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門外的穿堂風掀起薑雅琴的發梢時，蘇曉晴的驚呼聲先撞進沈傑耳膜。
    他正低頭整理公文包帶，後頸發癢的創可貼被動作帶得微微翹起，這聲"雅琴姐"像根細羽毛，輕輕掃過他繃緊的神經。
    抬頭的瞬間，沈傑的呼吸頓了半拍。
    米白針織衫的袖口鬆鬆挽到小臂，露出一截比針織衫更白的手腕；淺藍牛仔裙的褶皺被風揉出細碎的波，懷裏那摞《市場營銷學》筆記用藍絲帶捆著，邊角還沾著粉筆灰——是她常坐的教室後排窗台的位置，他記得。
    "蘇曉晴。"薑雅琴先應了那聲呼喚，眼尾彎成月牙，"你上次說想要的考研英語高頻詞表，我讓林富嬌抄了兩份。"她側過身，露出身後穿米黃衛衣的女孩。
    林富嬌正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發頂的丸子頭歪向一邊，聽見名字時肩膀猛地一縮，懷裏的牛皮紙袋險些掉下來。
    沈傑這才注意到跟在薑雅琴身後的人。
    林富嬌他見過兩次，都是在薑雅琴的自習室——第一次替薑雅琴送資料，抱著文件夾撞翻了飲水機；第二次幫著整理筆記，鋼筆水濺了半頁《消費者行為學》。
    此刻她耳尖紅得要滴血，手指絞著衛衣下擺，指節都泛了白。
    "先放我桌上吧。"薑雅琴轉身時，藍絲帶在空氣裏劃出一道溫柔的弧，"沈總，能借你辦公室說兩句話嗎？"
    蘇曉晴已經麻利地收拾好白板邊的椅子，發梢掃過銀鐲子時叮鈴一響："我去茶水間續杯咖啡，林同學要喝蜂蜜柚子茶嗎？"林富嬌慌忙搖頭，卻又在蘇曉晴關上門的瞬間，像被按了快進鍵似的衝到沈傑辦公桌前，把牛皮紙袋往桌上一放就退到牆角，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噗。"沈傑沒忍住笑出聲。
    薑雅琴抱著筆記走過來，發間飄來淡淡的檸檬香——是他上次在便利店買給她的香膏味。
    她把藍絲帶筆記放在他攤開的文件上，指尖掃過他後頸發癢的創可貼："還沒好？
    陳心瑤說要......"
    "要輕輕揉。"沈傑接得順口，伸手覆住她的手背。
    掌心的溫度透過針織衫袖口滲進去，他看見她耳尖騰地紅了，像被曬化的草莓軟糖。
    薑雅琴突然踮腳撲進他懷裏。
    沈傑手忙腳亂扶住她後腰，聞到她發間更濃的檸檬香——這次是剛洗過的洗發水味。
    她的聲音悶在他鎖骨處，帶著點氣音："我爸讓我暑假回燕京。"
    "嗯？"沈傑的心跳突然快了兩拍。
    上回聽她提過，薑家在燕京有間老書店，她爺爺那輩傳下來的。
    "說要教我盤賬。"薑雅琴仰起臉，睫毛上沾著剛才跑過來的細汗，"其實是怕我跟著你瞎折騰。"她指尖戳了戳他胸口的工牌，"上回視頻，我媽說你襯衫第二顆紐扣總係不牢。"
    沈傑低頭看自己的襯衫——第二顆紐扣確實鬆了，是今早出門時魏芷榮急著塞早餐撞開的。
    他握住她戳過來的手指，放在唇邊輕吻："那你怎麽說？"
    "我說......"薑雅琴突然笑出聲，眼尾的淚痣跟著顫，"我說沈總襯衫紐扣係不牢，是因為要騰出手抱我。"
    牆角傳來紙張窸窣聲。
    兩人同時轉頭，就見林富嬌正對著窗玻璃假裝看雲，手裏的《市場營銷學》倒拿了，耳尖紅得能煎雞蛋。
    沈傑憋著笑清了清嗓子："林同學，那兩份筆記......"
