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腳步微頓的瞬間，薑雅琴也跟著停了下來。
    她順著他的視線回頭，就見路燈邊緣站著個紮高馬尾的女生，白色t恤下擺沾著點藥漬，手裏塑料袋印著"市中心醫院"的字樣——是周婉柔，他上學期選修課的學姐，總愛抱著保溫杯給逃課的同學帶筆記。
    "周學姐？"沈傑鬆開薑雅琴的手，往前走了兩步。
    夜市的燈牌在他背後明滅，照得周婉柔的臉忽明忽暗。
    她顯然沒料到會在這兒撞見熟人，手一抖，塑料袋裏的藥盒發出窸窣聲："真、真的是你...我剛給我媽取完藥，路過這兒..."
    她的目光越過沈傑，落在薑雅琴身上。
    紮著高馬尾的女生本就生得清瘦，這一望卻像被定住了似的，眼睛睜得圓圓的，連手裏的塑料袋都垂了幾分："這位是..."
    "我朋友，薑雅琴。"沈傑側過身，薑雅琴便順著他的動作往前半步，溫溫柔柔笑了笑："學姐好。"路燈正好落在她發梢，未擦幹的水珠折射出細碎的光，襯得她眼尾那點紅痣像顆浸了蜜的櫻桃。
    周婉柔喉結動了動，指尖無意識捏著塑料袋："你、你長得好像...像電影裏的女主角。"她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擺手，"我不是說客套話！
    就上回在階梯教室，我坐最後一排都覺得你好看，結果今天湊近看..."她頓了頓，又補了句，"比我想象中還好看。"
    薑雅琴耳尖泛紅，悄悄拽了拽沈傑的衣角。
    沈傑被她這個小動作逗得嘴角微揚，轉頭對周婉柔道："學姐要是沒吃飯，一塊兒去吃烤冷麵？
    老板烤的蛋是心形的，薑雅琴說特好吃。"
    "不了不了！"周婉柔慌忙搖頭，眼神卻又忍不住往薑雅琴那兒飄，"我媽還在家等藥呢...你們去吃吧，我先走了！"她轉身要走，又突然回頭，"對了沈傑，你上次借我的《宏觀經濟學》，我明天還你！"
    話音未落，她已經小跑著消失在夜色裏，塑料袋在身側晃出細碎的響。
    "周學姐人挺好的。"薑雅琴仰頭看他，發梢的水珠又落了一滴在他手背，"剛才她看我的時候，像在看什麽稀罕物件兒。"
    沈傑低笑一聲，重新牽起她的手："可能是你太招眼了。"
    兩人剛拐進夜市那條街，烤冷麵攤的香氣便裹著煙火氣撲過來。
    老板舉著鏟子喊"兩位吃點啥"，沈傑剛要開口，身後卻傳來道男聲："婉柔？"
    他們同時回頭。
    穿駝色風衣的男人站在五步外，手裏拎著兩杯奶茶，目光從沈傑臉上滑到薑雅琴身上，停了足有三秒。
    "文軒！"周婉柔的聲音從街對麵飄過來——原來她沒走遠，正站在奶茶店門口衝這邊揮手，"我遇到沈傑和他朋友了！"
    陸文軒這才收回視線，笑著走過來。
    他個子比沈傑高半頭，走近時帶起一陣淡香水味："沈傑是吧？
    我聽婉柔提過你，總幫她搬教材。"他說著，又看向薑雅琴，"這位是？"
    "我朋友，薑雅琴。"沈傑重複了一遍，手不自覺收緊些。
    薑雅琴的手指在他掌心動了動，像是在安撫。
    "薑同學。"陸文軒伸出手，"我是婉柔的男朋友陸文軒。"
    薑雅琴沒動。
    她垂眸盯著陸文軒伸過來的手，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你好。"
    空氣有一瞬凝固。
    沈傑感覺到她指尖涼得異常，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薑雅琴最討厭陌生人肢體接觸，前世在奶茶店，有醉漢碰她手腕，她當場拿冰桶扣了人腦袋。
    陸文軒的手懸在半空，笑容僵了僵。
    周婉柔小跑著過來，慌忙拽他袖子："文軒你幹嘛呢，人家小情侶出來吃飯，你別添亂！"她轉向沈傑和薑雅琴，賠著笑，"他這人就這樣，見著好看的姑娘就愛搭話，你們別介意啊。"
    "小情侶？"陸文軒突然笑了，收回手插回風衣口袋，"婉柔你別亂說，沈傑和薑同學說不定隻是普通朋友。"他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頓了頓，"不過普通朋友牽手倒是少見。"
    沈傑喉結動了動。
    夜市的喧鬧聲突然變得很遠，他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烤腸在鐵板上的"滋啦"響。
    薑雅琴的手在他掌心裏微微發顫，他低頭看她，正撞進她冷下來的眼睛——原本溫軟的眉眼此刻像結了層薄冰，連唇角都抿成了直線。
