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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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的夏天,像是被潑了濃墨的畫布,黏膩、濕熱,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土腥味。我叫陳默,那年二十歲,在省城的工廠裏當學徒,好不容易攢了幾天假,揣著一封電報,踏上了回鄉下老家的綠皮火車。電報是堂叔發來的,隻有四個字:“老屋,速歸。”
老家在一個叫“陳家坳”的山溝溝裏,窮鄉僻壤,交通閉塞。我對那裏的記憶,停留在七八歲跟著奶奶生活的片段裏,大多是昏暗的土坯房,院子裏那棵歪脖子老槐樹,還有奶奶總在傍晚時分,對著井口念叨些什麽。父母早逝,我是奶奶一手帶大的,後來她走了,我就被接到了城裏的遠房親戚家,算起來,已經快十年沒回去過了。
火車搖搖晃晃,窗外的景色從高樓漸次變成農田、土坡。到了縣城,又換乘了一輛破舊的長途汽車,一路顛簸,塵土飛揚。等終於在陳家坳村口下車時,太陽已經西斜,把土路照得金黃,也把路邊的野草鍍上了一層暖色。
可這暖意,卻絲毫沒驅散我心裏的寒意。
村口蹲著幾個納涼的老人,見了我,都眯著眼打量,臉上是那種鄉下人才有的、帶著點探究和隔閡的表情。我勉強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後順著記憶中的小路,往村子深處走去。
陳家坳不大,幾十戶人家,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山坳裏。越往裏走,越覺得荒涼。很多房子都空了,門窗破敗,院子裏長滿了齊腰的荒草。我家的老屋,在村子最裏頭,靠著後山。
遠遠地,就看見了那座熟悉的土坯房。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灰撲撲的,屋頂的瓦片有些已經破碎,露出了底下的椽子。院子裏的老槐樹,似乎更歪了,枝葉繁茂,在夕陽下投下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整個院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
堂叔已經等在門口了。他比我記憶中蒼老了許多,頭發花白,臉上溝壑縱橫,見到我,嘴唇哆嗦了一下,沒說出話來,隻是拉著我,快步走進了院子。
“默娃,你可算回來了。”堂叔的聲音沙啞,帶著明顯的恐懼,“這老屋……邪門了!”
堂叔把我拉進堂屋。屋裏光線昏暗,一股陳腐的、混合著塵土和某種說不清的黴味撲麵而來。牆上糊的報紙已經泛黃發脆,有些地方卷了邊,露出底下斑駁的土牆。堂屋正中,還是那張掉了漆的舊方桌,桌上放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碗裏似乎還有些香灰。
“堂叔,到底怎麽了?”我放下行李,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心裏也跟著打鼓。
堂叔咽了口唾沫,走到門口,朝外麵看了看,然後才關上門,壓低聲音說:“你奶奶走後,這屋子就一直空著。我偶爾過來看看,收拾一下。可前陣子,不知怎麽回事,夜裏總聽見屋裏有動靜……像是有人在走路,還有女人的哭聲……”
我心裏咯噔一下。奶奶去世的時候,我還小,隻記得她走得很平靜,臨終前一直念叨著“井……別碰井……”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似乎有些詭異。
“會不會是老鼠?或者風刮的?”我強作鎮定地說,畢竟是新時代青年,多少有點唯物思想。
“不是!”堂叔猛地搖頭,眼睛瞪得溜圓,“老鼠我還聽不出來?那聲音,清清楚楚,是人的腳步聲,就在樓上!可我上去看了,啥都沒有!還有那哭聲,就在院子裏,像是從井邊傳來的,嗚嗚咽咽的,聽得人心裏發毛!”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更深的恐懼:“前幾天,我壯著膽子,想把井填了,免得惹事。可我剛搬了塊石頭過去,就覺得背後一涼,像是有人盯著我。回頭一看,啥都沒有,可再轉回來,井沿上……井沿上居然多了一隻手!一隻慘白的、指甲老長的手!”
我被他說得頭皮發麻,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堂叔,你是不是看錯了?或者……太累了?”
“我沒看錯!”堂叔激動地抓住我的胳膊,“那手就搭在井沿上,我看得真真切切!我當時就嚇癱了,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再也不敢靠近那口井了!”
他喘了口氣,看著我:“默娃,你是讀過書的,見識廣,你奶奶走的時候,把這屋子留給了你。我琢磨著,是不是……是不是和你家祖上的事有關?你得回來看看,不然這屋子……這屋子怕是不能住人了!”