    "在、在牛皮紙袋裏！"林富嬌像被踩了電門，猛地站直，牛皮紙袋"嘩啦"掉在地上，裏麵的a4紙撒了一地。
    她蹲下去撿時，額頭又撞在桌角，"嘶"地吸了口冷氣。
    薑雅琴彎腰幫她撿，發梢掃過沈傑手背："富嬌最近在勤工儉學，白天上課，晚上去超市兼職。"她把撿到的筆記遞給林富嬌，後者接的時候指尖都在抖，"昨天幫我抄詞表到十點，手都寫僵了。"
    沈傑蹲下去幫著撿紙，瞥見其中一頁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每個單詞都用不同顏色的筆標了重點。
    他抽了張紙遞給林富嬌，觸到她指尖的涼："萬隆超市？
    我下午正好要去那邊。"
    "啊？"林富嬌接過紙，耳尖的紅從脖子漫到後頸，"沈、沈總去買東西嗎？"
    "暗訪。"薑雅琴替他回答，指尖戳了戳他肩膀，"上回物流部說萬隆的貨損率比同行高兩個點，他非要自己去看。"她轉身對林富嬌笑，"富嬌要是見到，可別喊他老板。"
    林富嬌拚命點頭，發頂的丸子頭晃得像撥浪鼓。
    等她抱著整理好的紙袋逃也似的離開，沈傑才發現薑雅琴還窩在他懷裏，手指正繞著他襯衫第二顆紐扣打轉。
    "幾點的課？"他低頭蹭她發頂。
    "兩點。"
    "那還能抱十分鍾。"
    "五分鍾。"薑雅琴仰起臉，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上周你說要教我看財務報表，說話算不算數？"
    "不算。"沈傑故意板起臉，卻在她要推開他時收緊手臂，"但現在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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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薑雅琴到教學樓時，分針剛劃過十二。
    她抱著筆記往樓梯跑，跑了兩步又回頭，發梢被風掀起："晚上給你帶食堂新出的糖醋小排！"
    沈傑站在梧桐樹下笑，看她的牛仔裙消失在轉角，這才摸出車鑰匙。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擋風玻璃上，他想起薑雅琴說林富嬌在萬隆兼職——上回抽查庫存時，確實聽店長提過有個總把價簽貼歪的勤工儉學學生。
    萬隆超市的冷氣開得很足。
    沈傑戴上口罩，往女裝區走時，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抽氣聲。
    他轉頭，就見穿橙紅工服的女孩瞪圓了眼睛，工牌上"錢欣悅"三個字被胸牌夾得有點歪。
    "沈、沈總？"錢欣悅的聲音抖得像被風吹的蘆葦，"您、您這是......"她視線往下，落在他手裏的購物籃上。
    沈傑低頭——購物籃裏什麽都沒有，他剛才順手拿的。
    他咳嗽一聲，把籃子換到左手："隨便看看。"
    "哦......"錢欣悅的眼睛突然亮起來，指尖絞著工服下擺，"是要給雅琴姐買......"她聲音越說越小，耳尖慢慢紅了，"上次她來買護手霜，說喜歡淺紫色的。"
    沈傑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
    他扯了扯口罩，壓低聲音："錢欣悅，上個月質檢部說你把臨期牛奶擺到最前排的事，解決了嗎？"
    "解決了！"錢欣悅立刻站直，工牌"啪"地磕在貨架上，"我每天早中晚檢查三次，絕對沒再......"她突然頓住，眼睛又彎成月牙，"不過沈總要是需要推薦，絲襪區新到了一批冰絲款，黑絲和白絲都有......"
    沈傑感覺後頸的創可貼又開始癢。
    他加快腳步往絲襪區走，餘光瞥見錢欣悅踮腳往這邊望，工服帽子滑下來都沒察覺。
    貨架盡頭的導購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戴口罩的年輕男人，空著手往絲襪區走，怎麽看都像......
    他摸了摸後頸，把口罩往上提了提。
    玻璃櫃裏的絲襪在燈光下泛著柔滑的光，他伸手去拿最裏麵的黑絲盒，指尖剛碰到包裝盒，就聽見身後傳來錢欣悅的小聲驚呼："沈總挑黑絲啊？
    雅琴姐穿肯定......"
    "錢欣悅！"沈傑的耳尖熱得發燙，聲音卻壓得很低，"再胡說八道，這個月績效扣一半。"
    錢欣悅立刻捂住嘴，眼睛卻笑得彎成小月牙。
    沈傑低頭看黑絲盒上的標簽，餘光瞥見導購的眼神更奇怪了——他甚至聽見對方小聲嘀咕："現在小年輕真會玩......"
    他手指捏得發緊，把黑絲盒放進購物籃，又拿了盒白絲。
    轉身時，錢欣悅正對著手機屏幕咬嘴唇，他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在給薑雅琴發消息。
    "錢欣悅。"他停在她麵前，"把上個月客訴記錄整理好，下班前發到我郵箱。"
    "知道啦沈總！"錢欣悅蹦蹦跳跳去拿記錄本，馬尾辮掃過貨架上的洗發水，"保證不耽誤您......"她突然噤聲，吐了吐舌頭，抱著記錄本跑遠了。
    沈傑提著購物籃往收銀台走，經過日用品區時，聽見兩個大媽在小聲議論："那小夥子買了兩雙絲襪，長得倒周正......"
    "現在小年輕嘛，正常。"
    他後頸的創可貼癢得厲害，幾乎要伸手去抓。
    收銀台的小姑娘接過購物籃時，眼神在他和絲襪盒之間來回掃，手指在掃碼槍上頓了兩秒。
    "一共89塊。"她聲音發悶，耳尖紅得像要滴血。
    沈傑掃碼付款時，瞥見錢欣悅正躲在貨架後麵看他，手機屏幕亮著，上麵是薑雅琴的微信頭像。
    他捏了捏購物袋提手，轉身往停車場走，背後傳來錢欣悅壓抑的笑聲。
    夕陽把車影拉得老長。
    他坐進駕駛座，把購物袋扔到副駕，黑絲盒的邊角撞在車載香薰上——是薑雅琴上次放的檸檬味。
    他摸出手機，果然有一條未讀消息：
    【雅琴：錢欣悅說你買了黑絲和白絲？】
    他盯著屏幕笑，指尖在鍵盤上敲了又刪，最後發了個貓咪撓頭的表情包。
    後視鏡裏，萬隆超市的招牌在夕陽下泛著暖光。
    他發動車子，副駕的購物袋輕輕晃動，黑絲盒上的標簽在餘光裏閃了閃——那是錢欣悅貼的，歪歪扭扭，和林富嬌寫的單詞筆記一個風格。
    晚風灌進車窗，他想起薑雅琴說晚上要帶糖醋小排，想起林富嬌撞翻的飲水機，想起錢欣悅憋笑憋得發抖的肩膀。
    後頸的創可貼突然不癢了，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一片幹爽的膠布，和心跳的節奏一起，一下一下，跳得很穩。
    車子拐出停車場時，他瞥見萬隆超市的玻璃櫥窗裏，錢欣悅正踮腳調整絲襪展架，工服帽子又滑下來，露出裏麵紮著的高馬尾。
    她轉身時，展架上的黑絲和白絲在燈光下泛著柔滑的光，像兩縷被揉碎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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