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的腳步在小區樓下的梧桐樹下頓住。
    路燈的光暈裹著薑雅琴手裏的鑰匙，金屬表麵的劃痕在他眼前晃得人發懵——那是他初中時用鉛筆刀刻的"小傑"兩個歪扭小字，母親總說他把鑰匙糟蹋得不成樣子，卻始終沒換過鎖。
    "怎麽了？"薑雅琴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鑰匙，發梢掃過他手背，"阿姨說這鑰匙是你初中配的，留著有紀念意義。"
    沈傑喉結動了動，前世此時他正蹲在伍芷清宿舍樓下，懷裏的毛絨熊被秋夜的露水打濕。
    那時候母親總在電話裏歎："小捷，你這死心眼什麽時候能改？"而此刻，他望著薑雅琴耳後若隱若現的珍珠耳釘，突然想起三天前母親切著蔥花說的話："隔壁班薑姑娘，昨兒幫我把沈宏毅的輪椅從樓梯搬下來，腰都沒彎——這閨女，比你有出息。"
    "雅琴。"他剛開口，樓上傳來"叮鈴"一聲電動車刹車響，是母親魏淑芳的聲音："小傑！"
    兩人抬頭，魏淑芳正扶著坐在輪椅上的沈宏毅往樓道口挪，她圍的藍布圍裙還沾著醬油漬，卻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可算回來了！
    雅琴快上來，我燉的紅燒肉要撲鍋了！"
    薑雅琴應了聲，轉身時布包帶子勾住沈傑的校服拉鏈，她彎腰去解，發頂的茉莉發繩掃過他手背。
    沈傑突然想起方才在燒烤攤，海明遠開著薑家的黑色轎車等在路口，那司機見他時點頭致意的模樣——薑家傭人對他這個窮學生的客氣，總讓他心裏發虛。
    "那個..."等魏淑芳推著輪椅進了電梯，沈傑拽住正按電梯鍵的薑雅琴，"海明遠剛才說你每月零花錢就五千？"
    薑雅琴歪頭："海叔說的？"她從布包裏摸出個繡著玉蘭花的錢包，"我爸說學生不能攀比，每月給三千。
    上個月我給沈叔叔買理療儀花超了，找海叔借了兩千。"
    沈傑的手指無意識摳著校服口袋裏的火燒紙包裝，那火燒還帶著李宏剛掌心的溫度。
    前世他追伍芷清時，為買條銀項鏈在工地搬了半個月磚，結果伍芷清嫌鏈子細，轉手送了張雅雯。
    而薑雅琴給父親買的理療儀，他查過價格——三千八。
    電梯"叮"的一聲開了，魏淑芳的聲音從樓道飄來："小傑！
    你倆磨嘰啥呢？"
    沈傑被推搡著進了家門，廚房飄來的紅燒肉香混著中藥味，他看著薑雅琴熟門熟路地換了雙印著熊貓的拖鞋那是母親上周逛超市非說"姑娘家穿可愛"買的），突然聽見兜裏手機震動。
    是魏淑芳發來的微信：【小傑，帶雅琴去超市買袋鹽，我忘買了。
    錢在茶幾抽屜，拿兩百。】
    他剛要說話，薑雅琴的手機也響了。
    她接起來，眼睛彎成月牙："阿姨，我知道...好，我們現在就去！"掛了電話衝沈傑晃手機，"阿姨說要買鹽，還要買你愛吃的糖炒栗子，還有..."她突然捂住嘴笑，"還有衛生巾，她說我肯定不好意思自己買。"
    沈傑的耳尖"騰"地紅了。
    他想起母親今早翻他衣櫃時的嘀咕："這孩子，跟雅琴處對象也不知道主動點。"原來母親早把薑雅琴當準兒媳了？
    "發什麽呆呀。"薑雅琴已經套上他的灰色外套——方才在燒烤攤她嫌涼，他脫給她的，"快走啦，阿姨說超市八點半關門。"
    超市裏的熒光燈把貨架照得發白。
    沈傑推著購物車，看薑雅琴踮腳夠頂層的鹽罐，發梢掃過他下巴。
    她轉身時懷裏還多了包話梅糖："阿姨說你小時候愛吃這個。"
    "我現在..."
    "現在也愛吃。"薑雅琴把糖塞進他手裏，"海叔說你高中三年每天隻吃兩頓飯，省錢給伍學姐買禮物。"她突然壓低聲音，"其實你不用省的，我可以..."
