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沈傑的鬧鍾剛響，就聽見客廳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他摸黑下床，就見薑雅琴蹲在玄關處翻書包，馬尾辮垂在背上，發梢還沾著昨晚落的茉莉香。
    "你起這麽早？"他聲音帶著剛醒的啞。
    薑雅琴抬頭，手裏舉著張淡藍色身份證："給，在側袋最裏麵。"她指腹蹭了蹭證件邊緣，"海叔說今天要送我去圖書館，不過我跟他說了你要用，他改到下午了。"
    沈傑接過身份證，塑料殼上還帶著她體溫。
    前世他追伍芷清時，借支筆都要編三個理由，可薑雅琴連"做什麽用"都沒問。
    他盯著證件上"薑雅琴"三個字，突然想起昨晚母親記賬本裏的"288元"——她送中藥時，也是這樣毫無防備地塞進他懷裏。
    "你...平時都這麽信人？"他脫口而出。
    薑雅琴正把書包甩上肩，聞言歪頭："為什麽不信你？"她從兜裏摸出兩顆牛奶糖，一顆塞他手裏，"我高中住校三年，就陳景明算說得上話的男生。"她掰著手指，"張雅雯算閨蜜，伍芷清...她總說我像書呆子。"
    沈傑喉結動了動。
    海明遠說她"沒跟男生單獨吃飯"，原來不是家教嚴，是真的沒朋友。
    他捏著身份證的手緊了緊，口袋裏的房本複印件硌得大腿發疼——那套兩室一廳的購房合同，業主欄空著，就等這張身份證。
    "小傑！"魏淑芳的聲音從廚房飄來，"你舅公走了，我和你爸得去趟老家。"她係著圍裙衝出來，眼眶發紅，"午飯你帶雅琴去外麵吃，冰箱裏有......"
    "媽，我知道。"沈傑打斷她，上輩子母親也是這樣，總把所有事扛到自己肩上。
    他掃見父親沈正華站在門口，手裏提著裝滿壽衣的黑塑料袋，眉頭皺成川字。
    魏淑芳抹了把眼睛，突然拽過沈傑的手按在他兜裏："拆遷款的事，別讓雅琴知道。"她聲音發顫，"咱窮了半輩子，不能讓人覺得......"
    "媽。"沈傑反握住她的手，"雅琴不是那種人。"
    魏淑芳一怔，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客廳——薑雅琴正踮腳夠茶幾上的保溫桶，發頂剛到吊燈下，像株努力往上長的茉莉。
    她忽然回頭，衝兩人露出虎牙："阿姨，我幫你們把門鎖好！"
    沈正華拍了拍兒子肩膀："我們坐七點的大巴，晚上可能不回來。"他轉身時，外套蹭掉了玄關的日曆，2009年11月12日的紅圈被踩出折痕——那是沈宏毅的複查日。
    門"哢嗒"鎖上後，客廳突然靜得能聽見掛鍾走動聲。
    薑雅琴抱著保溫桶走過來："阿姨煮了紅豆粥，要現在喝嗎？"她發梢還沾著廚房的熱氣，眼尾因早起有些泛紅。
    沈傑看著她，突然想起昨晚在陽台，月光透過紗窗落在她笑渦裏的樣子。
    他摸出手機看時間："八點半房產局開門，我先去辦點事。"他指了指她懷裏的保溫桶，"你喝完粥睡會兒？"
    薑雅琴歪頭："我跟你一起......"
    "你昨晚幫我爸擦手到十點。"沈傑打斷她，把她按在沙發上，"睡半小時，我回來叫你。"他彎腰撿她掉在地上的發繩，茉莉幹花在指腹上硌出淺痕。
    等他拿著房本從房產局出來時，手機屏亮著三條未讀消息。
    "粥很好喝"
    "我在沙發上睡著了"
    "你回來記得敲門，我把防盜鏈掛上了"
    最後一條附了張照片——薑雅琴蜷在沙發裏，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懷裏抱著他高中的籃球，球皮上"沈傑"兩個字被她手指摳得發白。
    他捏著房本的手鬆了又緊。
    購房合同上"薑雅琴"三個字是他今早手寫的，房產局大姐還笑著問："給女朋友買的？"他當時沒否認。
    回家路上經過超市，他買了盒冰鎮酸梅湯。
    推開門時，防盜鏈果然掛著，他敲了三下，就聽見裏麵"叮鈴哐啷"的響動。
    "來啦！"薑雅琴的聲音帶著剛醒的軟，門開條縫，她探出頭，發頂翹著撮呆毛，"我夢到你被房產局的人抓起來了......"
