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冰潔的鋼筆在"沈傑"二字上戳出個破洞時，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她想起三天前在咖啡館，這個穿褪色牛仔外套的男生蹺著二郎腿，說什麽"月州遊戲是許澤愷他們幾個同學鬧著玩的小項目"，當時她追問盈利模式，他倒好，夾著塊提拉米蘇笑："江記者，大學生創業能活過三個月就算成功，哪敢想盈利？"
    現在想起來，那口提拉米蘇怕是甜得發苦。
    "孫俊宇！"她抓起攝像機包甩在肩上，金屬搭扣撞在桌角發出脆響，"收拾東西，去學校。"
    "姐，這就走啊？"孫俊宇手忙腳亂關設備，鏡頭蓋"當啷"掉在許澤愷腳邊。
    許澤愷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蓋子，江冰潔的高跟鞋已經碾過地麵，帶起一陣風掀開他額前濕噠噠的碎發。
    她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把采訪本拍在呂淑芳麵前："麻煩轉告沈傑——華新社要的是真話，不是大學生過家家的戲碼。"
    呂淑芳盯著那灘被鋼筆戳穿的墨跡，後頸的涼意順著脊椎往上爬。
    她掏出手機想給沈傑發消息，屏幕亮起又熄滅——對話框裏還躺著沈傑兩小時前的消息："下午有要緊事，公司的會別等我。"
    江冰潔的腳步聲在走廊裏越來越遠。
    孫俊宇扛著攝像機追出去，鏡片上蒙了層白霧："姐，咱先查沈傑的信息？
    工商係統顯示他持股90，可之前采訪他怎麽不說——"
    "閉嘴。"江冰潔按電梯的手指關節發白，"我現在就想知道，這個沈傑到底在藏什麽。"
    電梯"叮"的一聲開了，她一步跨進去，金屬門倒映出她繃緊的下頜線。
    與此同時，濟大南門的老火鍋店102包間裏，銅鍋正"咕嘟咕嘟"翻著紅浪。
    沈傑夾起片毛肚在湯裏涮，熱氣糊住他的黑框眼鏡，他摘下來擦的時候，瞥見薑雅琴正往陳岩峰碗裏添藕片："教授，您嚐嚐這家的藕，粉得很。"
    "好，好。"陳岩峰推了推金絲眼鏡，目光卻落在沈傑發紅的耳尖上——這孩子從進門就坐立不安，毛肚在漏勺裏涮了七上八下，最後又放回了盤子。
    "小沈，"老教授夾起塊鴨血，"你約我來吃火鍋，可不止為了敘舊吧？"
    沈傑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前世這個時候，自己還在為追伍芷清省吃儉用，哪能想到今天要操心遊戲公司被曝光的事。
    上周五在陳岩峰的經濟課上，教授點他回答"中小企業融資風險"，他順口提了句"月州遊戲暫時不需要外部投資"，當時教授意味深長的一眼，讓他今天無論如何得把話攤開。
    "教授，"他放下漏勺，"月州遊戲最近要上海外市場，我怕..."