    "我現在自己能掙。"沈傑打斷她，指尖捏得話梅糖包裝沙沙響。
    他想起上周在電腦城兼職修電腦賺的三百塊，壓在枕頭底下還沒動。
    薑雅琴沒接話，轉而蹦跳著往日用品區跑。
    沈傑推著車追過去，就見她站在貨架前，指尖戳著盒"金剛持久環"的包裝，歪頭問："這是什麽？"
    貨架上的紅色包裝刺得他眼眶發燙。
    他手忙腳亂要把那盒東西塞回架子，卻碰倒了旁邊的避孕套，嘩啦啦掉了一地。
    "沈傑？"薑雅琴蹲下來幫他撿，"是不是我問錯了？"
    "沒...沒有。"他的聲音比貨架上的冷風機還抖，"就是...就是男生用的...運動護具。"
    "哦。"薑雅琴把護具盒放回原位，"那你需要嗎？
    我看說明書寫著"持久"，是不是打遊戲手酸的時候用？"
    沈傑的臉燒得能煎雞蛋。
    他推著車幾乎是逃向收銀台，身後傳來薑雅琴的聲音："等等！
    我還沒買栗子！"
    出超市時天已經全黑了。
    廣場上的兒童旋轉木馬閃著彩燈，幾個孩子尖叫著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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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雅琴站在欄杆外，眼睛跟著木馬一起轉，發梢沾著糖炒栗子的甜香："我小時候在國外，住的地方沒有這個。"
    "那...等周末？"沈傑鬼使神差地說，"我帶你去遊樂園坐成年人的旋轉木馬，有頂棚的那種，不會曬到太陽。"
    薑雅琴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拉鉤？"
    她伸出小拇指，指甲蓋塗著透明甲油，泛著珍珠般的光。
    沈傑的小拇指剛勾住她的，就聽見"哢嚓"一聲——是海明遠舉著手機，"薑小姐，先生讓我拍你今天的照片。"
    "海叔！"薑雅琴跺腳去搶手機，發繩上的茉莉被晃得落了一朵，掉在沈傑腳邊。
    回家的路上，沈傑提著兩大袋東西，看薑雅琴蹦蹦跳跳走在前麵，發間的茉莉香混著糖炒栗子味。
    進樓道時，她突然轉身："沈傑，你家要拆遷了是不是？"
    他腳步一頓——母親今早把拆遷合同塞他書包時說："別讓雅琴知道，咱們家窮慣了，別讓人看輕。"可薑雅琴怎麽會知道？
    "我在物業看見公告了。"她歪頭笑，"阿姨說拆遷款要給你買房，是不是？"
    沈傑沒說話，摸了摸兜裏的合同。
    月光透過樓道窗戶照在薑雅琴臉上，他突然想起海明遠說的話："薑小姐從小到大，沒跟哪個男生單獨吃過飯。"
    回屋時魏淑芳正給沈宏毅擦手，見兩人進來忙接東西："雅琴快坐，栗子我剝好了。"她轉身對沈傑使眼色，"小捷，去把陽台的合同收起來。"
    沈傑走進陽台，月光下那份《房屋拆遷補償協議》上的"268萬"數字刺得他眼睛發酸。
    他摸著兜裏薑雅琴方才掉的茉莉，突然想起前世母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小傑，找個知冷知熱的姑娘..."
    身後傳來薑雅琴的笑聲，混著電視裏的新聞聲。
    沈傑把合同塞進抽屜最底層，指尖觸到個硬殼本——是母親的記賬本，第一頁寫著："雅琴送的中藥，288元，記小傑賬上。"
    他合上抽屜時，聽見薑雅琴在客廳喊："阿姨，我明天幫沈叔叔去醫院做複健好不好？"
    魏淑芳的聲音帶著笑："好，好，我們雅琴最貼心。"
    沈傑望著窗外的月亮，想起方才在超市，薑雅琴把最後一顆糖炒栗子塞進他嘴裏時說的話："甜嗎？"
    甜，他想，甜得有點慌。
    他摸出手機，對著拆遷合同拍了張照。
    對話框裏，"薑雅琴"的頭像安靜地躺著，他輸入又刪除，最後隻發了句："明天把身份證借我用下？"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客廳傳來薑雅琴的驚呼："阿姨，這是小傑高中的照片？"
    沈傑關了陽台燈，看著手機屏幕上未讀的"好"，突然覺得，有些事，或許該提前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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