祖上的事?我隻知道爺爺死得早,奶奶很少提起他,更別提祖上了。看著堂叔惶恐的樣子,不像是裝的。我心裏雖然害怕,但也好奇,這老宅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堂叔,你先別急,”我定了定神,“我剛回來,先四處看看。”
我走出堂屋,來到院子裏。老槐樹的陰影覆蓋了大半個院子,陽光隻能從枝葉的縫隙裏漏下幾點光斑。院子角落裏,那口老井靜靜地臥在那裏,井口用一塊大青石板蓋著,石板邊緣有些磨損,上麵布滿了青苔。
看著那口井,我心裏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奶奶臨終前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井……別碰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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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井邊,蹲下身,想看看那塊青石板。剛伸出手,指尖還沒碰到石板,就感覺一股陰冷的氣息從石板下滲出來,直透骨髓。我猛地縮回手,心髒怦怦直跳。
“默娃,別看!”堂叔在我身後喊了一聲,聲音帶著顫抖。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裝作沒事的樣子:“堂叔,沒事,我就是看看。”
但我知道,這口井,肯定有問題。
晚上,堂叔說什麽也不肯在老宅裏過夜,匆匆交代了幾句,就回自己家了。偌大的老宅裏,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把堂屋和幾個房間的燈都打開了。燈泡是那種老式的白熾燈,發出昏黃的光,勉強驅散了一些黑暗,但角落裏依舊影影綽綽,充滿了未知。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東廂房,打算今晚就睡在這裏。躺在床上,聽著外麵風吹過老槐樹的聲音,“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低聲說話。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更顯得這山村的夜晚格外寂靜,也格外瘮人。
迷迷糊糊中,我快要睡著了。突然,“吱呀”一聲,像是門被推開的聲音。
我猛地睜開眼,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聲音是從堂屋傳來的。
我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屋裏很安靜,隻有自己“咚咚”的心跳聲。難道是風吹的?我安慰自己。
可過了一會兒,“嗒,嗒,嗒……”
清晰的腳步聲,從堂屋朝著我的房間走來。
那聲音不疾不徐,像是穿著布鞋,踩在泥土地上的聲音。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了,冷汗浸濕了後背。我想喊,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我死死地盯著房門,連大氣都不敢喘。
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我的房門外。
然後,是“篤篤篤”的敲門聲。
很輕,卻像敲在我的心上,每一下都讓我心驚肉跳。
誰?!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恐懼在蔓延。堂叔已經走了,村裏的人晚上很少出門,更何況是到我這荒涼的老宅來。
“誰?”我終於擠出一絲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門外沒有回答,隻有持續的、輕微的敲門聲。
“嗒,嗒,嗒……”
我鼓起勇氣,慢慢坐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房門。我甚至能感覺到,門外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視線,透過門縫,落在我的身上。
我摸起床頭櫃上的手電筒,緊緊握住,手心全是汗。我想衝過去把門頂住,但又怕門外的東西闖進來。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敲門聲突然停了。
我鬆了一口氣,以為那東西走了。
可緊接著,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一個女人的聲音,很低,很輕,像是從水底冒出來的,帶著一股濕冷的氣息,在門外幽幽地響起:
“水……我要水……”
那聲音縹緲虛無,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朵,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怨毒和悲涼。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水……給我水……”聲音還在繼續,帶著一絲哀求,又帶著一絲脅迫。
我縮在床角,手電筒的光抖得厲害,照亮了斑駁的牆壁,投下扭曲的影子。我不敢回應,也不敢開門。我不知道門外到底是什麽東西,是堂叔說的那個“女人”嗎?
不知過了多久,那聲音漸漸遠去了,腳步聲也隨之消失。我這才敢大口喘氣,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那一晚,我再也沒敢合眼,睜著眼睛直到天亮。窗外透進第一縷晨光的時候,我才感覺那股壓抑的恐懼稍微散去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堂叔就來了。他看到我蒼白的臉色和通紅的眼睛,不用問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默娃,怎麽樣?”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把昨晚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堂叔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回來了……”
“她是誰?”我急忙問,“堂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堂叔歎了口氣,走到院子裏,指著那口老井,聲音沉重地說:“默娃,有些事,你奶奶不讓說,可現在……不說不行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思緒,然後緩緩道來:
“這口井,是你家祖上挖的,有些年頭了。你爺爺……你爺爺年輕的時候,做過一件錯事。”
原來,我的爺爺陳老實,年輕的時候並不是個老實人。他長得還算周正,但好賭,脾氣也暴躁。當時,家裏給他說了一門親,是鄰村的一個姑娘,叫秀兒。秀兒長得漂亮,人也賢惠,本來兩人都快成親了,可爺爺卻在一次賭博中,把家裏的錢輸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
債主逼得緊,爺爺走投無路,竟然動了歪心思。他聽說山裏有個財主家的小姐,長得更漂亮,而且嫁妝豐厚,就想把人家騙到手。於是,他花言巧語,哄騙了那個財主小姐,兩人私定了終身。可秀兒這邊怎麽辦?
