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鍾擺上的亡者

字數:10434   加入書籤

A+A-


    雨絲如細針般紮在“永夜鍾表修理鋪”的玻璃櫥窗上,將裏麵陳列的古董鍾罩染成一片模糊的水痕。陳默轉動鑰匙時,指尖觸到鎖孔裏殘留的涼意,像是有人剛用冰過的手觸碰過。掛在門楣上的銅鈴發出一聲暗啞的“叮鈴”,在擺滿齒輪與發條的店鋪裏激起細微的回聲。
    “陳先生,您可算來了。”角落裏的陰影中站起一個人,是委托修理那座百年座鍾的客戶,姓李。他穿著濕漉漉的風衣,頭發上滴著水,眼神裏有種近乎偏執的急切,“鍾修好了嗎?”
    陳默點點頭,走向工作台。那座維多利亞時期的座鍾靜靜躺著,核桃木外殼雕刻著繁複的藤蔓花紋,鍾盤上的羅馬數字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綠的磷光。三天前李姓客戶送來時,鍾擺已經停擺,鍾罩內側還凝結著一層莫名的白霜。
    “機芯磨損嚴重,齒輪間卡著……”陳默頓了頓,從工具盤裏捏起一片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碎片,“這個,像是人類牙齒的琺琅質。”
    李姓客戶的瞳孔驟然收縮,喉結滾動了一下:“不可能,這鍾一直放在我家閣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陳默已經上緊了發條。
    座鍾發出“哢嗒”一聲輕響,鍾擺開始左右擺動。起初節奏正常,但很快就變得紊亂,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拉扯。更詭異的是,鍾盤上的磷光數字開始流動,組成一行扭曲的字符——“1159”。
    “這鍾隻能走到十一點五十九分?”陳默皺眉,伸手想去調整指針,卻被李姓客戶一把抓住手腕。
    “別碰!”他的指尖冰涼刺骨,“三天前,我妻子就是在這個時間……從閣樓摔下來的。當時她手裏攥著鍾擺,嘴裏念著‘他在鍾裏等我’。”
    雨勢突然變大,砸在屋頂上發出密集的鼓點。陳默注意到李姓客戶的袖口露出一道新鮮的抓痕,呈彎月狀,像是被某種尖銳物體劃傷。而那座座鍾的鍾擺擺動幅度越來越大,撞在鍾壁上發出“哐當”聲,藤蔓雕刻的縫隙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沿著木紋緩緩流下。
    “它又開始了……”李姓客戶鬆開手,踉蹌著後退,眼神裏充滿恐懼,“上個月,住在隔壁的鍾表匠老王也修過這鍾,之後他就失蹤了,隻在工作台上留下半塊咬碎的懷表。”
    陳默的心髒猛地一沉。他想起三天前拆解座鍾時,在機芯深處發現的一縷長發,顏色灰白,纏繞在齒輪之間。而李姓客戶此刻顫抖的手指,正指向鍾盤上逐漸清晰的血字——“下一個,是你”。
    淩晨一點,陳默坐在自家工作室裏,對著那座座鍾的拆解圖發呆。圖紙上用紅筆圈出了幾個異常點:鍾擺軸芯的金屬成分檢測顯示含有微量屍堿,鍾罩內側的白霜實為某種低溫生物酶,而齒輪間的琺琅質碎片,確實來自人類牙齒。
    手機突然震動,是警方的朋友發來的信息:“查到了,李姓客戶本名李強,他妻子半年前跳樓身亡,死前被診斷為‘時間感知障礙’,總說聽見鍾表裏有人說話。隔壁鍾表匠老王失蹤前,曾報警稱‘有人在鍾裏敲玻璃’。”
    信息附帶了一張老王工作室的照片,牆上掛滿了拆解的鍾表,中央的工作台上擺著半塊懷表,表蓋內側刻著一行小字:“1893,安娜的鍾”。陳默放大照片,看見懷表旁邊散落著幾顆灰白色的牙齒,和他從座鍾裏取出的碎片如出一轍。
    “安娜……”陳默喃喃自語,想起座鍾底座隱蔽處刻著的相同名字。1893年,正是這座鍾的製造年份。他翻開古籍,查到維多利亞時期有一種“守時人”傳說,指某些鍾表匠會將逝者的牙齒或頭發嵌入機芯,認為這樣能讓時間留住靈魂。
    就在這時,工作室的掛鍾敲響了一點。陳默下意識地看向那座座鍾——鍾擺不知何時已經被人裝上,正在黑暗中規律擺動,鍾盤上的磷光數字再次組成“1159”,而鍾罩內側,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模糊的人臉輪廓,正隔著玻璃盯著他。
    他猛地後退,撞翻了工具架。金屬零件散落一地,其中一枚齒輪滾到座鍾腳下,發出“哢噠”聲。鍾罩裏的人臉輪廓似乎動了一下,嘴角向上揚起,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你看到了,對嗎?”身後傳來李強的聲音。陳默轉身,看見他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把扳手,臉上混合著雨水和血水,“老王就是不肯相信,所以他現在和我妻子作伴了。”
    “你殺了他們?”陳默握緊了口袋裏的瑞士軍刀。
    “我隻是幫他們找到了歸宿。”李強走進來,眼睛死死盯著座鍾,“安娜需要新的‘零件’,她在鍾裏太孤單了。1893年,那個把自己女兒牙齒嵌進鍾裏的鍾表匠,就是我的曾祖父。他以為這樣能留住女兒的靈魂,結果卻放出了更可怕的東西。”
