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阿奶唱紅臉，劉氏趕緊打圓場：“趙夫人您別見怪，咱鄉下人嘴笨，有啥說啥，把話攤開了講清楚，往後也少生嫌隙不是？”
    趙夫人倒沒惱，她也是養女兒的，做娘的哪有不替孩子盤算的？
    當下就笑著拍了拍薑阿奶的手：“您這話說得在理！不瞞您說，咱們家祖宗就立了規矩，家中男丁不允納妾。
    隻是有一條 —— 若是到了四十歲還沒子嗣，經主母同意，可以納個妾室開枝散葉，不過孩子必須記在主母名下。
    當然了，若是不願納妾，過繼族裏的孩子也行，絕不強求。”
    一聽這話，薑阿奶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眼裏的憂色全變成了笑意。
    劉氏瞅著婆母那喜不自勝的模樣，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 —— 這才剛說開，可別失了分寸。
    堂屋裏的談笑聲飄到西廂房，正豎著耳朵聽動靜的薑小姑，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芳霏瞅著小姑那模樣，湊到錦華耳邊：“姐，你看咱小姑，臉都紅透了，這心早就許了人家吧？”
    錦華抿嘴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是緣分到了，攔也攔不住。”
    “誰、誰要嫁人了？” 薑小姑紅著臉啐道，聲音細得像蚊子哼。
    芳霏故意挑眉：“哦？小姑不嫁啊？那我這就去跟阿奶說，讓趙夫人帶公子回去？” 說著就抬腳要走。
    薑小姑慌忙拉住她的胳膊，急得結巴：“別、別去…… 我……” 後麵的話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口。
    “逗你呢小姑！” 芳霏笑著停下腳步，湊近了些，“你可知趙大公子為啥今兒才來提親？”
    “你知道？” 薑小姑抬眼追問，指尖悄悄絞著帕子。
    “那是自然！” 芳霏頓了頓，吊足了胃口，“剛跟守箱子的大叔打聽的，新鮮出爐的信兒 —— 趙大公子為了尋雙大雁，特意去了趟南方，昨兒個才趕回來呢！”
    薑小姑心髒漏跳半拍 ，先前對趙大公子不過是幾分好感，此刻聽這話，心湖卻漾起圈圈漣漪 —— 為了一份聘禮裏的大雁，竟跑那麽遠的路…… 他或許，真的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芳霏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小姑，是不是感動到了？”
    “有、有一點……” 薑小姑的聲音細若蚊呐。
    “那就放心去試試！” 芳霏的語氣亮堂起來，“咱不怕試錯，家裏永遠是你的靠山！”
    錦華也重重點頭：“小姑，隻要你過得舒心，比啥都強。”
    薑小姑被兩個侄女的話暖得眼眶發熱，一把將她們攬進懷裏，胳膊收得緊緊的，鼻尖蹭著她們的發頂，喉頭有些發哽。
    這邊姑侄仨溫情脈脈，東邊書房裏的氣氛卻有些冷場。
    三個不同輩分的男人對坐著，說不上幾句話就卡殼，連窗欞外的麻雀叫都顯得格外清晰。
    趙啟英見書房裏冷了場，忙端起水壺給薑老爹續茶：“伯父，請用茶。”
    “哎，好。”薑老爹端起茶杯抿了口，指尖捏著杯沿打轉。
    趙啟英又要給薑長業添水，薑長業趕緊用手捂住杯口：“啟英啊，先別倒了！咱哥倆說說話。”
    再喝下去，膀胱都要撐破了——這已經是第五杯了！
    趙啟英放下水壺，正襟危坐，那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倒讓薑長業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就是想打斷對方倒水。
    薑長業搜腸刮肚想了個話頭：“啟英啊，你如今在何處當差？”
    “在父親麾下做千戶。”趙啟英答得幹脆。
    “哦？那不錯！”薑長業點點頭，書房裏又落了靜，隻有窗外麻雀嘰嘰喳喳的聲兒。
    沒片刻，趙啟英的手又摸向了水壺。
    薑長業趕緊又找了個話茬：“啟英啊，你說我這把年紀再練武，還能成不？”
    “三哥，怕是難。”趙啟英實誠道，“練武講究天分，更得從小打根基，缺一不可。”
    “嗯，成意也這麽說過，看來是真晚了。”薑長業歎道。
    “三哥說的，可是邊關那位顧小將軍？”趙啟英眉梢微動。
    “正是他！你識得？”薑長業眼睛一亮。
    “聽家父提起過，說他是個少年英雄。”
    趙啟英這話一出，兩人像是找到了話引子，聊起顧成意的事跡，書房裏的氣氛總算活泛起來。
    誰料幾十裏外，顧成意正站在山巔望著薑家村方向，冷不丁連打了三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嘴角勾起笑意：“這是誰在念叨我？莫不是那丫頭？”
    你口中那丫頭念沒念叨你，眼下還說不清。倒是山那頭，兩個大男人正圍著你的名字，念叨得熱乎呢。
    堂屋裏聊得差不多了，趙夫人看了看薑阿奶，笑著開口——她今兒既是娘，也算半個媒人，最關鍵的一步總得問清楚：“姐姐，這親事咱們說了半天，終究得看孩子們的心意。我家那小子是鐵了心的，不知你家長樂……”
    話音剛落，芳霏掀簾進來，福了福身笑道：“回趙夫人的話，我小姑說了，全聽阿爺阿奶的主意。咱們鄉下人家，講究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錯不了的。”
    芳霏這話傳得明明白白——小姑心裏是願意的。
    趙夫人鬆了口氣，又笑著朝薑阿奶道：“說起來，咱們今日上門是急了些，實在是我這當娘的心裏火燒火燎，還望姐姐莫怪。”
    她哪能不急？一來兒子確實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二來京裏婆母來信，說族裏的侄孫女年後想到邊關走動，讓她多照看。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那京裏來的姑娘，趙夫人是見過的，性子跟婆母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本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上頭若有位處不來的長輩，下頭再添個心眼多的長媳，往後家裏的日子還能安生？
    所以趙啟英說看中了薑長樂時，趙夫人心裏頓時明朗起來。
    長樂這姑娘，她接觸過好幾回，懂事、伶俐，待人接物敞亮，做女工更是沒的說。
    雖說家底是薄了些，可這算啥毛病？單看薑家這和睦勁兒，這門親家結得，她是打心眼兒裏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