爺爺心一橫,在一個夜晚,把秀兒約到了這口井邊,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訴她。秀兒滿心歡喜地來了,卻沒想到,爺爺為了擺脫她,竟然趁她不注意,把她推進了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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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我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爺爺……爺爺殺人了?”
“是……”堂叔點點頭,臉上滿是痛惜,“秀兒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井裏。你爺爺對外隻說秀兒悔婚跑了,後來又用花言巧語騙了財主小姐,也就是你奶奶,娶進了門。”
“那……那秀兒的家人呢?難道沒找嗎?”
“找了,怎麽沒找?”堂叔說,“可你爺爺嘴硬,死不承認,又找不到證據。秀兒家裏人勢單力薄,鬧了一陣,最後也隻能不了了之。”
“那……那後來呢?”我追問。
“後來……你爺爺和你奶奶成了親,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可沒過幾年,你爺爺就開始走黴運,做什麽都不順,身體也越來越差。他心裏有鬼,總覺得秀兒的魂來找他了,整天疑神疑鬼,最後在你爸出生沒多久,就病死了,死的時候,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你奶奶知道這件事嗎?”
“開始不知道,”堂叔說,“後來你爺爺快死的時候,才斷斷續續地跟你奶奶說了。你奶奶嚇得不輕,但畢竟是夫妻,還為他生了孩子,隻能把這件事壓在心裏,從不對外人說。她還特意交代,讓我們以後都離這口井遠點,說……說秀兒死得冤,怨氣重,怕她出來害人。”
原來是這樣!我終於明白了奶奶臨終前的叮囑,也明白了這老宅裏為什麽會有怪事。那個晚上敲門要水的女人,一定就是當年被爺爺害死的秀兒!
“那……那現在怎麽辦?”我看著那口井,心裏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害怕的是秀兒的冤魂,憤怒的是爺爺當年竟然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堂叔搓著手,一臉愁容,“你奶奶走了,這屋子就你是主人了。我尋思著,是不是該找個先生來看看,做做法事,讓秀兒的魂安息?”
找先生?在那個年代,搞封建迷信是要被批判的。可眼前的事情,又無法用科學來解釋。我猶豫了。
就在這時,院子外麵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有人喊道:“陳默在家嗎?”
我和堂叔對視了一眼,走出去一看,原來是村裏的支書老王頭。老王頭六十多歲,是個老黨員,平時最看不慣封建迷信。
“王大爺,您怎麽來了?”我趕緊打招呼。
老王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堂叔,皺著眉頭說:“我聽說你回來了,過來看看。怎麽,這屋子……還住得慣?”
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還行,還行。”我含糊地應著。
老王頭沒多說,隻是叮囑我好好收拾一下屋子,有什麽困難就去找他,然後就走了。
看著老王頭的背影,我總覺得他好像知道些什麽。
接下來的幾天,我白天收拾屋子,晚上就提心吊膽地等著。奇怪的是,自從那晚之後,秀兒的聲音和腳步聲再也沒有出現過。院子裏安靜得可怕,隻有老槐樹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
但這種平靜,反而讓我更加不安。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不知道什麽時候,更大的恐懼會降臨。
我開始琢磨堂叔的話,是不是真的該找個先生來看看?可我一個年輕人,怎麽好意思去請那些“封建迷信”的人呢?
這天下午,我正在堂屋裏擦桌子,突然聽到外麵有人敲門。
“誰啊?”我問。
“是我,王支書。”門外傳來老王頭的聲音。
我打開門,老王頭站在門口,臉色嚴肅:“陳默,你跟我來一下,有點事跟你說。”
我跟著老王頭走到村口的一棵老槐樹下,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我,欲言又止。
“王大爺,您有什麽事就直說吧。”我疑惑地問。
老王頭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陳默,你家那老宅……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我心裏一驚,難道他知道了?“王大爺,您……您怎麽這麽問?”