    座鍾的鍾擺擺動得越來越快,發出“嗡嗡”的蜂鳴聲。陳默注意到李強手腕上的抓痕正在滲血,血珠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個詭異的圓形圖案,和老王工作室照片裏的血跡形狀一模一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每到1159,安娜就會通過鍾擺挑選‘零件’。”李強的聲音變得沙啞,“我妻子想毀掉鍾,所以她成了第一個。老王想研究鍾,所以他成了第二個。現在輪到你了,陳先生,你的手指很巧,適合當新的發條。”
    他猛地舉起扳手砸來,陳默側身躲過,軍刀劃破了李強的衣袖。就在這時,座鍾發出一聲刺耳的裂響,鍾罩玻璃上出現蛛網般的裂紋,裏麵的人臉輪廓變得清晰——那是一張腐爛的女人臉,眼眶裏沒有眼球,隻有兩根扭曲的發條。
    “她出來了!”李強驚恐地尖叫,扔掉扳手後退,“不!不要選我!”
    陳默趁機衝向門口,卻發現門被從外麵鎖死了。他回頭,看見座鍾的鍾擺已經掙脫了軸心,像條金屬蛇般射向李強,尖端刺穿了他的手腕。李強發出慘叫,身體被鍾擺拖向座鍾,手腕上的血源源不斷地滲進鍾體,藤蔓雕刻的花紋瞬間變得鮮紅。
    鍾罩的裂紋中伸出一隻腐爛的手,抓住了李強的脖頸。陳默眼睜睜看著他的身體被逐漸拉進鍾裏,最後隻剩下一雙不停抽搐的腳。座鍾發出滿足的“哢嗒”聲,鍾盤上的血字變成了“1200”,隨即又歸零為“0000”。
    死寂籠罩了工作室。陳默靠在門板上,心髒狂跳不止。他掏出手機,卻發現沒有信號。牆上的掛鍾顯示一點十五分,但那座座鍾的鍾盤始終停在“0000”,鍾罩裏的女人臉已經消失,隻剩下李強的一隻鞋子卡在齒輪之間。
    他必須離開這裏。陳默撿起地上的扳手,用力砸向門鎖。就在鎖芯即將斷裂時,身後的座鍾再次發出聲響——不是鍾擺聲,而是從機芯深處傳來的、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音。
    他猛地回頭,看見鍾罩內側又浮現出一行血字:“你走不掉的,你的時間,也停在1159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雲層照進來,在座鍾的齒輪上投下詭異的光影。陳默突然想起古籍裏的另一段記載:“守時人若遭反噬,其靈魂將被囚禁於鍾擺,永世為齒輪供血,直至新的‘零件’到來。”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和李強相似的抓痕,正滲出暗紅色的血珠。座鍾的鍾擺開始自行擺動,這一次,節奏異常規律,仿佛在丈量他剩餘的生命。
    “不……”陳默後退,撞到了工作台上的放大鏡。鏡片掉在地上,映出他身後的景象——那座座鍾的玻璃罩裏,不知何時站滿了模糊的人影,他們的手都透過裂紋伸出來,每根手指都變成了彎曲的發條。
    而在人影中央,李強的臉正在腐爛,他的眼睛變成了兩個空洞的鍾眼,嘴裏不停地念叨著:“1159……1159……”
    陳默感到一陣眩暈,時間似乎真的停在了這一刻。他看見自己的手不受控製地伸向座鍾,指尖觸到冰冷的玻璃,上麵的血字正在變成他的名字。
    “下一個,是你。”
    座鍾發出最後一聲悠長的“哢嗒”,仿佛為他的生命敲響了喪鍾。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個昏暗的閣樓裏,另一座古董鍾的鍾擺開始擺動,鍾盤上的磷光數字緩緩組成一行新的血字,等待著下一個“修理匠”的到來。
    當陳默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工作室的地板上,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臉上,暖洋洋的。他猛地坐起,看向工作台——那座座鍾不見了,隻有一堆散落的齒輪和一張字條:“鍾已取走,維修費稍後轉賬。”落款是李強的簽名,但筆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
    “難道是噩夢?”他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手腕上的抓痕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牆上的掛鍾顯示早上八點,一切都顯得那麽正常。但他清楚地記得昨晚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李強被拖進鍾裏的場景,真實得令人心悸。
    他走到門口,發現門鎖完好無損,沒有被砸過的痕跡。但地上有幾滴幹涸的血漬,呈暗紅色,形狀和昨晚李強滴落的血跡一致。陳默蹲下身,用指尖蹭了蹭——是真的血。
    手機在這時響起,是警方的朋友:“陳默,快來警局一趟,有新發現!”
