陰冷得像塊浸過水的抹布,貼著皮膚往上爬。玄關光線昏暗,一盞老式煤油燈狀的壁燈亮著,燈泡蒙著灰,投下的光昏黃得像塊凝固的牛油。
“您確定遺囑裏說的是這裏?”他回頭問跟在身後的律師。王律師是個謝頂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掏出手帕擦汗,眉頭皺得像打結的鞋帶。
“地址沒錯,林先生。”王律師的聲音有些發緊,“您祖母……林惠女士,生前確實指定了這處房產由您繼承。隻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布滿蛛網的廊柱,“她說過,非必要,不要在夜裏進入後院。”
林默沒把這話放在心上。他對這位素未謀麵的祖母幾乎沒有印象,隻知道她在父親很小的時候就獨居於此,直到上個月意外去世。繼承這棟位於老城區深處的老宅,更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麻煩。
房子很大,是典型的民國時期磚木結構,帶著個小院子。前廳的家具都蒙著白布,像一群沉默的幽靈。林默隨手掀開一張椅子上的布,灰塵騰起,在光柱裏飛舞。他咳嗽了兩聲,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一幅肖像畫上。
畫中是位穿著旗袍的年輕女子,眉眼溫婉,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但那笑意並未抵達眼底,她的眼神空蒙,像隔著一層薄霧看世界。畫框邊緣刻著細密的纏枝紋,角落的落款是“癸酉年秋”。
“這是……我祖母?”林默問。
王律師湊過來看了看,搖搖頭:“不像。您祖母去世時快八十了,這畫像上的女子看著不過二十出頭。或許是您曾祖母?”
林默沒再追問。他對這個家族的過去知之甚少。父親生前對此諱莫如深,隻說祖母性情孤僻,不喜與人往來。
律師很快辦完手續離開,臨走前又叮囑了一遍:“林先生,夜裏千萬別去後院。您祖母的遺囑裏特意提到了。”
林默敷衍地點點頭。送走律師,老宅裏隻剩下他一人。寂靜像潮水般湧來,帶著那股若有若無的腥甜氣。他決定先四處看看。
二樓的房間大多上了鎖,隻有一間臥室似乎還維持著有人居住的樣子。梳妝台上放著一麵雕花銅鏡,鏡麵蒙著灰,隱約映出林默的臉。床頭櫃上有個黃銅相框,裏麵是張泛黃的照片——正是畫像上的女子,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下,身邊牽著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男孩的臉被手指印模糊了,看不真切。
林默拿起相框,指尖觸到照片背麵,似乎有凹凸不平的字跡。他翻過來,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看到一行用鋼筆寫的小字:“槐娘與子,民國二十二年夏。”
槐娘?是祖母的名字嗎?可父親說祖母叫林惠。
他放下相框,目光落在床頭櫃的抽屜上。抽屜沒關嚴,露出一角暗紅色的布料。他拉開抽屜,裏麵沒有衣物,隻有一疊用油布包著的東西,和一本封皮磨損的筆記本。
筆記本的紙張已經泛黃發脆,翻開第一頁,是祖母的字跡,娟秀卻帶著一絲顫抖:
“七月初七,雨。又夢到了槐樹下的血。他說,時候快到了,讓我準備好……可我能準備什麽呢?那東西不是人,是從樹根裏長出來的怨毒……”
字跡到這裏戛然而止,後麵幾頁都是空白。林默皺了皺眉,繼續往後翻,直到快接近末尾,才又看到幾行字,墨跡似乎被水暈染過,顯得格外模糊:
“……不能讓阿和知道。那孩子是唯一的希望……槐娘……她一直在看著,在等……後院的門,千萬不能開……”
阿和?是父親的小名嗎?後院的門?林默想起律師的叮囑,心裏莫名一緊。他放下筆記本,拿起那用油布包著的東西。觸手冰涼,形狀像是一把刀。
剛解開油布一角,樓下突然傳來“哐當”一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林默猛地抬頭,心髒漏跳一拍。這房子裏隻有他一個人!