“我不是瞎子,”老王頭說,“你堂叔這幾天魂不守舍的,見了我就躲。還有,我昨晚半夜起來解手,路過你家老宅附近,好像……好像聽到了女人的哭聲,就在井邊……”
我心裏咯噔一下,看來老王頭也聽到了。
“王大爺,實不相瞞,”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堂叔告訴我的事情,以及這幾天發生的怪事,跟老王頭說了一遍。當然,我隱去了找先生做法事的想法,怕他批評我。
老王頭聽完,臉色變得十分凝重,他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原來……是這樣……”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陳默,有些事,你爺爺做得不對,這是他的報應。可你是無辜的,不能讓這事情毀了你。”
“那……王大爺,您說該怎麽辦?”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問。
老王頭想了想,說:“這樣吧,我認識一個人,或許他能幫上忙。”
“誰?”
“鄰村的李老頭,”老王頭說,“他以前是個老中醫,懂點草藥,也懂點……懂點別的。現在年紀大了,在家養老。他不是那種跳大神的,人很正派,以前也幫村裏解決過一些……說不清的事情。你要是信得過,我帶你去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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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老王頭竟然會主動提出帶我去見“懂點別的”的人,這讓我很意外。但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好,王大爺,我信得過您,就聽您的。”
第二天一早,老王頭就帶我去了鄰村。李老頭的家在村子東頭,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收拾得幹幹淨淨。李老頭看上去有七十多歲,頭發全白了,但精神矍鑠,眼睛很有神。
見了我們,李老頭很熱情,倒了兩碗涼茶。老王頭把我的情況跟他簡單說了一下,當然,重點說了老宅裏的怪事和那口井的淵源。
李老頭聽完,撚著下巴上的白胡子,沉思了片刻,然後看向我:“小夥子,你說的那個女人,是不是穿著一身藍布衣裳,頭發梳成一個髻?”
我心裏一驚:“李大爺,您……您怎麽知道?”雖然那晚我沒看清門外人的樣子,但潛意識裏,我覺得秀兒應該就是那個年代農村婦女的打扮。
李老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院子裏的一個藥櫃前,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我:“這裏麵是點朱砂和艾草,你拿回去,晚上睡覺前,撒在門窗周圍。朱砂辟邪,艾草驅陰,能暫時抵擋一下。”
我接過布包,連聲道謝。
李老頭擺了擺手,又坐了下來,神色變得嚴肅:“小夥子,你爺爺當年做的事,確實傷天害理。那女子含冤而死,怨氣聚在井中,時間久了,就成了怨魂。一般的怨魂,隻會在特定的時間出來作祟,但這口井……有點不尋常。”
“不尋常?”我追問。
“你家那口井,是不是在院子的西南角?”李老頭問。
“是,就在院子角落。”
“西南角,在八卦裏屬坤位,主地,也主陰。”李老頭說,“井本就是聚陰之地,又在坤位,時間一長,就成了陰煞之地。那女子死在井裏,怨氣被這陰煞之地滋養,就不容易散去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而且,我聽你堂叔說,你奶奶臨終前讓你們別碰井?恐怕你奶奶當年,為了鎮住這怨氣,也做了些什麽。”
“做了什麽?”我好奇地問。
“不好說,”李老頭搖搖頭,“也許是在井裏放了什麽鎮物,也許是念了什麽咒。但現在你奶奶走了,沒人維護,那鎮物的效力可能就減弱了,所以那怨魂才又出來作祟。”
“那……那該怎麽辦呢?”我急切地問,“李大爺,您一定要幫幫我。”
李老頭看著我,眼神深邃:“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事情的根源,是你爺爺造的孽,是那女子的怨氣。要想徹底解決,就得讓她的怨氣消散,讓她得以安息。”
“怎麽才能讓她安息?”