    警局證物室裏,朋友指著一個證物袋:“這是今早從李強家閣樓搜到的,和你描述的座鍾一模一樣。”
    陳默透過透明塑料袋看去,裏麵確實是那座維多利亞座鍾,鍾擺安靜地垂著,鍾罩內側幹淨透明。他皺起眉:“不可能,昨晚它還在我工作室……”
    “李強的鄰居今早報警,說聞到閣樓有惡臭。我們進去後發現他吊死在房梁上,手裏攥著這個。”朋友又拿出另一個證物袋,裏麵是半塊懷表,表蓋內側刻著“1893,安娜的鍾”。
    陳默的心髒驟停。李強死了?昨晚的一切不是夢?他接過懷表,發現表蓋縫隙裏夾著一縷灰白色的長發,和他從座鍾裏取出的發絲完全一致。
    “法醫初步鑒定,李強死於昨晚一點左右,和你說的時間吻合。”朋友的聲音壓低,“但奇怪的是,他的手腕上有個詭異的傷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刺穿後又硬生生拔出來,傷口邊緣還有齒輪狀的劃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齒輪狀劃痕。陳默想起昨晚座鍾的鍾擺,那尖端確實是齒輪狀的設計。難道李強的死,真的和那座鍾有關?
    “還有這個,”朋友遞給她一份文件,“我們查到1893年,確實有個叫安娜的女孩死於鍾表匠父親的工作室,死因是‘被齒輪絞死’。她父親就是李強的曾祖父,之後他就失蹤了,有人說他把自己封在了鍾裏。”
    陳默的腦海裏閃過古籍裏的記載,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他突然想起什麽,翻開李強的屍檢報告:“他的牙齒呢?有沒有缺失?”
    朋友愣了一下,翻找著報告:“上頜第二磨牙缺失,法醫認為是外力拔除。”
    和座鍾裏的琺琅質碎片吻合。陳默感到一陣惡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座鍾不僅是凶器,更是一個傳承了百年的殺人裝置,用死者的牙齒和頭發作為“燃料”,通過鍾擺來挑選下一個目標。
    “我需要回工作室一趟。”陳默站起身,“昨晚我可能漏掉了什麽線索。”
    回到工作室,陽光正好照在座鍾原本擺放的位置。陳默趴在地上,仔細檢查每一寸地板。在李強血跡旁邊的縫隙裏,他發現了一個微小的金屬零件——那是座鍾機芯裏的一個小發條,上麵刻著模糊的字母“ann”。
    他拿起發條,突然聽見身後的掛鍾敲響了九點。與此同時,工作室的玻璃櫥窗發出“哢噠”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在外麵敲玻璃。陳默轉身,看見窗外站著一個穿風衣的男人,帽簷壓得很低,正用手指在玻璃上畫著什麽。
    那動作很熟悉,像是在刻字。陳默走近,看見玻璃上出現了一行水霧組成的字:“1159,鍾樓見。”
    男人抬起頭,帽簷下露出半張臉——左眼角有道猙獰的疤痕,正是昨晚在倉庫裏出現過的疤臉男人!陳默猛地想起,這個男人也曾出現在李強妻子的葬禮上,當時他以為是普通吊唁者。
    “你是誰?”陳默衝出工作室,但街上空無一人。隻有對麵鍾表店的櫥窗裏,映出他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身後,那個疤臉男人冰冷的笑容。
    他立刻撥通朋友的電話:“幫我查一個左眼角有疤的男人,可能和李強案有關!”