他屏住呼吸,握緊手中的“刀”——那東西被油布裹著,手感像是金屬,沉甸甸的。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口,往下望去。
一樓前廳的光線更暗了,那盞壁燈的光似乎也在閃爍不定。他看到客廳中央,那塊蒙著鋼琴的白布被掀開了一角,露出黑色的琴身。而在鋼琴旁邊的地板上,散落著幾塊碎瓷片——像是剛才有個花瓶從架子上掉了下來。
是風吹的?不可能,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
林默握緊了手中的包裹,一步步走下樓梯。空氣中的腥甜氣似乎更濃了,混雜著一種潮濕的土腥味,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他走到鋼琴旁,彎腰去撿碎瓷片,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鋼琴光滑的漆麵上,倒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站在他身後,很高,輪廓纖細,像是個女人。
林默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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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空無一人。隻有蒙著白布的家具在昏暗光線下投出扭曲的影子。
是錯覺嗎?他揉了揉眼睛,隻覺得後背發涼。也許是太累了,畢竟長途跋涉來到這裏。他決定先不去想這些,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包裹。
解開油布,裏麵果然是一把刀。但不是普通的菜刀或匕首,而是一把形製古怪的短刃,刀身呈暗紅色,像是浸過血,刀柄上纏著黑色的布條,布條上用金線繡著模糊的花紋,像是某種植物的藤蔓。
這東西看著就邪門。林默皺著眉,想把它放回去,手指卻不小心碰到了刀刃。
冰冷的觸感傳來,緊接著,他看到自己的指尖滲出血珠,滴落在刀身上。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滴血珠沒有滑落,而是像活物一樣,迅速被刀身吸收,原本暗紅色的刀身竟然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隨即又恢複如常。
林默嚇了一跳,趕緊把刀扔回抽屜,用手帕擦幹淨手指。他決定不再碰這些奇怪的東西,先去看看後院到底有什麽秘密。
祖母的筆記裏提到“後院的門”,律師也特意叮囑。好奇心驅使著他,穿過客廳,來到通往院子的側門。
門是木製的,門板上釘著幾塊褪色的黃符,符紙邊緣已經卷曲發黑。林默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拉門閂。
剛碰到門閂,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從指尖傳來,像是摸到了冰塊。他猛地縮回手,看到自己的指尖竟然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這門有問題!
就在這時,門的另一側,傳來了“咚……咚……咚……”的敲擊聲。
很有規律,像是有人在用指關節敲門。
林默的心跳瞬間加速。誰會在外麵?這老宅地處偏僻,周圍鄰居都很少。
“誰?”他壯著膽子問。
敲門聲停了。
幾秒鍾後,一個極其微弱、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聲音響起,隔著門板,模糊不清:“……開……門……”
那聲音像是指甲刮過玻璃,又像是老舊風箱的喘息,聽得林默頭皮發麻。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撞在身後的櫃子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門外的聲音消失了。
林默靠在櫃子上,大口喘著氣。他看向那扇門,門板上的黃符似乎在微微顫動,滲出淡淡的黑氣。
不能開!祖母和律師都警告過!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身離開側門,回到客廳。那股腥甜氣似乎更濃了,混雜著泥土的潮濕,讓人作嘔。
他走到窗邊,想打開窗戶透透氣,卻發現窗戶被某種東西從外麵釘死了,根本推不動。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這老宅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不想讓他離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林默打開客廳的燈,昏黃的光線並沒有驅散多少寒意。他想起祖母筆記裏的“槐娘”,想起畫像上那個眼神空蒙的女子,還有後院那扇詭異的門。
也許,一切的線索都在後院。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再去試試。這一次,他戴上了手套,小心翼翼地握住門閂。
沒有寒意。
他猶豫了一下,緩緩拉開門閂。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股濃烈的土腥味和腥甜氣撲麵而來,比屋裏的更重,像是腐爛的植物和血液混合的味道。
林默透過門縫往外看——後院很小,鋪著青石板,角落裏長著幾叢雜草。而在院子中央,赫然矗立著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
樹幹粗得需要兩人合抱,樹皮呈詭異的深褐色,像是被血浸透了。茂密的枝葉幾乎遮蔽了整個天空,隻在縫隙裏透出一點暮色。樹下的地麵上,似乎有一個圓形的土坑,坑邊散落著一些暗紅色的泥土。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槐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林默看到,在茂密的枝葉間,似乎掛著什麽東西,隨著風輕輕晃動。
他眯起眼睛仔細看——那是一縷縷黑色的長發,像是有人把頭發係在了樹枝上。
而在老槐樹的樹幹上,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個人形的凹陷,凹陷周圍的樹皮呈現出一種濕潤的、暗紅色,像是剛流過血。
林默的心髒狂跳起來。他想起了照片上的場景——槐娘牽著孩子站在槐樹下。難道這就是那棵樹?
