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關塞北出迷朔漠,流沙東望陷邊荒第六節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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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外很快就傳來了“叮叮當當”的金屬撞擊聲,不久,又響起了一陣急速而糟雜的腳步聲,隨之便是大聲的嗬斥聲。又過了一會,外麵終於安靜了下來。客棧的夥計吆喝走緊緊貼在門縫上的幾個客人,重又打開了門。那幾個白人和黑人大漢已經不見了。據那幾個貼在門縫上的客人講述,來了一隊士兵,將打架鬧事的全部帶走了。
商隊是在第三天的下午申時離開渠犁的。三恒和豎爺隨著商隊離開了鎮子,才發現鎮外原來是一片廣袤無垠的水田。水田中的稻穀已經快要成熟,金黃的稻穗沿著孔雀河南岸鋪展開去,在微風的輕拂下,像一幅巨大的抖動著的金色卷軸。孔雀河兩邊的依依楊柳,倒映在清澈如鏡的水麵上,在粼粼波光中嫋嫋輕舞。如果不是道路上一列列緩慢移動的駝隊,真讓人覺得是來到了江南“魚米之鄉”。
渠犁鎮外樹木青翠,風光旖旎,但沿著孔雀河邊走了幾個時辰都沒有見到大型的駝隊,甚至連中型的駝隊也很少見,三恒藏不住心中的疑問,問起了滑閑這奇怪的現象。滑閑告訴他,從這條路到鄯善雖然路途最近,補給卻比較困難,道路也異常艱險,一般小型商隊或者趕時間的商隊才會選擇這條路,大點的商隊都選擇繞道車師走“墨山國之路”到鄯善。三恒這才釋然。
離開渠犁的第二天,商隊沿著孔雀河走到了一片連綿的山腳下,那山山勢陡峭險峻,山上植被稀少,到處都是裸露的岩石。豎爺和三恒心裏明白,這裏就是墨山了,墨山國想來就是在這山中了。
孔雀河沿著墨山腳下逶迤延伸。商隊沿著河北岸的墨山腳下,緩慢向東方走去,河兩岸的樹木和草叢越來越少,黃沙越來越多。到了第四天,道路上隻剩下漫漫黃沙,天空見不到飛鳥,山中也沒有野獸的聲音傳來,除了過往的駝隊和道路上烽燧中駐守的士兵,這裏沒有任何別的生命。到了第六天的時候,大家身上的幹糧所剩不多了,於是滑閑將大家帶到了離烽燧不遠處的一個狹窄的山穀中,找了個陰涼的地方,留下豎爺、三恒、褐衣人和六個夥計在原地看守貨物和駱駝,自己帶上鄭老大和三個夥計沿著山穀去深山中找山國人的聚居點購買食物。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酉時,滑閑他們進山已經大半天了,還是不見蹤影;留守的幾個夥計兀自熟睡著;褐衣人雙眼緊閉,似乎也在睡著;豎爺眯著眼,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想心思。三恒已經睡了一個多時辰,實在睡不著了,隻好無聊地望著天空。那天空澄淨得不見一片雲彩,蔚藍得沒有一絲雜色。看了一會天空,他又站起身向穀中走去。眯著眼的豎爺此時睜開了眼,見狀,趕緊起身,拉住了他,並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跑。就在這時,穀中深處突然人影浮動,輕微的金屬撞擊聲跟著響起。
三恒大喜,剛要呼喊,豎爺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巴,接著回頭向熟睡的夥計們叫了聲:“大夥趕緊起來,有狀況。”
褐衣人聞言迅速起身,向穀中瞥了一眼,隨即從他貼身的包裹中抽出一把泛著寒光的鐵劍。夥計們伸起懶腰,慢騰騰地爬了起來,衝著豎爺問道:“咋呢?軍爺。”
豎爺指著穀中的方向,說道:“前麵來了一夥人,手中拿著武器,似乎來者不善。”
大夥這才注意到穀中遠處正走過來的那群人。眾人隨即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不會是強盜吧?”
“我在這條路上跑了五六年了,沒遇到過強盜啊!”
“烽燧中駐守的士兵離這不到四裏路,強盜沒那麽大膽吧?”