    “收到,”朋友頓了頓,“對了,剛才技術科分析了座鍾的齒輪,發現上麵除了李強的dna,還有另一個人的皮膚組織,年代久遠,初步推測是……1893年的。”
    1893年,安娜的父親,那個鍾表匠。陳默攥緊了手裏的發條,突然明白過來——這座鍾不是簡單的凶器,而是一個“容器”,裏麵囚禁著鍾表匠和安娜的靈魂,或者說,是他們扭曲的執念,通過齒輪和鍾擺不斷尋找新的“宿主”。
    而那個疤臉男人,顯然知道這一切。他為什麽要約在鍾樓見麵?鍾樓……陳默想起城市中心的百年鍾樓,那裏也有一座巨大的機械鍾,據說和李強家的座鍾出自同一位鍾表匠之手。
    下午三點,陳默來到鍾樓腳下。這座哥特式建築高聳入雲,塔頂的機械鍾正在整點報時,發出沉悶的“當啷”聲。疤臉男人站在鍾樓陰影裏,手裏把玩著一枚齒輪狀的戒指。
    “你終於來了,守時人。”他的聲音沙啞,帶著金屬摩擦感。
    “你到底是誰?和這座鍾有什麽關係?”陳默警惕地看著他。
    “我是誰不重要,”疤臉男人笑了,疤痕在陽光下扭曲,“重要的是,你已經被選中了。從你碰那座鍾的那一刻起,你的時間就停在了1159。”
    “你是說,我會像李強一樣,被拖進鍾裏?”
    “不一定,”疤臉男人走近,身上散發出一股鐵鏽味,“如果你能幫我找到‘鑰匙’,或許能打破這個循環。1893年,鍾表匠在鍾樓裏藏了一把鑰匙,能徹底毀掉那座座鍾,也能……釋放裏麵的東西。”
    “釋放?”陳默皺眉,“裏麵不是安娜和她父親嗎?”
    “他們隻是引子,”疤臉男人的眼神變得狂熱,“裏麵真正的東西,是時間的裂縫。鍾表匠想通過女兒的死打開裂縫,結果自己也被吸了進去,變成了鍾的一部分。現在,每到1159,裂縫就會擴大,需要新鮮的‘零件’來填補,否則……”
    他的話沒說完,鍾樓頂部的機械鍾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指針開始瘋狂旋轉,從1500直接跳到了2350。
    “快!還有九分鍾!”疤臉男人抓住陳默的手腕,向鍾樓內部衝去。
    樓梯間陰暗潮濕,牆壁上布滿了青苔。每上一層,就能聽到頭頂傳來齒輪轉動的“哢哢”聲,越來越急促。陳默注意到疤臉男人的袖口露出一截金屬義肢,關節處閃著冷光,和座鍾的零件極其相似。
    “你也是‘零件’?”陳默掙開手。
    疤臉男人停下腳步,摘下手套——他的整條手臂都是機械義肢,齒輪和發條清晰可見,末端還連接著一枚扭曲的鍾擺。“二十年前,我父親也是守時人,他想毀掉座鍾,結果自己成了新的發條。”他的聲音裏帶著恨意,“我現在這樣,都是拜它所賜。”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原來如此。陳默終於明白,所謂的“守時人”,其實是被這座鍾詛咒的家族,世世代代成為它的“零件”。而疤臉男人,想打破這個詛咒。
    他們來到鍾樓頂層的機械鍾室,巨大的齒輪組占據了整個空間,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鍾盤上的指針已經跳到了2355,每一秒都伴隨著齒輪摩擦的尖嘯。
    “鑰匙藏在鍾擺的軸心裏!”疤臉男人指著中央那根巨大的鍾擺,“但隻有在1159,裂縫打開時才能拿到,那時所有齒輪都會倒轉,形成空隙!”
    陳默看著飛速旋轉的齒輪,頭暈目眩。還有四分鍾,1159,也就是午夜。他想起李強妻子死前的時間,想起老王失蹤的時刻,一切都指向這個詭異的時間點。
    “我去拿鑰匙,你幫我擋住齒輪!”疤臉男人說著,啟動了機械義肢,末端的鍾擺開始高速旋轉,發出“嗡嗡”聲。
    陳默點點頭,撿起地上的一根鐵棍,準備隨時頂住倒轉的齒輪。牆上的數字鍾跳到了2358,機械鍾的轟鳴達到了頂峰,所有齒輪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來了!”疤臉男人大喊。
    刹那間,所有齒輪同時倒轉,發出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中央的鍾擺開始瘋狂擺動,軸心處露出一道細小的縫隙。疤臉男人抓住機會,將機械義肢探了進去,試圖取出鑰匙。
    就在這時,鍾擺突然停止擺動,一股強大的吸力從軸心傳來。疤臉男人發出慘叫,整個機械義肢被硬生生吸了進去,齒輪重新正轉,將他的手臂絞成了碎片!