“首先,要找到她的屍骨。”李老頭說,“她當年枉死在井裏,屍骨恐怕還在井中。隻有讓她入土為安,她的魂魄才有寄托,怨氣才會慢慢消散。”
我的心沉了下去。要下到井裏去撈屍骨?那口井那麽深,而且裏麵還有怨魂,想想都覺得可怕。
“可是……”我猶豫了,“那井……”
“我知道你害怕,”李老頭打斷我,“那井裏陰氣重,又有怨魂,普通人下去確實危險。這樣吧,我這裏有幾張符,你拿回去,貼在井口周圍,能暫時壓製住陰氣和怨魂。然後,你找幾個人,選個陽氣最盛的時辰,把井裏的水抽幹,把屍骨撈上來,好好安葬。”
他從屋裏拿出幾張黃紙,上麵用朱砂畫著奇怪的符號,遞給我:“記住,一定要在正午時分動手,太陽最烈的時候,陽氣最盛,怨魂不敢出來。還有,撈屍骨的時候,嘴裏要不停念叨‘對不起,讓你安息’,表示歉意,也讓她知道你沒有惡意。”
“安葬在哪裏呢?”我問。
“就埋在你家祖墳旁邊吧,”李老頭說,“雖然她不是你們陳家的人,但也算跟你家有這麽一段淵源。給她立個碑,寫上‘亡女秀兒之墓’,也算給她一個名分,讓她走得安心。”
我點點頭,把李老頭的話記在心裏。雖然還是很害怕,但我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了。爺爺造的孽,不能讓我來承擔,更不能讓這老宅永遠籠罩在恐懼之中。
從李老頭家回來後,我把事情跟堂叔說了。堂叔一開始也很害怕,但聽說是李老頭出的主意,又看了看我手裏的朱砂和符紙,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幫我找人。
接下來的幾天,我按照李老頭的吩咐,把朱砂和艾草撒在了門窗周圍。說來也怪,自從撒了這些東西,晚上再也沒有聽到過奇怪的聲音了,我也能睡個安穩覺了。
堂叔也很給力,找了村裏幾個膽大的年輕人,跟他們說是要把老井填了,省得小孩子掉下去危險。那時候的人都比較淳樸,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一個好天氣,在正午時分動手了。
這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太陽火辣辣地照著,正是李老頭說的陽氣最盛的日子。
中午十二點,我和堂叔帶著那幾個年輕人來到了老宅。我按照李老頭的指示,把那幾張符紙分別貼在了井口周圍的四個方向。剛貼上符紙,我就感覺那口井周圍的陰冷氣息似乎減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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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我對那幾個年輕人說。
他們帶來了一個手搖的水泵,連接上水管,放進井裏,開始抽水。“咯吱咯吱”的搖把聲在院子裏響起,井水被一點點抽了上來,順著水管流到院子裏的排水溝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井水越來越淺。我的心也越來越緊張,眼睛緊緊地盯著井口。堂叔和那幾個年輕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終於,水泵抽不上水了,井裏隻剩下淺淺的一層淤泥。
“好了,水抽幹了!”一個年輕人喊道。
我走到井口邊,往下看去。井底黑漆漆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惡臭。借著陽光,我隱約看到井底的淤泥裏,似乎有什麽白色的東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應該就是秀兒的屍骨了。
“誰……誰下去撈一下?”堂叔顫抖著聲音問那幾個年輕人。
那幾個年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猶豫。雖然他們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但這井裏的氣氛太詭異了,而且還有一股惡臭,誰也不想下去。
“我給你們加錢。”我咬了咬牙,說道。那時候的錢很值錢,我把自己攢的工資都拿了出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個叫狗剩的年輕人,膽子最大,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默娃哥,錢不錢的再說,我下去看看。”
狗剩找了一根粗麻繩,係在腰上,另一頭讓其他幾個人拉著。他又拿了一個竹筐和一把鐵鍬,然後深吸一口氣,慢慢下到了井裏。
“慢點,小心點!”我在上麵叮囑道。
狗剩下到井底,踩在淤泥裏,皺著眉頭,用鐵鍬扒拉著淤泥。“哎呀,這味兒真衝!”
他扒拉了幾下,突然停住了,聲音有些發顫:“默娃哥……堂叔……你們看……”
他舉起鐵鍬,上麵赫然是一根白花花的人骨!
我的心猛地一縮,堂叔和其他幾個人也都嚇得後退了一步。
“把……把它放進筐裏。”我強作鎮定地說。
狗剩雖然害怕,但還是照做了。他在井底扒拉了半天,終於把能找到的屍骨都放進了竹筐裏。那是一具不完整的骨架,有些骨頭已經破碎了,散落在淤泥裏。
看著筐裏的白骨,我心裏五味雜陳。這就是那個被爺爺害死的可憐女人,她在這裏沉睡了幾十年,如今終於要重見天日了。
“拉他上來!”我對拉繩子的人喊道。
幾個人合力,把狗剩和竹筐拉了上來。狗剩一上來,就臉色發白,幹嘔了幾下。
我看著筐裏的白骨,心裏默默念叨:“秀兒姑娘,對不起,讓你受苦了。今天我就帶你離開這裏,讓你入土為安。”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突然,一陣陰冷的風吹過,明明是大中午,陽光刺眼,可這風卻吹得人遍體生寒。院子裏的老槐樹葉子“嘩嘩”作響,像是在哭泣。
緊接著,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個夜晚在門外響起的、女人的聲音,此刻卻仿佛就在耳邊,帶著無盡的怨毒和悲戚:
“還我命來!!”