他推開門,走進後院。腳下的青石板很涼,踩上去發出“哢哢”的聲響。那股腥甜氣在這裏濃鬱到幾乎讓人窒息,泥土裏似乎還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像是某種腐爛的花朵。
他走到老槐樹下,抬頭看向那些黑色的長發。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那些頭發不像是係上去的,更像是從樹葉間生長出來的,根部連著深褐色的枝條。
“槐娘……”他下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
話音剛落,頭頂的樹葉“沙沙”聲突然變大,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枝葉間穿梭。一股冰冷的液體滴在他的額頭上,他伸手一摸,黏黏的,帶著腥氣。
是血!
林默猛地後退一步,抬頭望去。透過枝葉的縫隙,他看到一張蒼白的臉,正從茂密的樹葉間向下窺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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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女人的臉,皮膚白得像紙,嘴唇卻是深紫色,眼睛大而空洞,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渾濁的白色。她的頭發很長,漆黑如墨,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水珠混著暗紅色的液體,一滴一滴往下掉。
“啊!”林默嚇得轉身就跑,卻被腳下的什麽東西絆倒,摔在地上。
他回頭一看,絆倒他的是一根從土裏伸出來的枯枝,枯枝的末端,竟然握著一隻腐爛的人手!
那手的皮膚已經剝落,露出森白的骨節,指甲卻異常鮮紅,像是塗了蔻丹。
林默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掙紮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向門口。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噗通”一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
他不敢回頭,拚命拉開門,衝進屋裏,然後猛地把門關上,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氣。
後背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他僵硬地轉過頭——
門板上,不知何時印上了一個濕漉漉的血手印,五指張開,指尖還在往下滴著暗紅色的液體。
而門外,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和之前一樣,不緊不慢,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執著。
“開……門……”那個微弱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似乎就在門板的另一側。
林默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遠離側門,躲到客廳的沙發後麵。他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隻聽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和門外執著的敲門聲。
“咚……咚……咚……”
敲門聲持續了很久,久到林默以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來。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終於停了。
院子裏恢複了寂靜,隻有風吹過槐樹葉的“沙沙”聲,透過門縫傳進來,像是有人在低聲耳語。
林默不敢出去,也不敢開燈。他蜷縮在沙發後麵,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看著那扇緊閉的側門,以及門板上那個猙獰的血手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老宅裏的空氣越來越冷,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樓上傳來了腳步聲。
“嗒……嗒……嗒……”
很輕,很緩,像是穿著繡花鞋的女人在走動。
林默的神經再次繃緊。他記得二樓的房間大多上了鎖,怎麽會有腳步聲?
腳步聲從二樓走廊傳來,然後停在了樓梯口。
林默屏住呼吸,握緊了身邊的一個花瓶,準備隨時砸過去。
樓梯發出“吱呀”的聲響,有人……或者說有什麽東西,正在下樓。
他死死盯著樓梯口,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一個身影出現在樓梯口,緩緩地走了下來。
是她!畫像上的那個女人,穿著一身素白的旗袍,長發披肩,眉眼溫婉,唇角帶著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隻是,她的腳沒有沾地,身體離地麵大約有幾厘米的距離,輕飄飄地飄下來。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睛裏沒有任何神采,空洞地望著前方。
林默嚇得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忘了。這就是槐娘?!
槐娘飄到客廳中央,停了下來。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沙發,落在林默身上。
“你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像歎息,“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
林默大腦一片空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飄近。
“阿和……我的阿和……”槐娘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顫抖,她伸出手,似乎想觸摸林默的臉,“你終於回來找娘了……”
阿和?父親的小名!林默猛地反應過來,她把自己當成了父親?
“我……我不是阿和……”林默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
槐娘的手停在半空中,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茫然,隨即又被一種深切的悲傷取代。“不是……阿和……”她喃喃自語,眼神變得空洞,“那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周圍的空氣似乎更冷了。“是他……派你來的嗎?那個男人……”她的語氣變得怨毒,“他騙了我!他說會救我出去,結果把我埋在了槐樹下!讓我日日夜夜承受樹根的啃噬……”
林默聽得毛骨悚然。埋在槐樹下?