……
正當大家議論紛紛時,那群人突然舉起手中的武器,吆喝著衝了過來。大家這才反應過來真的遇上強盜了,趕緊紛紛去背包中拿出武器。強盜越來越近了,三恒粗略地數了下,有將近二十個,都是些卷曲胡須,白色皮膚,凶神惡煞般的高壯大漢。豎爺拉著三恒退到後邊,他倆沒有武器,站在前麵確實也不合適;手持武器的夥計們有兩個也雙腿顫抖著後退了起來,退到了豎爺和三恒的身後;還有四個夥計麵色凝重,做出了視死如歸狀,準備抵抗到底,絕不後退;褐衣人也在猶豫了片刻後退後了幾步,退到了豎爺的身旁。
強盜們揮舞著刀斧蜂擁而至,不過山穀中地方狹窄,人數多的優勢發揮不出來,他們也隻是前麵的人做著攻擊,後麵的人吆喝著恐嚇。那幾個站在前麵抵抗強盜的夥計倒也是有幾下子,他們手中的鐵刀舞得飛起,一時竟不落下風,後麵兩個腿正顫抖的夥計尷尬了起來,跑也不是,上也不是,隻得站在原地當起看客。豎爺和三恒站在後麵,也碰到了同樣的問題,不好意思逃,也沒膽量上,隻得麵麵相覷,各自思量。褐衣人已經不再猶豫,他快速衝上前,加入了打鬥。褐衣人是個高手,他一加入便扭轉戰局,打鬥的強盜們落入了下風,後麵吆喝的強盜們見狀,“咿呀”著從兩側的山坡上包抄了過來。褐衣人見勢不妙,大喝一聲揮劍格開來襲彎刀,同時抬腳踢倒麵前的強盜,接著又用同樣的招式快速地將左右兩側正自和對手酣戰的強盜打倒在地,接著,他向後躍出半丈,退至豎爺身前,疾呼:“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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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那兩個膽小的夥計見狀拔腿就跑;三恒怔了一瞬,豎爺趕緊拉著他轉身跑了起來。前麵奮戰的那四個夥計沒來得及跑,被強盜們前後圍住了,褐衣人再想上前營救時,卻被強盜們擋住了。包圍圈中的四個夥計很快就抵擋不住來自前後兩個方向的攻擊,在刺傷兩個強盜後,紛紛慘叫著倒入血泊中。褐衣人隻得放棄營救,蕩開麵前攻擊的武器,向身後躍出一丈遠,轉身跑了起來,強盜們見狀吼叫著追了上去。褐衣人在穀中高低不平的石塊上,如履平地,跑得飛快,很快就超過了豎爺和三恒。三恒抬頭看了一眼褐衣人,腳下一個沒注意,踩到兩塊石頭的縫隙中,他痛苦地大叫了一聲,身體往下沉去,幸虧豎爺用力扶住他,才沒有倒下去,卻無法走路了,應該是崴到了腳。褐衣人聽到三恒的慘叫聲,轉頭看的時候,豎爺正準備背起三恒,強盜們已經追上來了。褐衣人趕緊衝到豎爺的身後擋住了一個強盜砍過來的彎刀。強盜們隨後迅速地圍住了褐衣人。豎爺趁此機會將三恒背起快速向前跑了十來步,然後趕緊將他放到地上。那時,他的背後已經有兩個強盜舉刀追了上來,他迅速轉身,並隨手撿了兩塊石頭,站在三恒的身前,盯著追過來的強盜。兩個強盜發出不屑的笑聲持刀衝了過來,豎爺突然用力扔出右手的石頭,一個強盜慘叫一聲,倒地翻滾,腦袋上鮮血汩汩直流。另一個強盜愣了一下,豎爺左手的石頭緊跟著扔了出去,那個強盜也“哎喲”一聲倒了下去。豎爺立即彎腰搬起一塊大石向後倒下去的那個強盜腦袋上砸去,那強盜驚恐地吼叫了起來,然而隻吼了一聲便一命嗚呼,另一個強盜見狀顧不上疼痛,想要站起來,豎爺已經撿起了那個死強盜的彎刀,一刀砍向他的脖子,那個強盜雙手捂住脖子,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就倒地不再動彈。
圍住褐衣人的強盜們見到豎爺這邊瞬間殺死他們兩個同伴,有四個外圍的強盜立即吼叫著衝向了豎爺。豎爺迅速撿起另一個死強盜的彎刀,扔給三恒,接著便迎著那四個強盜衝了上去。