聲音淒厲,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震得人耳膜生疼。那幾個年輕人嚇得魂飛魄散,“媽呀”一聲,扔下繩子就想跑。
“別跑!”我大喊一聲,但已經晚了。他們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院子,轉眼就沒影了。
堂叔也嚇得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我緊緊盯著那口井,手裏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裏李老頭給的符紙。隻見井口周圍的符紙,竟然在無風自動,“啪啪”作響,上麵的朱砂符號似乎也黯淡了許多。
井底,一股濃鬱的黑氣緩緩升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那黑氣越來越濃,漸漸顯出了輪廓:一個穿著破舊藍布衣裳的女人,頭發散亂,臉色慘白,眼睛裏空洞洞的,沒有瞳孔,隻有無盡的黑暗和怨毒。
她漂浮在半空中,死死地盯著我,還有我腳下竹筐裏的白骨。
“是你……是你把我弄出來的……”她的聲音飄忽不定,帶著回音,“你和你爺爺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秀兒姑娘,你聽我說,”我強壓下恐懼,鼓起勇氣說,“我爺爺當年做錯了事,是他對不起你。但我是無辜的,我把你弄出來,是想給你安葬,讓你安息啊!”
“安息?”她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我被人害死,沉屍井底幾十年,怎麽安息?!我要你們陳家的人,都來陪我!!”
她說著,那團黑氣猛地向我撲了過來!
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我身上,我感覺像是被一塊巨石砸中,整個人向後飛出,“砰”的一聲撞在牆上,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口袋裏的符紙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默娃!”堂叔嚇得大喊。
我掙紮著爬起來,胸口火辣辣地疼。那女鬼已經飄到了竹筐上方,伸出一雙慘白的、指甲漆黑的手,似乎想要抓住那些白骨。
“住手!”我顧不上疼痛,衝過去想攔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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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的手剛碰到她的胳膊,就感覺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傳來,像是要把我的血液都凍結。我慘叫一聲,急忙縮回手,手上已經出現了一片青紫。
這時候,我看到地上的符紙,靈機一動,趕緊撿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女鬼扔了過去!
“啪!”一張符紙正好貼在了她的身上。
“啊——!”女鬼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身上的黑氣猛地一縮,那模糊的人形也變得有些透明。她似乎很害怕這符紙,猛地向後退去,撞在了老槐樹上。
老槐樹劇烈地搖晃起來,樹葉紛紛落下。
我趁機撿起地上的其他符紙,緊緊攥在手裏。李老頭說過,符紙能壓製怨魂,看來是真的!
“秀兒姑娘,”我喘著氣,對她說,“你看,我沒有惡意。我爺爺已經得到了報應,早就死了。你現在這樣,害人害己,又怎麽能解脫呢?”
女鬼停在老槐樹上,那雙空洞的眼睛盯著我,似乎在猶豫。她身上的黑氣不再那麽濃鬱了,人形也穩定了一些。
“我……我好冷……”她的聲音不再那麽怨毒,而是帶著一絲茫然和悲傷,“我在這裏……好孤單……”
看著她這副樣子,我心裏突然生出一絲憐憫。她也是個可憐人,被心愛的人背叛,又慘遭殺害,沉屍井底幾十年,換作是誰,都會有怨氣。
“秀兒姑娘,”我放柔了聲音,“我帶你走,好不好?我給你找個好地方安葬,給你立碑,讓你不再孤單,不再寒冷。”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那雙空洞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就在這時,堂叔突然指著井口,顫抖著說:“默娃……你看……井裏……”
我轉頭一看,隻見那口井裏,原本已經抽幹了水,現在卻又開始慢慢滲水。而且,那水的顏色很奇怪,不是清澈的,而是暗紅色的,像是血水!
更詭異的是,水麵上,竟然倒映出一個人的影子!
那影子不是我,也不是堂叔,而是一個男人的影子,穿著長袍,戴著帽子,看不清臉。他站在水麵上,背對著我們,似乎在看著井底。
“那是誰?”我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突然,我想起了李老頭的話,他說奶奶當年可能在井裏放了鎮物。難道,這影子和鎮物有關?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水麵上的影子動了。他緩緩轉過身,露出了臉。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皮膚幹癟,像是木乃伊,眼睛深陷,嘴巴大張著,露出枯黃的牙齒。他看著我,嘴角竟然咧開,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爺爺?!”我失聲喊道。雖然那張臉已經變得麵目全非,但我還是從輪廓中,認出了他就是我爺爺的照片上的樣子!
怎麽會這樣?爺爺不是早就死了嗎?他的影子怎麽會出現在井水裏?