“你說的是誰?”他鼓起勇氣問。
“還能有誰?”槐娘的臉上露出淒厲的笑容,“我的丈夫,林明遠!你的祖父!”
祖父?!林默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他當年為了前途,娶了富家女,也就是你真正的祖母。而我,不過是他在外麵的情婦。”槐娘的聲音充滿了恨意,“我懷了阿和,逼他離婚,他答應了。可就在我生下阿和不久,他就變了卦,把我騙到這院子裏,用那把邪刀……”
她的目光落在林默身後的抽屜上,那裏放著那把暗紅色的短刃。
“他把我殺了,埋在槐樹下,還用邪術把我的魂魄困在樹裏,讓我永世不得超生!他以為這樣就能掩蓋罪行,和他的富家太太過上好日子!”槐娘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又重新凝聚,臉上充滿了痛苦和怨毒,“可他沒想到,槐樹吸收了我的怨氣,成了邪物,每年都要吸食林家血脈的精氣!他自己也沒能善終,晚年瘋瘋癲癲,整天說看到槐樹下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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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終於明白了。祖母筆記裏的“它”,律師的警告,後院的老槐樹,一切都串了起來。祖父當年為了掩蓋醜聞,殺害了槐娘,將她埋在槐樹下,卻沒想到因此種下了禍根。槐樹成了邪物,而槐娘的怨氣凝聚成鬼,一直困在這裏,等待著複仇的機會。
“那我父親……阿和呢?”林默顫聲問。
“他?”槐娘冷笑一聲,“林明遠把他從這裏帶走,從小就不讓他靠近。可血脈是斷不了的,槐樹的根早就順著血脈纏上了你們林家!你父親英年早逝,難道你以為是意外?”
林默如遭雷擊。父親確實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母親也說過父親身體一直不好,卻從未想過會和這棵邪槐有關!
“現在,輪到你了。”槐娘的眼神變得怨毒而冰冷,“你是林家現在唯一的男丁,你的精氣,能讓我徹底掙脫這槐樹的束縛!”
她說著,身體周圍開始湧現出黑色的霧氣,那些霧氣像觸手一樣,朝著林默伸過來。
林默猛地想起祖母筆記裏的話:“那東西不是人,是從樹根裏長出來的怨毒……”槐娘的怨氣和槐樹的邪力結合,已經變成了一種更可怕的存在。
他慌忙抓起身邊的花瓶,朝著槐娘扔過去。花瓶穿過她的身體,砸在牆上,碎了一地。
“沒用的……”槐娘的聲音帶著嘲諷,黑色霧氣離他越來越近,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氣,“乖乖過來,讓我吸幹你的精氣,你就能和你父親、祖父團聚了……”
林默被逼到牆角,眼看就要被黑霧吞噬。絕望中,他突然想起了那把短刃!槐娘剛才提到,祖父是用那把刀殺了她!
也許,那把刀就是克製她的關鍵!
他猛地轉身,撲向抽屜,拉開抽屜,抓起那把暗紅色的短刃。觸手依舊冰冷,但這一次,他沒有猶豫。
“啊——!”槐娘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黑色霧氣劇烈地翻騰起來,“你敢拿這把刀!”
林默不知道該怎麽做,隻是本能地握緊短刃,朝著槐娘刺去。
短刃穿過黑霧,刺中了槐娘的身體。
“噗嗤”一聲,像是刺破了一層薄膜。槐娘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我的力量……”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那些黑色霧氣也迅速消散,“林明遠……你好狠的心……連死了都要留下這把刀克製我……”
槐娘的身影越來越淡,她看向林默,眼神裏的怨毒漸漸褪去,隻剩下無盡的悲傷和疲憊。
“阿和……我的孩子……”她喃喃地說,“對不起……是娘不好……”
說完,她的身體徹底化作一道輕煙,消散在空氣中。
客廳裏的寒意漸漸退去,那股腥甜氣也淡了。林默癱坐在地上,手裏還握著那把短刃,刀刃上似乎多了一絲微弱的紅光。
一切都結束了嗎?
