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推開窗的動作帶得桌上的合同紙頁嘩啦作響，他探身出去時西裝下擺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麵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那是薑雅琴去年親手挑的，說這樣穿顯得人清俊。
    樓下銀杏樹下的身影仰起臉，指尖剛碰到口罩繩，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縮回身子，轉身對萬博軒說："萬叔，我女朋友，薑雅琴。"
    "大哥哥的朋友是兔子姐姐！"萬子瑤最先反應過來，小短腿蹬著椅子就要往下爬。
    萬子翔嘴裏還含著半瓣橘子，眼睛直勾勾盯著窗外，連橘子汁順著下巴滴到領口都沒察覺。
    萬博軒放下剝了一半的橘子，指腹在桌沿輕輕敲了兩下——他做了二十年生意，見過的美人不計其數，可此刻透過玻璃窗望過去，那個正摘口罩的姑娘，眼尾被路燈染得像沾了星子，連呼吸都跟著輕了半拍。
    "叮"的一聲輕響，口罩繩從耳後滑落。
    薑雅琴的臉完全露出來時，會議室裏靜得能聽見銀杏葉落在窗台上的聲音。
    萬子瑤"哇"地叫出聲，撲到窗邊扒著玻璃："姐姐的眼睛像我畫的藍月亮！"萬子翔終於咽下橘子，喉結動了動："比...比我們班班花好看十倍。"萬博軒摸出手機假意看時間，實則悄悄把屏幕當鏡子理了理頭發——他突然理解了沈傑合同裏"責任"二字的分量，這樣的姑娘，確實值得用整顆心去護著。
    "瑤瑤別趴玻璃，涼。"薑雅琴的聲音像浸了蜜的春茶，她提著保溫桶走進會議室時，發梢還沾著銀杏葉的金粉。
    萬子瑤立刻撲過去拽她衣角："姐姐頭發是黑的，我媽媽說染成栗色顯白，我幫你染好不好？"沈傑耳尖瞬間紅到脖子根，手忙腳亂要解釋："雅琴從不染頭發，她..."
    "好呀。"薑雅琴蹲下來平視萬子瑤，指尖輕輕戳了戳她肉乎乎的臉蛋，"但要等瑤瑤考上大學，用獎學金給姐姐買染發劑，好不好？"萬子瑤歪著腦袋想了想，重重點頭："拉鉤！"兩隻手勾在一起晃了晃，薑雅琴的手指節分明，萬子瑤的像團軟乎乎的糯米糍。
    萬博軒笑著搖頭，把剝好的橘子推到沈傑麵前："小沈，我托你帶孩子逛學校的事，還沒謝你。"他說這話時，萬子翔正低頭摳著椅背上的木刺，指腹已經泛紅。
    沈傑接過橘子，掰了一瓣塞進嘴裏："萬叔客氣，子翔子瑤這麽乖，我樂意帶。"
    "乖？"萬子翔突然開口，木刺紮進指甲縫裏，他疼得皺眉，"上周我跟人打架，老班打電話說要請家長，您在談項目，讓秘書送了五千塊賠醫藥費。"他聲音越來越低，盯著自己磨破的校服袖口，"我跟人打，是因為他說我媽...說我媽長得像菜市場賣魚的。"
    會議室裏的暖光突然暗了暗。
    萬博軒的手懸在半空，剝橘子的指甲泛著青白——他想起妻子昨天視頻時紅著眼圈說"子翔又換了新校服"，想起兒子生日時秘書送的變形金剛在玩具櫃最頂層落灰。
    萬子瑤覺察出氣氛不對，拽了拽薑雅琴的袖子："姐姐，我們去看大哥哥畫的兔子好不好？"
    薑雅琴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指尖在白板上那隻歪扭的兔子耳朵上點了點："瑤瑤喜歡畫畫嗎？"萬子瑤眼睛亮起來："喜歡！
    我畫了好多小兔子，可是爸爸說畫畫不能當飯吃。"她仰起臉，睫毛上還沾著剛才趴窗戶時的白霜，"姐姐，上大學能天天畫畫嗎？"
    "能啊。"薑雅琴從保溫桶裏舀出一碗雪梨湯，遞給萬子瑤時吹了吹熱氣，"大學有美術係，老師會教你畫更漂亮的兔子，還能畫城堡、畫星星，畫你心裏所有喜歡的東西。"萬子瑤捧著湯碗的手頓住，湯勺碰在碗沿發出清脆的響："那我...我要考大學！"