    沈傑把酸梅湯塞進她懷裏："想什麽呢？"他側身擠進門，瞥見茶幾上攤開的《建築結構學》——是他考研用的書，書頁間夾著半朵幹茉莉。
    "下午去清朝莊園好不好？"他突然說。
    上輩子他帶伍芷清去過，那地方有百年棗樹，秋天能打棗子吃。
    薑雅琴眼睛亮起來："我聽說那裏有農家菜！"她翻出書包裏的遮陽帽，是頂淡紫色的草編帽，"海叔說兩點來接我們，不過......"她突然頓住，"他剛才打電話說家裏有事，讓我們自己坐公交。"
    沈傑想起早上在房產局遇見的海明遠——對方拎著個黑公文包，見了他隻點頭，沒多說話。
    他沒追問，接過薑雅琴遞來的遮陽帽："公交就公交，我騎車載你。"
    清朝莊園在城郊，騎電動車要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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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雅琴坐在後座，手虛虛扶著他腰，發梢掃過他後頸："你早上到底去辦什麽事？"
    "秘密。"沈傑故意加快車速，風掀起她的裙角，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腳踝。
    他喉結動了動，轉移話題，"你書包裏藏的《半城風月》是誰的？"
    "張雅雯的！"薑雅琴立刻炸毛，手重重按在他腰上，"我就翻了兩頁！"
    "哦——"沈傑拖長音調，"那為什麽夾在《建築結構學》裏？"
    "你翻我書包！"她掐他腰側，力道輕得像貓抓，"沈傑你學壞了！"
    電動車碾過減速帶時，她整個人撞進他後背。
    沈傑聞著她發間的茉莉香，突然覺得風裏都是甜的。
    莊園的棗樹下擺著方桌，兩人剛坐下，汗珠就順著後頸往下淌。
    薑雅琴把遮陽帽扣在桌上，解開兩顆襯衫紐扣，露出鎖骨處的銀鏈子："好熱......"她撩起裙擺扇風，膝蓋碰在桌沿上，"這破桌子還晃！"
    沈傑盯著她晃蕩的小腿，喉結滾動。
    上輩子伍芷清吃飯時連筷子都拿得端端正正，哪像眼前人，t恤下擺皺成團，腳丫子在塑料拖鞋裏蜷成小饅頭。
    "你摸我手腕！"薑雅琴突然把胳膊伸到他麵前，"我是不是發燒了？"
    沈傑手懸在半空，指甲掐進掌心："這不太好吧......"
    "我以前給陳景明測過！"她抓住他手腕按在自己脈搏上，"跳得好快，肯定是發燒了......"
    沈傑的指尖觸到她皮膚的瞬間，像被燙到似的縮回。
    薑雅琴卻歪頭看他："你手怎麽這麽涼？"她拽過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這樣是不是好點？"
    棗樹上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
    沈傑盯著她泛紅的耳尖，喉嚨發緊。
    他摸出兜裏的房本，塑料封皮被體溫焐得溫熱。
    "雅琴......"
    "對了！"薑雅琴突然拍桌，震得酸梅湯晃出杯沿，"我明天想去魏莊古村落！"她眼睛發亮，"陳景明說那裏有明清的老房子，還有......"
    沈傑的話被截斷在喉嚨裏。
    他望著她發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拆遷合同上的"268萬"——足夠給她買套帶空調的房子，足夠讓她夏天不用在棗樹下淌汗。
    風掀起她的裙角，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沈傑攥緊房本，突然覺得這頓飯，可能要吃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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