“咯咯咯……”女鬼突然又笑了起來,聲音裏充滿了怨毒和得意,“他來了……他來陪我了……”
我頓時明白了!這根本不是秀兒的怨氣那麽簡單!爺爺當年害死秀兒,心裏一直有鬼,他的魂魄恐怕也被這口陰煞之井困住了,和秀兒的怨魂糾纏在一起,形成了更可怕的東西!
奶奶當年所謂的鎮物,恐怕就是用爺爺的魂魄來鎮住秀兒的怨氣!現在奶奶走了,鎮物失效,爺爺的魂魄和秀兒的怨魂都掙脫了束縛!
“不好!”我心裏大駭,李老頭隻說了秀兒的怨魂,卻沒說還有爺爺的魂魄!這下麻煩大了!
果然,水麵上爺爺的影子越來越清晰,而女鬼身上的黑氣也越來越濃,她和爺爺的影子之間,似乎有一道無形的鎖鏈連接著,互相影響,怨氣越來越重。
“默娃,快跑!”堂叔終於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拉著我就想往外跑。
可是已經晚了。
女鬼和爺爺的影子同時動了。女鬼猛地從老槐樹上撲下來,而井水裏的影子也化作一道黑氣,衝天而起,和女鬼的黑氣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黑色人影!
那黑影有兩個人的輪廓,互相纏繞,發出“嗬嗬”的怪響,朝著我和堂叔壓了下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了我,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我知道,我們今天可能逃不掉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突然想起了什麽,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高高舉起!
那是奶奶的遺像!我回來的時候,從箱子裏找到的,一直帶在身上。
說來也怪,當我舉起奶奶遺像的那一刻,那團黑影竟然頓了一下,似乎有些忌憚。
“奶奶!”我大喊一聲,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奶奶,幫幫我!”
奶奶的遺像在陽光下閃著光,雖然隻是一張普通的照片,卻仿佛散發著一股柔和的力量。那黑影被這力量一照,身上的黑氣竟然開始消散,發出痛苦的嘶吼。
“嗚嗚……”黑影中,傳來秀兒的哭聲,還有爺爺模糊的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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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趁機拉著堂叔,轉身就往門外跑。我們跌跌撞撞地衝出院子,不敢回頭,一直跑到村口,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回頭望去,老宅的方向,那團黑氣還在院子裏翻滾,但似乎沒有追出來。
我不知道那團黑影後來怎麽樣了,也不敢再回去看。我和堂叔在村口待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心裏的恐懼才稍微平複了一些。
“默娃,這……這可怎麽辦啊?”堂叔心有餘悸地說,“那東西太嚇人了……”
我看著遠處老宅的方向,心裏五味雜陳。李老頭的方法隻成功了一半,我們找到了秀兒的屍骨,卻沒想到引出了更可怕的東西。奶奶的遺像雖然暫時嚇退了黑影,但那隻是權宜之計,不是長久之策。
“堂叔,”我定了定神,說,“我們得去找李大爺,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他。”
事不宜遲,我和堂叔立刻動身,再次前往鄰村李老頭家。
李老頭聽了我們的講述,臉色變得非常凝重,他撚著胡子,沉思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原來如此……你奶奶當年,竟然用了這麽極端的方法……”
“李大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急切地問,“我爺爺的魂魄怎麽會在井裏?”
李老頭歎了口氣:“你奶奶為了鎮住秀兒的怨氣,不讓她出來害人,竟然用了‘以魂鎮魂’的法子。她把你爺爺的一部分魂魄封在了井裏,和秀兒的怨魂相互牽製。這樣做,雖然能暫時壓製住怨氣,但也讓你爺爺的魂魄不得安息,和秀兒的怨魂糾纏在一起,時間久了,反而形成了更凶險的東西。”
“那……那現在怎麽辦?”我憂心忡忡地問,“我們還能把秀兒安葬了嗎?”
“葬,當然要葬,”李老頭說,“而且,必須盡快葬。你爺爺的魂魄和秀兒的怨魂糾纏,已經成了‘縛怨魂’,怨氣越來越重,時間長了,不僅是你家老宅,整個村子都可能受到影響。”
“那……那怎麽才能讓他們安息呢?”
李老頭站起身,走到裏屋,拿出一個小陶罐和幾張符紙:“這是我自己配的‘安魂香灰’,你拿回去,和秀兒的屍骨一起下葬。下葬的時候,要念安魂咒,我教你。還有,這幾張符,你埋在墳墓的四周,能加固陰氣,防止他們的魂魄再跑出來。”
他頓了頓,繼續說:“最重要的是,你要替你爺爺,向秀兒真誠地懺悔。隻有化解了秀兒的怨氣,你爺爺的魂魄才能解脫,他們才能真正安息。”
“怎麽懺悔?”