    萬博軒揉了揉眉心。
    這已經是女兒這個月第三次說"要考大學"了，上回是看見電視劇裏的大學生穿學士服，前回是校門口發傳單的大學生姐姐笑起來好看。
    他剛要開口，薑雅琴輕輕碰了碰他手背："萬叔，孩子的熱情像火苗，得慢慢添柴。"她說話時，萬子翔正偷偷把剛才紮手的木刺拔出來，扔進垃圾桶。
    "薑小姐，"萬博軒坐直身子，西裝領口的褶皺被他扯得平整，"能麻煩你...幫我盯著這倆孩子學習嗎？
    我實在...實在沒招了。"他說"沒招了"時，喉結動了動，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薑雅琴還沒說話，沈傑先笑了："萬叔這是找對人了，雅琴高中時帶過三個複讀生，全上了一本線。"
    萬子瑤立刻撲到薑雅琴懷裏："姐姐明天就來我家！"萬子翔雖然沒說話，卻把剛才剝壞的橘子皮悄悄收進紙巾裏——那是他第一次見父親用這種近乎祈求的語氣說話。
    沈傑看了眼手表，七點五十，選修課八點開始。
    他掏出手機給陳景明發消息："老地方接人"，轉頭對萬博軒說："萬叔，我讓景明帶孩子們去圖書館看會兒書，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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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博軒連連點頭，摸出錢包要給陳景明辛苦費，被沈傑按住手腕："萬叔，您信我就行。"他幫薑雅琴整理圍巾時，手指碰到她耳後冰涼的皮膚，輕聲說："等下我送你回宿舍。"薑雅琴眼睛彎成月牙，把保溫桶塞給他："趁熱喝，我熬了雪梨枇杷膏。"
    沈傑抱著保溫桶往教學樓跑時，風掀起他的西裝下擺。
    選修課教室在三樓，他推開門時，教授正往黑板上寫公式。"沈傑同學，"教授扶了扶眼鏡，"上回留的案例分析，你交的報告裏把"邊際成本"寫成"邊境成本"，怎麽回事？"
    教室裏響起零星的笑聲。
    沈傑把保溫桶放在桌角，耳尖泛著紅："對不起老師，最近...有點忙。"他翻開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記著公司會議要點、萬家姐弟的課程表，還有薑雅琴愛吃的糖炒栗子攤位營業時間。
    筆在"邊際成本"四個字上頓了頓，手機在桌肚裏震動起來。
    是薑雅琴的視頻通話。
    萬子瑤的臉擠在鏡頭前，鼻尖沾著圖書館的灰塵："大哥哥！
    姐姐說她高考...哎姐姐你別捂我嘴！"薑雅琴的手從鏡頭外伸進來，隻露出一截蔥白的手腕："子瑤亂說的，你好好聽課。"
    屏幕黑掉的瞬間，沈傑看見萬子瑤在薑雅琴背後比口型："沒寫作文！"他握著筆的手頓住，雪梨膏的甜香從保溫桶裏漫出來，混著粉筆灰的味道，在鼻腔裏撓得人發癢。
    教授的聲音像隔了層毛玻璃："...下節課抽查，沈傑同學，這次別再寫"邊境成本"了。"
    他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銀杏葉還在往下落，落在行政樓前的長椅上，落在圖書館的窗台上，落在薑雅琴剛才站過的地方。
    等下送她回宿舍時，得問問——那個高考沒寫作文的薑雅琴，到底藏著什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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