激戰約一盞茶時分,褐衣人的身邊已經是滿地屍體,連他自己也坐在血泊中,勉力支撐著身體才不至於倒下去。豎爺這邊,以一敵四,本已處於下風,危急時刻,三恒強忍疼痛站了起來,趁強盜們不備,拿刀奮力捅倒了一個,強盜們遭此意外,分了神,豎爺趁機又快速砍倒一個,剩下兩個,身高體壯、刀槍嫻熟的豎爺倒是不難應付,費了不多工夫他就將那兩個強盜也砍倒在地。
解決完強盜,豎爺趕緊跑到褐衣人身邊,查看他的傷勢。褐衣人搖頭阻止了他的查看。他從懷中拿出一塊龜甲,對豎爺說道:“我是蜀地伏羲門的一名遊俠。兩年前,蜀地的卜者莊遵找到我們的門主,告知門主他夜觀星象,發現有顆詭異的流星墜於西北,他情知不妙,於是卜了一卦,果然是極凶之兆。他將他測定的流星落地方位告知了門主,請求他派人去查探流星的落地點。門主同意了他的請求,派我與另外十一個同門去流星的落地點查看。我們根據莊遵提供的方位在西域桃槐國西邊蔥嶺的一處山穀中找到了那顆流星隕石,在隕石的旁邊發現了這塊龜甲。我們決定攜帶龜甲返回中原,將之交於莊遵,卻不想在莎車遭遇神秘人員追殺,我的十一個同門都已殞命,隻有我一人帶著龜甲逃到了疏勒。在疏勒遇到了鄭老大的商隊,我把我的遭遇告訴了鄭老大。鄭老大留我在商隊。自那後我便隱匿在商隊中,小心翼翼保護著龜甲,期望能夠平安回到蜀地,沒成想終究還是失敗了,這或許就是命運吧。”褐衣人緩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塊龜甲,交給你了,請你務必把它和這塊令牌以及這塊布一起交給伏羲門的門主。”說著,他從腰間解下一塊牛角形狀的令牌,又從胸口拿出一塊青布,將三樣東西一起遞給豎爺。褐衣人盯著豎爺的眼睛,接著說道:“門主是持有我門坤牌之人,一定要親自交給手持坤牌之人,切記!切記!此三物你務必妥善保管,千萬不要輕易示人,切記!切記!”說完這些,褐衣人調整了下坐姿,挺直身體,口中念念有詞道:“言必信,行必果,諾必誠;隱其德,忘其軀,矜其能;解不助,利不安,抱不平……”褐衣人嘴中的聲音很快消失了。豎爺探看了下他的鼻口,已經沒有氣息,隻是身軀挺直,麵容安詳。豎爺站起身,對著褐衣人的屍體鞠了一躬,又去死人堆裏將商隊的四個夥計拖了出來。四人的身體業已冰涼。隨後,豎爺朝著三恒的方向快速走去。三恒當時正坐在地上,呆望著豎爺這邊。豎爺來到三恒身邊看了下他的腳。三恒的右腳扭到了,腳背雖已淤血腫脹,但應該沒什麽大礙。豎爺鬆了口氣,這才看起褐衣人交給他的那三件物品。龜甲上除了很多縱橫交錯的不規則的裂紋,跟普通的龜甲並沒啥不一樣;令牌中間有個金文的“巽”字,“巽”字的上下是一些圓點和線條組成的圖案;青布上麵似乎是一幅地圖。三恒看到那幾樣物品,好奇地問起了豎爺。豎爺把剛剛褐衣人跟他講的話複述了一遍。話剛講完,穀口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快點,快點”的喊叫聲,豎爺趕緊將那三件物品放入懷中。兩人正自駭異,就見剛才那兩個跑走的夥計帶了六個身著漢兵軍服的兵士跑了過來。
兵士們快速跑到三恒和豎爺身邊,關心起他倆。豎爺感激地表示沒事後,兵士們查看起了地上的死屍。兩個夥計已經在那四個犧牲的同伴遺體邊哭泣了起來,三恒聽到哭聲,不禁也鼻子發起酸。豎爺交待三恒留在原地休息,他自己走到褐衣人的遺體那邊,將那遺體背起,接著跟那兩個哭泣的夥計說道:“把大家的遺體都背到穀口的沙地中埋了吧。”於是大家把幾人的遺體都背到了穀口,在沙地上挖了五個坑各自埋下,堆了五座墳。豎爺又找了塊平整的石頭立在褐衣人的墳前,用褐衣人留下的那把劍在石頭上刻下了一個“巺”字。兵士們查看完地上的強盜,確認確實都死了,便也將那些死屍抬到穀外,挖了個大坑一塊兒埋了。兵士們幹完這些活,便告別豎爺他們,回駐守的烽燧了。
鄭老大他們回來的時候,已近亥時,聞聽噩耗,不禁也哀傷痛哭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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