    "陸先生。"薑雅琴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度，"我和沈傑是不是情侶，好像和你沒關係。"
    陸文軒的笑容徹底垮了。
    他剛要說話，周婉柔已經用力掐了下他胳膊："走了走了！
    我媽還等藥呢！"她拽著陸文軒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喊，"沈傑薑同學，下次再約啊！"
    烤冷麵攤的老板舉著鏟子喊："兩位還要不要啊？"
    "要！"沈傑應了聲，轉頭看薑雅琴。
    她垂眸盯著自己的奶茶杯，睫毛還在輕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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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拇指摩挲她手背："剛才嚇到了？"
    "沒有。"她抬起頭，眼底的冰卻沒化，"就是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櫥窗裏的娃娃。"
    沈傑心口一緊。
    他想起前世伍芷清被富二代圍堵時，也是用這種眼神說"他們把我當花瓶"。
    他捏了捏她的手："以後離這種人遠點。"
    "嗯。"她應了聲，指尖慢慢回溫，"不過有你在，我不怕。"
    這句話像顆軟糖，把他胸腔裏的悶火都化了。
    他剛要說話，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
    是周文翰的電話，這小子平時沒事從不聯係他。
    "傑哥！"周文翰的聲音帶著點興奮的拔高，"你上論壇顏值區看看！
    有張側顏照現在排第三，我看著特像薑雅琴！"
    沈傑心髒漏跳一拍。
    他鬆開薑雅琴的手，迅速打開論壇。
    首頁顏值區的頭圖是張側顏照：女生垂眸看書，發梢掃過鎖骨，耳墜在光下閃著細芒——不是薑雅琴是誰？
    "誰發的？"他聲音發沉。
    "不知道啊，id是"匿名用戶"。"周文翰還在說，"不過我看回複裏有人說在奶茶店見過，說這是"奶茶西施"...傑哥你說是不是有人偷拍？"
    沈傑的太陽穴突突跳。
    他抬頭看薑雅琴，她正用筷子戳著烤冷麵裏的心形蛋，卻半天沒戳進去。
    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片被揉皺的月光。
    "我知道了。"他掛斷電話，把手機塞進兜裏。
    薑雅琴終於抬頭："怎麽了？"
    "有人把你照片傳到論壇了。"他盡量放軟聲音，"現在排顏值區第三。"
    她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誰拍的？"她聲音發緊，"我今天除了奶茶店和宿舍，就和你出來...是不是在奶茶店的時候？"
    沈傑想起下午奶茶店人來人往，有幾個學生舉著手機拍新品。
    他攥緊手機："我去查。"
    "怎麽查？"
    "電信營業廳的邱俊傑管論壇審核。"他牽起她的手，夜市的喧鬧聲漸遠，"走，我帶你去找他。"
    薑雅琴的手又涼了。但她沒拒絕，隻是輕輕回握："好。"
    兩人並肩往校外走時，沈傑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夜風。
    他摸了摸後頸——那裏還留著她發梢水珠的涼意，像道無聲的烙印。
    當電信營業廳的玻璃門在身後發出“吱呀”的輕響時，薑雅琴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盯著前台後麵那個正低頭擺弄電腦的男生——邱俊傑，上次來充話費時見過他，圓框眼鏡滑到了鼻尖，後頸還沾著沒擦淨的藍黑墨水，像隻被按進墨水瓶的鵪鶉。
    “邱同學。”沈傑上前一步，指節敲了敲櫃台。
    邱俊傑猛地抬起頭，鏡片後麵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圓。
    他手裏的中性筆“啪嗒”一聲掉在了鍵盤上，濺起幾點墨漬：“沈、沈哥？”他的目光掃過薑雅琴，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又慌忙低頭去撿筆，“您、您這是……”
    “論壇顏值區那張側顏照。”沈傑的聲音像浸了冰碴，“誰發的？”
    邱俊傑的手指在鍵盤上僵住了。
