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未散去，陳槿安已經踏上了上山的小路。距離上次遭遇曼珠沙華已經過去兩周，左臂的傷口早已結痂脫落，隻留下一道淡紫色的細痕——毒素殘留的印記。
    "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莫大夫的叮囑在身後響起。
    "好。"陳槿安頭也不回地揮揮手，藥簍在背上輕輕晃動。
    這兩周她過得很謹慎，幾乎沒離開過醫館，更別說上山采藥了。但莫大夫的藥庫存快見底，而血見愁又是幾種常用藥方的重要成分。
    "應該沒事了。"
    她自言自語道，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腰間的短刀。曼珠沙華大概早就離開大禮國了，畢竟刺客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街道上漸漸熱鬧起來。賣早點的攤販吆喝著，挑水的工人互相打著招呼，幾個孩童追逐打鬧著從陳槿安身邊跑過。她微笑著讓開路，融入這平凡而珍貴的晨間景象。
    然而，剛轉過兩個街口，後頸的汗毛突然豎起。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來了——若有若無，卻揮之不去。
    ——————
    陳槿安沒有回頭，而是自然地加快腳步，混入一群前往集市的農婦中間。
    她借著整理頭巾的動作，用餘光掃視身後：一個戴鬥笠的男子在街角駐足，一個賣花的少女正與顧客討價還價，幾個挑夫蹲在路邊休息……沒有可疑人物。
    但那種被盯梢的感覺仍在。
    "錯覺？不……"陳槿安暗自嘀咕，卻不敢掉以輕心，她永遠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故意繞了個遠路，時而加快時而放慢腳步，幾次突然轉身進入店鋪又很快從後門離開。無論她如何變換路線，那種被跟蹤的感覺始終如影隨形。
    "不是錯覺。"陳槿安咬緊下唇，決定改變計劃。采藥可以改天，現在最重要的是甩掉尾巴，安全返回醫館。
    她轉身朝城中心的廣場走去——那裏人多眼雜，是擺脫跟蹤的理想場所。就算對方是曼珠沙華那樣的刺客，應該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動手……吧？
    廣場上人聲鼎沸，雜耍藝人、說書先生和小販各自占據一角，吸引著圍觀的人群。陳槿安鑽進人堆，借著身高優勢在人群中靈活穿行。她不時假裝對某個攤位感興趣，實則觀察四周。
    一刻鍾後，她鬆了口氣——似乎甩掉了跟蹤者。正準備離開廣場時，一陣熟悉的甜膩嗓音從身後傳來：
    "哎呀呀，這麽巧，又見麵了~"
    甜膩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陳槿安沒有抬頭，直接一個側滾翻躲開了從天而降的飛鏢。紫色刀刃釘在她剛才站立的地方，發出不祥的嗡鳴。
    曼珠沙華像片羽毛般輕盈落地，今天的她換了一身暗紅色勁裝，麵具下的紅唇勾起危險的弧度。
    "想我了嗎？"
    她歪著頭問道，手指間轉著三枚飛鏢。
    陳槿安慢慢站起身，短刀已經握在手中
    "陰魂不散。"
    "這話說的~"曼珠沙華故作傷心狀，"我可是專門等了你兩周呢。每天蹲在那種破醫館外麵，都快無聊死了~"
    ——————
    陳槿安瞳孔微縮。
    曼珠沙華知道她住在哪！那莫大夫……
    像是讀懂了她的擔憂，曼珠沙華擺擺手
    "放心啦，我對老頭子沒興趣。倒是你……"她突然收起笑容，"上次拒絕我的邀請，讓我很沒麵子呢。"
    "所以？"
    陳槿安慢慢後退，尋找有利地形。
    "所以……"曼珠沙華的身影突然模糊，"這次我要動真格的了！"
    陳槿安幾乎憑本能格擋，短刀與突然出現的匕首相撞，火花四濺。曼珠沙華的速度比上次快了至少三倍！
    "反應不錯~"刺客輕笑，攻擊卻越發淩厲，"但你能堅持多久呢？"
    陳槿安沒有回答，全神貫注地應對著如暴風雨般的攻勢。曼珠沙華的每一擊都瞄準要害，匕首上泛著的紫光說明淬了毒。
    一次格擋不及，匕首劃破了陳槿安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火辣辣的疼痛立刻轉為麻木。又是那種神經毒素！
    "放棄吧~"曼珠沙華的聲音忽遠忽近，"毒素已經進入血液，再過五分鍾你就會全身麻痹……"
    陳槿安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她突然轉身就跑，不是沿著小路，而是直接跳向下方的一處平台。
    "還想逃？"曼珠沙華冷笑，緊隨其後。
    ——————
    陳槿安的視野開始模糊，但她強迫自己保持方向，隻要進入人群……
    鎮上的集市正熱鬧。陳槿安跌跌撞撞地衝入人群，引來一陣驚呼。
    她顧不上道歉，拚命向醫館方向跑去。身後暫時沒有曼珠沙華的影子，但她知道刺客不會輕易放棄。
    果然，一道紅影從天而降。
    "猜錯啦~"曼珠沙華一腳踢在陳槿安胸口，將她踹倒在地，"我可是刺客，在乎什麽大庭廣眾？"
    陳槿安咳出一口血，掙紮著爬起來。
    毒素已經擴散到全身，每一個動作都像在對抗千斤重擔。小巷兩頭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個黑衣人，堵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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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問一次，"曼珠沙華把玩著匕首，"加入還是死亡？"
    陳槿安的回答是一口帶血的唾沫。
    曼珠沙華輕鬆避開，歎了口氣