他喘著粗氣,看向側門。門板上的血手印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門外也沒有了敲門聲。
他掙紮著站起來,走到後院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
院子裏很安靜,老槐樹靜靜地矗立在那裏,枝葉不再發出詭異的聲響。樹下的那個圓形土坑還在,隻是坑邊的暗紅色泥土似乎幹涸了一些。
林默走到槐樹下,看著那個樹根處的人形凹陷。他想起槐娘的話,她被埋在這裏,被樹根啃噬了幾十年。
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恐懼,有憤怒,也有一絲莫名的悲哀。
就在這時,他腳下的青石板突然發出“哢嚓”一聲輕響。一塊石板鬆動了,露出下麵的泥土。
泥土裏,似乎埋著什麽東西。
林默蹲下身,用手扒開泥土。很快,他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他把它挖出來,是一個小小的骨灰壇,壇口用蠟封著。
他擦掉壇身上的泥土,看到上麵刻著一行小字:“愛妻林婉之骨灰。夫明遠立。”
林婉?原來槐娘的真名叫林婉。
林默愣住了。祖父既然殺了她,為什麽又把她的骨灰埋在這裏?還刻上“愛妻”?
他想起畫像上林婉憂鬱的眼神,想起她牽著孩子的照片,想起槐娘最後那句“對不起”。也許,事情並不像槐娘說的那麽簡單。
他拿著骨灰壇,回到屋裏。在祖母的筆記本裏,他找到了答案。
那是夾在筆記本最後一頁的一張泛黃的信紙,字跡是祖父的:
“惠妻: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恐怕已不在人世。婉娘的事,是我一生最大的罪孽。當年我並非有意殺她,隻是中了邪槐的蠱惑,失手之下……等我清醒過來,她已氣絕。我不敢聲張,隻能將她埋在槐樹下,用家傳的血刃鎮住她的怨氣,希望能讓她安息。
那棵槐樹不知何時成了邪物,吸食生靈精氣。婉娘死後,怨氣與槐氣結合,變得更加凶險。我娶你,是為了保護阿和,讓他遠離這裏。可我知道,血脈相連,終究躲不過。
我把血刃藏在臥室,希望後世子孫能有機會化解這段恩怨。婉娘,若有來生,願你不再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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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紙的邊緣有淚痕,墨跡也有些模糊。
林默放下信紙,心情複雜。祖父當年確實犯了錯,但他也在盡力彌補。他用家傳的血刃鎮住槐娘的怨氣,娶了祖母,生下父親,試圖讓後代遠離這裏。可惜,邪祟的力量遠超他的想象。
他看著手中的骨灰壇,又看了看那把暗紅色的短刃。也許,這才是化解恩怨的關鍵。
天亮了,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進老宅,驅散了整夜的陰霾。林默拿著骨灰壇和短刃,再次來到後院。
他在老槐樹下挖了個坑,小心翼翼地將骨灰壇放進去,然後用短刃在樹幹上刻下一道符文——那是他在祖父的一本舊書上看到的,據說能淨化邪祟。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看向老槐樹。
清晨的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老槐樹靜靜地矗立著,似乎和普通的樹木沒什麽兩樣,再也沒有了昨晚的詭異。
空氣中,那股腥甜的氣息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雨後泥土的清新。
林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後院。他知道,槐娘的怨氣已散,邪槐的詛咒也該終結了。
他沒有再留在老宅,隻是在離開前,將那把短刃和祖母的筆記本一起收進背包。這些東西承載著家族的秘密和罪孽,他需要好好保管,也需要讓未來的子孫知道這段曆史,引以為戒。
走出陰槐巷,外麵已是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陽光明媚,空氣溫暖,仿佛昨晚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但林默知道,那不是夢。有些罪孽,有些恩怨,即使過了幾十年,也依然會在原地等待,等待一個了結的機會。
而他,有幸成為了那個了結的人。
他回頭望了一眼深處的老宅,晨光中,那棵老槐樹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無聲地告別。
巷口的風吹過,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像是某種花朵的味道,清新而淡雅,再也沒有了昨晚的腥甜和腐朽。
林默轉過身,迎著陽光,快步走向前方。身後的陰槐巷漸漸被高樓大廈遮擋,隻留下一段塵封的往事,和一棵終於得以安息的老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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