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烏壘西臨沙漠漠,桃槐南眺嶺蒼蒼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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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居河鎮從豎爺三人的視線中消失時,太陽已移至中天。幾朵白雲在太陽四周飄蕩,宛如幾隻羊兒悠然漫步;腳下的土地,也從稀疏草地變成了荒涼沙漠。
    三人騎馬朝南疾馳。待巍峨的天山諸峰隱入渺渺塵沙,夕陽西沉至地平線附近時,一座綠洲映入眼簾。那綠洲隱匿於沙丘盆地間,麵積不足居河鎮的一半,遍布金黃葉片的胡楊樹與已然枯萎的苜蓿草。一條幹涸的河床自南向北橫穿綠洲,纖細的溪流在河床中央自北向南緩緩流淌。
    “再有個把時辰天就黑了,沙漠夜裏冷得很。咱們在這兒歇一晚,明早再趕路。”康安勒住馬,指著沙丘下的綠洲說道。
    豎爺和三恒本不趕急,聞言紛紛點頭。三人牽著馬走下沙坡,踏入苜蓿叢生的胡楊林中。
    幾人走到林中央的河床畔,在一塊奇形岩石與蒼勁胡楊間駐足。康安將馬拴在裸露的樹根上,吩咐豎爺和三恒拾柴,自己則去割苜蓿。
    胡楊木雄健滄桑,胡楊林絢爛古老。枝幹與樹葉彰顯著雄健與絢爛,滿地枯枝訴說著歲月痕跡。
    二人很快抱回足以燃夜的枯枝。康安也備好了三匹馬的苜蓿草。
    暮色漫過沙丘時,胡楊的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長。日頭尚未落山,林間已沒了陽光;天邊染紅之際,綠洲沉入暗影;夜幕降臨時,寒氣在盆地中聚攏。三人點燃柴堆,圍著火光默默啃食幹糧,漸次在暖意中睡去。
    次日,天色微明,篝火餘燼未散,幾人已再度啟程。他們望著尚未隱去的星辰,依北極星方位轉向西南。荒漠中,他們避讓流沙,探路前行。正午時分,一條相對寬廣的幹涸河床橫亙眼前。據康安所言,此乃扜彌河 —— 它僅在每年五月中旬至七月下旬全域通水,其餘時段水流至扜彌城北便斷流。
    三人跨過河床,又行了半個時辰,一座足有三四個居河鎮大的盆地綠洲豁然出現:有樹林,有草地,有溪流,甚至有水塘,有田地,有村莊。
    “這裏竟然有人!”三恒望著沙丘下的綠洲,難掩興奮。他忽然轉頭看向康安:“我懂了,這就是你當年迷路時誤入的地方?是他們救了你,送你回居河鎮,對吧?”
    康安鐵青著臉,不發一言;眼中閃爍著難以名狀的光。
    “康安,我們是不是在這裏休息一夜,明早再出發?”豎爺勒馬走到康安跟前,低聲詢問道。
    “不!”康安搖了搖頭,語氣堅決地說道,“我們在這裏讓馬吃飽喝足就走。”
    “我們不趕時間。這裏竟然有人家,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一晚,讓人和馬都好好修整一下,明天一早出發,然後加快點速度,明天晚上說不定就到扜彌了。” 三恒跟著發表意見道。
    “我帶路,聽我的!我們牽馬下去,盡快讓馬吃飽喝足,然後繼續趕路。”康安臉色嚴肅地說道。
    豎爺和三恒兩人見康安態度無比堅決,也就沒再堅持己見,而是同意了康安的決定。
    隨後,三人牽著馬順著沙坡進入了沙丘盆地中。他們走過盆地邊緣處一塊貧瘠的草地,來到了一片稀疏的林地中。那是一片棗樹林,樹上的棗子已經綠裏透紅,接近成熟。林中的地上長滿了苜蓿草。馬見到了苜蓿草便不肯再走。於是,三人便在棗樹林中牧起了馬。半個時辰後,三匹馬在美美地飽餐了一頓後,才肯抬起它們的腦袋,任由主人牽著走。
    三人牽著馬向著林子的西邊走去。他們本想前往林子西邊不遠處的河流飲水,然而剛一走出樹林,幾騎馬便飛馳而至。馬上的人裝束既非西域風格,也不似漢人 —— 個個頭發短、胡須長,衣著像是用幾塊布隨意裹成。
    “什麽人?當先的矮胖中年漢子勒住韁繩,長刀直指豎爺,厲聲喝道。
    “”我們是都護府的斥候,前往皮山路過此地,見有水草,想讓馬兒飲水吃草。飲完就走。”豎爺見來者不善,急忙亮出身份。
    “都護府的斥候?可有憑證?”對方語氣驚訝。
    豎爺立即解下腰間老兵所贈的斥候令牌,高舉示意。
    “去告訴大哥,都護府的貴客到了,讓他來迎接。”矮胖漢子死死盯著令牌,又將三人打量兩遍,隨後轉身衝身後趕來的膚白高個中年漢子喊道。
