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盆餡，三色皮——白麵皮裹著紅肉，胡蘿卜汁揉的橘皮包羊肉，豆苗汁和的綠皮專裝素餡。
    整個薑家村都飄著肉香，家家戶戶灶火通明，說話聲混著蒸汽從窗欞縫裏鑽出來，在屋簷下凝成白茫茫的一片。
    官道上，兩輛馬車迎頭碰上。薑長業站在自家棗紅馬拉的車上，韁繩往胳膊肘上一繞，跳著腳揮袖子：“大哥！二哥！”他笑得露出豁牙。
    薑長盛在車轅上瞅著三弟那副模樣，無奈地直搖頭 —— 都是三個娃的爹了，還跟個毛頭小子似的不穩重。
    薑長安一勒韁繩，馬車 \"籲\" 地停下，他露出個憨厚笑容：\"三弟，你們這是唱的哪出？\"
    見三弟車上擠滿了本家兄弟，個個伸著腦袋瞧過來，薑長安心裏直犯嘀咕：這是出啥事兒了？
    \"來接你們回家唄！\"
    馬車裏的趙氏掀開簾子，見薑長業車上塞滿了熟麵孔，驚道：\"乖乖！這大陣仗，莫不是村裏出亂子了？\" 往年回家過年，可從沒人迎到官道上。
    \"二嫂真是透亮人！\" 旁邊年輕小子搶著答，\"咱村緊靠山，這幾日不太平，山裏的狼跑出來了。\"
    \"哎喲！\" 趙氏一聲驚呼。
    \"可有人傷著？\"薑長業神色擔憂。
    \"大哥放心，\" 薑長業一邊調轉車頭，一邊應道，\"村裏人沒要緊事都不出門，還組了巡邏隊呢。\"
    \"三叔！\" 薑廣柏扒著簾子探出頭，\"如意做啥好吃的了？我都餓癟了！\"
    \"就知道吃！\" 一隻手拍在他頭上，薑廣鬆把弟弟拽回車裏，自己探出頭來，挨個兒朝叔伯們作揖：\"二伯、三叔......\"
    被擠開的薑廣柏哪肯罷休，又跟哥哥拉扯起來。
    趙氏見狀直搖頭：\"你倆啥時能跟大哥學學？別吵吵，礙著你大哥看書呢！\"
    一聽見 \"大哥\"，兄弟倆立馬消停了。其實他倆在外頭都是知書達理的模樣，唯獨見了麵就掐架，可真隔上幾日不見，又互相惦記。
    薑廣青合上書卷，趁倆弟弟消停，掀開簾子站到車板上，朝著對麵馬車恭敬作揖：\"有勞各位叔伯特意來接。\"
    \"廣青越發懂事了！\" 薑長發笑道。
    \"都說啥來著？讀書能明理！”另一個同宗兄弟接話。
    “那是，你們不看是誰大侄子！隨我！\"薑長業一臉驕傲！
    \"哈哈哈！\" 車上立刻響起一片哄笑，\"就你會吹！人家廣青是像的長盛哥。\"
    薑長業也不惱，嬉皮笑臉地對薑長安說：\"二哥你先走，我們斷後。\"
    \"得嘞！\" 薑長安一甩馬鞭，馬車軲轆轆走起來。
    薑長業緊跟其後，還不忘接上剛才的話茬：\"我大侄明年就下場考秀才了！\"
    \"那咱村要出秀才咯！\" 漢子們扯開嗓子嚷嚷，\"到時候得開祠堂祭祖！\"
    這話傳得老遠，連前頭車上的薑廣青都聽見了。
    他無奈地扶著額頭 —— 我的三叔哎！您這是把侄子架在火上烤呢，看來這秀才功名是非考上不可了。
    剛到村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就炸響了，一家接一家，正是餃子出鍋的時候。
    杉子抓起個燙嘴的橘子皮餃子就往嘴裏塞，燙得直吸氣，在嘴裏倒騰半天才囫圇咽下肚。
    \"慢著點！沒人跟你搶！\"劉氏又好氣又好笑。家裏如今不缺吃喝，可這小子還是饞得很。
    \"好吃！姐姐包的就是香！\"杉子又夾起個翡翠色的餃子，這回學乖了，吹了又吹才咬下去。
    劉氏瞅著簸箕裏還沒下鍋的餃子，忍不住念叨：\"你爹咋還不回？往年你二伯他們早到了。\"
    說著眉頭就皺起來，心裏直犯嘀咕，別是路上遇著狼了。
    \"娘，雪剛化路不好走，保準快到了。\"芳霏趕忙安慰。
    她心裏清楚，哪有什麽真狼，可這話不能說破。
    如意一邊搗蒜一邊接話：\"說不定這會兒都進村了呢！\"
    話音未落，外頭就傳來拍門聲，薑長業扯著嗓子喊：\"杉子！來給爹開門！\"
    \"不帶我去接人，開門倒想起我了！\"杉子嘟囔著，人卻早跑到門口。
    打開門先往兩邊瞅了瞅，又拍了拍馬車。
    \"你大哥二哥三哥在你阿爺家！\"薑長業一眼看穿兒子心思。
    杉子蔫頭耷腦應了聲\"哦\"，正要往回走，薑長業一把摟住他：\"還生爹氣呢？吃完餃子就帶你找哥哥們！\"
    \"現在就去！\"芳霏拎著食盒從廚房出來，\"爹，勞您跑趟老宅，給爺爺奶奶送些餃子嚐嚐鮮。\"
    包餃子時如意就多備了些，除了給後山的，還特意留了老宅的份。
    這不，爺倆前腳出門，姐妹倆後腳就拎著兩個沉甸甸的食盒往後山去。
    今兒為啥備這麽多？原來早上取食盒時，底下壓著張紙條：大小姐，弟兄們多，不夠吃！
    除了兩大盒餃子，如意還裝了兩壺老酒。酒不多，就圖個暖胃。
    老話不是說\"餃子就酒，越喝越有\"嘛，年關歲末，也讓這些暗中護著村子的人，身子暖和暖和，心裏也熱乎熱乎。
    劉氏瞧著女兒們的背影直納悶：惜惜姐一個人咋吃得完這麽多？可她向來不多打聽別人私事，搖搖頭，轉身鑽進了廚房了。
    晌午一頓餃子下肚，薑家村家家戶戶又忙活開了——要備晚上那頓最要緊的年夜飯！
    薑家小院這邊，照舊要去老宅團聚。如意這個小廚娘，灶台一擦，圍裙一係，風風火火轉戰阿奶家廚房。
    “如意丫頭，”王氏切著薑絲笑眯了眼，“中午送來的餃子，那餡兒咋調的？快教教伯母！”
    “可不是！”趙氏剝蒜的手不停，“幾盤餃子端上桌，眨眼就搶光了！”
    “成！回頭我寫個方子給大伯母！”
    “也給我抄一份！”趙氏笑得眉眼彎彎，“回城裏給你三個哥哥包來吃！”
    “放心，都有份！”
    話音未落，芳霏攙著薑阿奶進了廚房。老太太跺了跺鞋底的泥，隨口問道：“有啥好事？”
    “娘，我們正央著如意教調餃子餡的秘方呢！”王氏笑著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