    他抬頭時額頭沁出了細汗，鏡片蒙上了一層霧氣：“我、我真不知道啊！審核係統對匿名帖自動過審，我連發帖ip都沒查到！”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手忙腳亂地翻出手機，“您看，我剛剛還在後台篩選廣告帖呢，真沒動過那張照片！”
    薑雅琴望著他發紅的耳尖。
    那耳尖和她上周在奶茶店看到的某個男生很像——被她拒絕加微信時，也是這樣漲紅著臉擺手。
    她悄悄拽了拽沈傑的衣角：“或許……真不是他？”
    沈傑的手機在此時震動了。
    是周文翰發來的截圖：【傑哥，我托技術部的哥們查了，發帖ip在二教302教室，邱俊傑今天全天在營業廳值班，有監控！】
    他捏著手機的手鬆了鬆。
    窗外的路燈透過玻璃斜照進來，在邱俊傑臉上切出明暗兩半。
    那男生還在急得直搓手：“我對天發誓，我要是動過您女朋友的照片，我……”
    “不是你。”沈傑打斷了他，語氣軟了些，“謝了。”
    邱俊傑的肩膀“垮”地落了下來。
    他抓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額頭，目光卻又不受控製地往薑雅琴臉上飄。
    直到兩人轉身要走，他才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手指在手機相冊上頓了頓——今早幫學妹修奶茶店監控時，剛好截了段薑雅琴低頭調奶蓋的視頻，鏡頭裏她眼尾的紅痣像顆跳動的星子。
    “沈哥慢走！”他扯著嗓子喊，指尖卻悄悄點進了視頻編輯軟件。
    論壇顏值區的熱度他早眼紅了，要是把這段視頻配個“奶茶西施日常”發上去……
    夜風卷著梧桐葉撲在臉上時，沈傑才發現自己後背全濕了。
    他找了個路邊石墩坐下，手肘撐在膝蓋上揉眉心：“查不到源頭，可能是奶茶店哪個學生偷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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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雅琴在他身旁坐下。
    路燈把她的影子疊在他腳邊，像片被揉皺的雲：“他們……會一直傳嗎？”
    “不會。”沈傑抬頭看著她，月光透過葉縫落在她睫毛上，“過兩天就被新帖子壓下去了。”他頓了頓，又補了句，“大不了我聯係版主刪帖。”
    “去他媽的。”薑雅琴突然說。
    沈傑愣住了。
    夜市的喧鬧聲突然靜了半拍——他認識她這麽久，這是第一次聽她罵人。
    她垂著頭揪自己的衣角，耳尖紅得要滴血：“上次看你修水管被砸到腳，你也是這麽罵的。”
    沈傑沒忍住笑出聲。
    他伸手揉亂她的發頂：“小笨蛋，那是髒話，以後不許學。”
    “哦。”她歪頭看著他，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那你再罵一句，我保證不學。”
    “你啊……”沈傑的笑卡在了喉嚨裏。
    他望著她被夜風吹亂的發梢，突然想起前世在暴雨裏弄丟的那把傘——傘骨斷了三根，傘麵印著小雛菊，和此刻她發間沾的那片梧桐葉，重疊成模糊的影。
    “明天下午沒課吧？”他突然說。
    “嗯。”
    “跟我去趟派出所。”他掏出手機晃了晃，“我今早幫陳景明填實習表，順道問了辦臨時身份證的流程。你不是一直想換新版學生證嗎？”
    薑雅琴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
    “騙你幹嘛。”他故意拖長音調，“辦完手續……要不要去賓館歇會兒？”
    “賓館？”她歪著腦袋，“開房？”
    沈傑的耳尖“騰”地燒了起來。
    他盯著腳邊晃動的樹影，喉嚨發緊：“就、就是開個房間休息，你想什麽呢！”
    “哦。”她應得幹脆，眼睛卻彎成了月牙，“那我明天穿那件藍裙子，你上次說好看的。”
    沈傑突然覺得喉嚨發幹。
    他低頭摸出手機，屏幕亮起時跳出一條未讀消息：【明早十點，101辦公室，論壇之夜活動收尾會議——學生會周啟銘】
    他望著“101辦公室”幾個字，手指在屏幕上懸了懸。
    夜風卷著遠處夜市的喧鬧聲撲過來，薑雅琴的藍裙子在他眼前晃啊晃，像片落在心尖上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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