    膚白個高的中年漢子點了點頭後,調轉馬頭向綠洲南方疾馳而去。
    “前麵有個水塘,我帶你們去飲馬。”矮胖漢子等同伴離開後,指著綠洲南邊對豎爺說道。
    “不用了。那邊小河近,去那兒就行。”豎爺指向西邊。
    “秋河水淺,馬夠不著。水塘近,飲完還能去村裏歇腳。”矮胖漢子擠出笑容,熱情道。
    “那就叨擾了!”豎爺抱拳。
    “豎爺,還趕路呢,要不現在走?”康安衝豎爺擠眼,語氣急切。
    “離皮山還有六七百裏,歇一晚,明早再啟程。”矮胖漢子誠懇勸道。
    “就這麽定了,我們走吧。” 豎爺話音未落,已利落翻身上馬。三恒見狀即刻效仿,康安卻皺著眉,極不情願地跨上馬鞍 —— 這無奈的姿態,倒與他此刻的處境一般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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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胖的中年漢子咧嘴一笑,猛地調轉馬頭在前領路。他的兩個同伴,一個並肩相隨,一個綴在豎爺三人身後。馬蹄聲驟響,漢子與同伴突然加速,黃沙在鐵蹄下飛濺如金雨。
    豎爺卻紋絲未動。待二人跑出十丈開外,他倏然勒韁,坐騎人立而起,揚起的沙塵尚未落地,他已反手將身後猝不及防的跟班拽下馬來。“跑!”這聲暴喝驚飛了沙丘上的沙雀,豎爺旋即策馬衝向西北沙坡。
    三恒早有默契,豎爺停他便停,豎爺動他亦動;康安雖心思恍惚,卻在喊聲中驟然驚醒。因落在隊尾,倒得了先機,待豎爺與三恒掠過身側,他一夾馬腹,三騎瞬間連成一線。
    此時,前方二人已奔至綠洲深處,忽聞身後騷動,勒馬回望時,隻見三騎已化作三個黑點,在沙浪間起伏如飛。“站住!”矮胖漢子揮刀嘶吼,馬蹄聲卻越追越遠。待他們追到沙坡腳下,隻餘淩亂蹄印蜿蜒入蒼茫,三人的身影早已融進漫天黃沙。
    豎爺三人翻過沙丘,朝著來時方向疾馳十餘裏。確認身後再無追兵後,三騎才放緩速度,最終在一處沙溝內停駐。
    “豎爺,方才那些人有蹊蹺?”三恒翻身下馬,目光緊盯著豎爺。
    豎爺未答,轉而看向康安。
    “他……他們是強盜。”康安麵色慘白如紙,手指攥著韁繩不住顫抖。
    三恒撓了撓頭:“這荒漠深處怎會有匪患?”見康安隻是搖頭,又麵向豎爺急問,“眼下該如何是好?”
    豎爺沒有理會三恒,他在思索了片刻後,轉頭向康安:“康安,此地到扜彌還有多遠?”
    “將近四百裏……快馬加鞭也得四五個時辰。”康安聲音發顫,驚魂未定。
    “馬剛喂飽,再撐四五個時辰不成問題。咱們繞開綠洲,避開那幫強盜,直奔扜彌。”豎爺敲定主意,又看向康安,“你覺得如何?”
    “也隻能這樣了。”康安吃力點頭,嗓音沙啞。
    雖已中秋,沙漠午後的日頭仍似火燎。三人頂著火球般的烈日,在廣袤無垠的沙海中疾馳。熾白日光下,三道黑影在金黃沙地上飛掠,恍若漂泊於瀚海的三葉小舟。待影子拉長至與騎手等高時,康安的坐騎驟然止步,豎爺與三恒緊隨其後勒韁。
    “康安,往哪走?”豎爺見他低頭沉吟,遲遲未動,開口催促。
    “豎爺,你和三恒往正南方向直走三百裏,會見到一條幹涸的河床。沿河床再行五六十裏,河道會沒入地下。若在白天,昆侖諸峰連綿可見,朝著最高的那座走,等河床重現地麵,扜彌城便在眼前;若是夜裏,往西北偏行三四十裏,昆侖山輪廓自會顯現,認準主峰前進,城就在途中。”康安起初恍若未聞,待豎爺再問,才緩緩抬眼,語調平靜。
    “那快趕路吧!”三恒急催。
    豎爺緊盯康安雙眼:“你要回綠洲找那幫強盜?”
    “是。”康安頷首,聲如磐石。
    “強盜數量應該不少,你一個人去就是送死。我們可以到扜彌報官,讓官府派兵去清剿強盜。”豎爺勸道。
    “來不及了!強盜行蹤敗露,定會撤離。就怕他們走前對綠洲村民下毒手。” 康安搖頭歎道。
    “可你單槍匹馬去又能怎樣?”三恒急道。
    “我非去不可!勞煩二位速往扜彌報官!”康安陡然提高聲調,話音未落便勒轉馬頭,疾馳向綠洲。
    奔出一箭之遙,他猛地駐馬回身,朝豎爺與三恒喊道:“若二位回居河鎮,勞駕轉告鎮長,就說我回不去了。再請他得空時,替我去爹娘墳前說一聲。”話畢,不等回應,策馬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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