    “不!”陳默衝過去,卻被倒卷的齒輪逼退。他眼睜睜看著疤臉男人捂著斷臂倒下,鮮血噴濺在巨大的鍾盤上,形成一個扭曲的“1159”。
    鍾樓頂部的玻璃天窗突然爆裂,月光照進來,照亮了機械鍾的內部——在齒輪深處,隱約可見一張腐爛的女人臉和一張男人臉,他們的身體已經和齒輪融為一體,正透過縫隙盯著陳默,嘴角咧開冰冷的笑容。
    陳默感到手腕一陣劇痛,低頭看見那道消失的抓痕再次出現,並且正在滲血。血珠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和李強家相同的圓形圖案,而中央的機械鍾,指針已經跳到了2359。
    “哢嗒。”
    齒輪停止了轉動,整個世界陷入死寂。陳默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每一下都和鍾擺的節奏重合。他抬起頭,看見鍾盤上的羅馬數字正在重組,變成一行血字:
    “歡迎加入,新的發條。”
    機械鍾的鍾擺開始自行擺動,這一次,它的尖端指向了陳默。而在鍾盤的反光中,他看見自己的臉正在腐爛,眼睛變成了空洞的鍾眼,嘴裏無意識地念叨著:
    “1159……1159……”
    當警方衝進鍾樓時,看到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疤臉男人的斷臂卡在巨大的齒輪之間,陳默跪在機械鍾前,眼神空洞,手腕上有個深可見骨的傷口,傷口邊緣布滿齒輪狀的劃痕。而那座百年機械鍾,鍾盤上凝固著血字“1159”,鍾擺上還掛著一縷灰白色的長發。
    陳默被送往醫院,診斷為“急性應激障礙”,伴有嚴重的時間感知混亂。他整天盯著病房的掛鍾,嘴裏反複念叨著“1159”,手腕上的傷口愈合後,留下了一個齒輪形狀的疤痕。
    警方在鍾樓裏找到了那把所謂的“鑰匙”,其實是一枚刻著“ann”的金屬圓片,材質與座鍾的機芯完全一致。技術科分析後發現,圓片內部中空,裏麵封存著少量人類腦組織,經鑒定屬於1893年失蹤的鍾表匠。
    “看來疤臉男人說的是真的,”警方朋友在病床前歎氣,“鍾表匠把自己的一部分意識封在了鑰匙裏,試圖控製座鍾,但最終還是被反噬了。”
    陳默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窗外。醫院的鍾樓頂,那座機械鍾正在報時,發出沉悶的“當啷”聲。他想起鍾樓裏那兩張腐爛的臉,想起齒輪間流淌的鮮血,突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你看,”他輕聲說,“時間到了。”
    朋友疑惑地看向牆上的掛鍾:“現在是下午三點啊。”
    陳默沒有回答,隻是抬起手腕,齒輪狀的疤痕在陽光下閃著微光。他知道,屬於他的時間,永遠停在了1159。那座座鍾雖然被警方封存,但它的詛咒已經轉移到了他身上,成為新的“守時人”,等待著下一個觸碰齒輪的靈魂。
    一周後,陳默出院了。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室,發現門口放著一個包裹,裏麵是那座維多利亞座鍾,鍾罩上貼著一張字條:“幫我修修,它又停在1159了。”落款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
    陳默笑了笑,將座鍾抱進工作室。他打開鍾罩,看著裏麵熟悉的齒輪和發條,手指輕輕拂過鍾擺軸芯——那裏果然有個新的齒痕,像是剛嵌進去一枚新的“零件”。
    牆上的掛鍾敲響了十一點五十九分。陳默拿起工具,開始仔細擦拭齒輪,嘴裏無意識地哼著一首古老的歌謠,那是他在鍾樓深處聽到的,由齒輪摩擦聲和骨骼碎裂聲組成的、永不停止的旋律。
    而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一個左眼角有疤的男孩正在擺弄著一枚齒輪戒指,他的父親曾告訴他,家族的詛咒永遠不會結束,因為時間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吃人的鍾擺。
    喜歡詭事繪請大家收藏:()詭事繪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