    "怕什麽？"陳岩峰舀了勺湯吹著，霧氣裏的目光卻銳得很。
    "怕曝光。"沈傑攥緊了桌布，指節泛白，"國內資本聞著味就來了，到時候要麽被控股，要麽被迫轉型做快餐式遊戲。
    前世...不，我是說，我看過太多例子，剛有點起色就被資本綁架，最後團隊散的散，涼的涼。"
    薑雅琴放下筷子，伸手覆住他攥得發紅的手背。
    她知道沈傑說的"看過"不是虛話——這半年來，他每天淩晨三點還在看海外遊戲市場報告，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著《憤怒的小鳥》的運營模式，說要避開國內同質化競爭。
    陳岩峰放下湯碗，瓷器碰出清脆的響："所以你讓許澤愷當名義負責人？"
    "是。"沈傑低頭盯著沸騰的紅湯，"許叔是我爸老同事，他兒子許澤愷剛畢業，願意幫這個忙。
    可今天華新社的記者去公司采訪，許澤愷扛不住，把我抖出來了。"
    "華新社？"陳岩峰挑眉，"江冰潔？"
    "您認識她？"
    "她爸是市教育局的，這姑娘剛畢業就進華新社，衝勁足得很。"陳岩峰摸出手機，"我給浩川打個電話，讓他跟小江說兩句。"
    "浩川？"沈傑一愣。
    "江浩川，濟州市委副市長，我老戰友。"陳岩峰按下通話鍵，抬頭時眼裏帶了笑，"你當我這老教授的人脈，就剩課堂點名？"
    電話很快接通。
    陳岩峰簡單說了情況，末了道："小江這姑娘我知道，軸得很，浩川你得好好勸。"
    "老陳你放心，"電話裏傳來渾厚的男聲，"我這就給小冰潔打。"
    沈傑盯著陳岩峰掛斷電話，喉間發緊："教授，能...能搞定嗎？"
    "未必。"陳岩峰夾起塊黃喉，"江冰潔要是鐵了心挖新聞，副市長的電話最多讓她緩兩天。"他突然放下筷子，"小沈，我問你——月州遊戲現在到底什麽情況？"
    "上周剛和米國蘋果商店簽了獨家代理，"沈傑的眼睛亮起來，"《水果大作戰》海外測試版下載量破百萬，單月廣告分成能到三百萬。"
    薑雅琴輕輕碰了碰他的膝蓋。
    她知道這數字意味著什麽——沈傑他爸住院的醫療費，她媽手術的錢，還有團隊那幾個窮學生的工資，都指著這筆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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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岩峰突然笑了："怪不得你藏著掖著。
    三百萬對大公司是小數，對你們大學生團隊，夠掀風浪了。"他端起茶杯，"不過小沈，紙包不住火，你總得學會麵對。"
    話音未落，包間的木門"砰"地被撞開。
    江冰潔扶著門框喘氣，發梢沾著火鍋的熱氣，手裏攥著剛從學校保衛處抄來的包間號。
    她盯著上座的陳岩峰，又看向沈傑——這個總穿褪色外套的男生，此刻正握著薑雅琴的手，指節還沾著毛肚的紅油。
    "江...江記者？"沈傑的眼鏡滑到鼻尖。
    江冰潔的目光掃過桌上的鴛鴦鍋，最後落在陳岩峰胸前的校徽上。
    她突然想起孫俊宇剛發來的消息："查到了！
    陳岩峰是濟大經濟學院博導，江浩川是他戰友，副市長！"
    後槽牙又開始發酸。
    她吸了吸鼻子，聞到滿屋子的麻辣香，還有...若有若無的，沈傑身上那股熟悉的藍月亮洗衣液味——和三天前咖啡館裏的一模一樣。
    薑雅琴順著她的目光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和沈傑交握的手還沒鬆開。
    她剛要抽回，就見江冰潔的瞳孔突然縮了縮，像是被什麽刺到。
    "陳教授，"江冰潔扯了扯皺巴巴的襯衫，"我是華新社記者，想采訪下您對大學生創業的看法。"她的目光掠過沈傑，停在薑雅琴臉上，"順便...這位是？"
    薑雅琴正要開口，沈傑已經把她的手攥得更緊。
    他看著江冰潔發紅的眼尾，突然想起前世被曝光後，資本像鯊魚般湧來，最後團隊散夥時，許澤愷哭著說"對不起"的樣子。
    火鍋的熱氣模糊了所有人的臉。
    江冰潔的鋼筆在口袋裏硌著大腿，她摸了摸工牌，上麵"華新社"三個金字被體溫焐得發燙。
    門又被風吹得晃了晃，帶起一陣穿堂風，把桌上的紙巾吹得亂飛。
    其中一張飄到江冰潔腳邊，她彎腰去撿，瞥見薑雅琴腕間的紅繩——和沈傑手腕上那根，是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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