    "真可惜~"她舉起匕首，"那就……"
    ——————
    陳槿安用盡最後力氣將短刀擲向旁邊的貨堆。繩索斷裂，堆積如山的木箱轟然倒塌，煙塵四起。她趁機撞開一個黑衣人，向巷子深處跑去。
    身後傳來曼珠沙華的咒罵聲和急促的腳步聲。陳槿安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隻能憑本能左拐右拐。穿過幾條小巷後，眼前突然開闊——是碼頭！
    幾艘貨船停靠在岸邊，工人們正忙著裝卸貨物。陳槿安跌跌撞撞地向最近的一艘船跑去，趁沒人注意爬上了甲板。船上的貨艙半開著，她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順手拉上了艙門。
    黑暗籠罩了她。
    陳槿安蜷縮在一堆麻袋後麵，努力控製著呼吸。外麵傳來曼珠沙華氣急敗壞的喊聲和工人們困惑的回答。
    聲音漸漸遠去，但她不敢放鬆——毒素已經讓她的四肢完全麻木，意識也開始模糊。
    "不能睡……不能……"陳槿安掐著自己的大腿，但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
    貨艙裏悶熱潮濕，空氣中彌漫著穀物和香料的味道。陳槿安的視線越來越暗，最終陷入一片漆黑。
    "起航——"
    隱約的號子聲將陳槿安從昏迷中喚醒。身下的地板在有規律地晃動，耳邊是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
    她猛地坐起，隨即被一陣眩暈擊倒。
    "我在……船上？"
    記憶慢慢回籠：曼珠沙華的追殺，逃跑，躲進貨艙……然後呢？
    她檢查了一下身體，傷口已經結痂，但毒素帶來的虛弱感還在。從光線判斷，貨艙的小窗外已經是黃昏，這意味著她至少昏迷了大半天。
    船身又一次晃動，陳槿安勉強爬起來，從小窗望出去——一望無際的大海，遠處是已經變成一條線的大禮國海岸。
    "開什麽玩笑……"她喃喃自語，"我這是要去哪？"
    ——————
    貨艙門突然打開，刺眼的陽光照進來。陳槿安下意識地摸向腰間，但短刀早已遺失在逃跑途中。
    "誰在那？"一個粗獷的男聲喝道。
    陳槿安眯起眼睛，看到個滿臉胡須的水手站在門口，手裏提著油燈。
    "我……"她嗓子幹得冒煙，"我不是故意……"
    水手大步走過來，油燈照在她臉上
    "女人？還是個受傷的？"
    他皺眉回頭喊道
    "老大！貨艙裏有個偷渡的！"
    ——————
    幾分鍾後，陳槿安被帶到船長室。船長是個精瘦的中年人，曬得黝黑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他上下打量著陳槿安，目光在她手臂的傷口上停留了片刻。
    "玄武國的毒。"他突然說，"你惹上刺客了？"
    陳槿安一驚，謹慎地點頭。
    "哼，算你運氣好。"船長哼了一聲，"我們這艘船正好是去玄武國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陳槿安差點跳起來："玄武國？!"
    "怎麽，你不知道？"船長挑眉，"這是玄武國的商船，運的是給皇室的貢品，回不了頭。"
    陳槿安的世界天旋地轉。
    她想繞開的紛爭之地，現在正主動送上門去？這簡直是最惡劣的玩笑！
    "我……能在下一個港口下船嗎？"
    她虛弱地問。
    船長哈哈大笑
    "下一個港口就是玄武國的國都！"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陳槿安慘白的臉色
    "怎麽，得罪了玄武國的刺客，現在怕了？"
    陳槿安沒有回答。
    她的思緒已經飛到了那個以刺客聞名的國度——她自稱的"故鄉"，卻從未踏足的地方。聽曼珠沙華自己說是第七刺客，暗影組織更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算了，玄武國那麽大，不至於。
    ——————
    "既然偷渡，就得幹活抵船費。"
    船長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廚房缺個幫手，你會做飯吧？"
    陳槿安機械地點頭。
    "那就這麽定了。"船長站起身，"三天後到玄武國，這期間你負責船員的三餐。別想著下船——船隻特殊，沒法中途停。"
    陳槿安被帶到廚房——一個狹小但設備齊全的空間。船員給她拿了套幹淨的粗布衣服和一點傷藥，然後留下她一個人。
    ——————
    望著窗外的海平麵，陳槿安苦笑起來。命運似乎總在跟她開玩笑：好不容易來到這個相對和平的世界，卻一再被卷入紛爭；想做個普通人，卻總是被迫展現非凡技能；現在，更是被送往最危險的地方……
    "至少……暫時安全了。"
    她自言自語，開始檢查廚房的食材。不管前方有什麽等著她，填飽肚子總是第一步。
    夕陽將海麵染成金色，貨船平穩地駛向未知的命運。陳槿安切著蔬菜，思緒卻飄回大禮國。莫大夫發現她沒回去一定很擔心，還有那些等著用藥的患者……
    "又沒好好道別。"她歎了口氣。這似乎成了她的習慣——死前如此，青田村如此，現在又是如此。
    但這一次，她決定不再糾結。
    玄武國雖然危險，但也許正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曼珠沙華為什麽盯上她？白河村的水源汙染是否真是玄武國所為？她隨口編造的"玄武國出身"會帶來什麽後果？
    刀鋒在砧板上發出規律的聲響，陳槿安的眼神逐漸堅定。
    既然命運將她推向玄武國，那就正麵迎接吧。
    窗外，海天相接處，一輪明月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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