“你準備好紙錢和祭品,下葬的時候,在墳前跪下,把你爺爺當年做的錯事說出來,向秀兒磕頭賠罪,請求她的原諒。”李老頭說,“記住,一定要誠心誠意,發自內心。如果秀兒的怨氣不消,一切都是白費。”
我點點頭,把李老頭的話牢牢記在心裏。這一次,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第二天,我和堂叔找了幾個膽子稍大的村民,給了他們一些錢,讓他們幫忙挖坑。這次,我沒敢告訴他們具體是怎麽回事,隻說是安葬一位故人。
我們把秀兒的屍骨用幹淨的布包好,連同李老頭給的安魂香灰一起,抬到了村後的山坡上,選了一塊背風向陽的地方。
下葬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夕陽的餘暉灑在山坡上,給這片土地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我按照李老頭教的,先在墓穴的四周埋下了符紙,然後把屍骨放了進去,撒上安魂香灰。
一切準備就緒,我跪在墳前,點燃了紙錢和香燭,擺上了祭品。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那小小的墳塋,仿佛看到了秀兒那雙充滿怨毒和悲傷的眼睛。
“秀兒姑娘,”我聲音哽咽,真誠地說,“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無法彌補我爺爺當年對你造成的傷害。他做錯了事,害了你,也害了他自己,更讓我們後人承受了這無妄之災。”
“我替他向你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著,我對著墳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你在井底沉睡了幾十年,受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冤屈。現在,你終於可以離開那個陰冷的地方了。這裏山清水秀,陽光充足,希望你能在這裏安息。”
“如果你還恨,就恨我爺爺吧,他已經得到了報應。請你放過我,放過陳家坳的其他人,讓我們都能過上平靜的生活。”
我一邊說,一邊流淚。我不知道秀兒能不能聽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但我知道,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須做的。
堂叔和旁邊的村民見我如此真誠,也都默默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吹過,卷起了地上的紙錢灰,在空中盤旋了幾圈,然後緩緩飄向遠方。
我抬起頭,似乎看到一縷淡淡的白光,從墳塋中升起,朝著夕陽的方向飄去,越來越淡,最後消失在天際。
與此同時,我感覺心裏的那塊大石,似乎也落了地。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傳遍全身。
旁邊的堂叔也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走了……好像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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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墳前待了很久,直到太陽完全落下,月亮升起來。
回到老宅,院子裏的氣氛已經完全不同了。那股陰森冰冷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寧靜和祥和。老槐樹在月光下輕輕搖曳,像是在低語。
那口井,依舊靜靜地臥在院子角落,但井口周圍的陰冷氣息已經蕩然無存。我走到井邊,掀開青石板,往裏看了看。井水清澈,倒映著天上的明月,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詭異和恐怖。
爺爺的魂魄和秀兒的怨魂,似乎真的安息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把老宅徹底打掃了一遍,該修的地方修了,該補的地方補了。堂叔也經常過來幫忙,我們把那口井重新用青石板蓋好,還在上麵壓了一塊更大的石頭。
村裏的人聽說我把老宅收拾好了,也漸漸不再那麽害怕,偶爾會有人過來串串門,聊聊天。
我在老宅裏住了下來。白天,我會去田裏幹活,晚上,就坐在院子裏,看著老槐樹和那口井,心裏平靜而安寧。
有時候,我會想起秀兒,想起爺爺,想起那些恐怖的夜晚。但我不再害怕了。我知道,過去的恩怨已經了結,逝者已經安息。
奶奶當年用極端的方法鎮住了怨氣,卻也留下了隱患。而我,用真誠的懺悔和安葬,化解了這幾十年的恩怨,讓兩個不得安息的魂魄,終於得到了解脫。
這也許,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一九七八年的那個夏天,對我來說,是刻骨銘心的。它讓我經曆了恐懼,也讓我明白了因果報應,更讓我懂得了真誠和懺悔的力量。
老宅依舊矗立在陳家坳的山坳裏,老槐樹依舊枝繁葉茂,那口井也依舊靜靜地臥在院子角落。但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裏不再是陰森恐怖的鬼宅,而是我重新開始生活的地方。
我相信,隻要心存善念,心懷敬畏,無論過去有多少恩怨,總有化解的一天。而我們,也總能在經曆風雨之後,迎來屬於自己的平靜和新生。
夜風吹過,老槐樹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著什麽,又像是在祝福著什麽。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走進了屋裏,關上了門。
屋裏的燈,亮了起來,照亮了這個曾經充滿恐懼,如今卻充滿希望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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