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薑小姑紅著臉不好意思的模樣，薑家人都露出溫和的笑。薑阿奶更是歎道：“女大不中留喲！”
    “阿奶，咋就不能留了？” 芳霏笑道，“小姑今年才十六呢，忘了我前兒說的話？”
    “娘，是該再留兩年。” 劉氏順著女兒的話提醒。
    “是是是！” 薑阿奶被逗得 “咯咯” 笑，“她的事且先不提，還得看那庚帖合不合呢。”
    說著，她腳下生風：“走，咱們去瞧瞧如意丫頭。”
    “阿奶，我在廚房呢！” 如意的聲音從灶房裏傳出來。
    杉子和清子一聽見這聲音，當即邁著小短腿往廚房衝，嘴裏喊著：
    “大姐姐！”
    “大表姐！”
    要說家裏最招這倆孩子喜歡的，當屬如意 —— 隻因如意姐手裏總能源源不斷變出各式好吃的。
    “如意！你咋下床了？” 薑阿奶小腳邁得飛快，語氣裏滿是急慮。
    張桂枝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大娘，是我的不是。”
    待薑阿奶、劉氏等人進屋，見如意正舒坦地躺在藤椅上，並沒在廚房忙乎，這才鬆了口氣。
    “阿奶，娘，我在屋裏待得發悶，就央著舅母把我抱出來的，你們別怪她。” 如意忙解釋。
    “不怪不怪，是我們把你拘得太緊了。” 薑阿奶拍了拍她的手。
    張桂枝笑道：“大娘，你們先去堂屋歇著，麵很快就擀好。”
    薑阿奶轉而衝王氏、劉氏道：“你們去堂屋吧，我在這兒搭把手就行。”
    王氏和劉氏本就是聽話的媳婦，也知道自己這雙手得好生養著，便應下：“娘，那我們去了。”
    劉氏拉著大嫂往堂屋走，嘴裏也沒閑著，念叨的是明兒開工要開的動員小會。
    跟著薑小姑去了堂屋，又折回來的芳霏，正好聽見大伯母和娘在說話，便插了句嘴：“娘，最實在的還是開工紅包，這個可別忘了！”
    “忘不了，早備著呢。” 劉氏應道。
    “得嘞，那我找我姐去。” 芳霏拉著錦華的手往廚房走，後頭跟著依舊紅著臉的薑小姑。
    廚房裏頭，杉子和清子聞著鍋裏飄出的羊肉香，直咽口水。清子用胳膊肘碰了碰杉子，小聲嘀咕：“你去問！”
    杉子卻仰頭朝張桂枝喊：“舅母，哥讓我問你，羊肉能吃了不？”
    清子翻了個白眼，心裏直犯嘀咕：這小子準是故意的！
    果然，張桂枝大著嗓門喊開：“就知道吃！”
    轉而卻放柔了聲音，笑著問杉子：“你想吃嗎？”
    “想。” 杉子老實點頭。
    “那舅母給你切一塊。” 張桂枝放下擀麵杖，掀開鍋蓋，用長筷子夾出一塊肥瘦相間的羊肉，“這塊咋樣？”
    “好！舅母最好了！” 杉子眼睛一亮。
    張桂枝是照著杉子的口味挑的，邊吹著熱氣邊道：“等會兒，舅母給你切開 —— 剛出鍋燙得很。”
    說著便 “呼哧呼哧” 地切起來，實在是燙手。
    “桂枝啊，你就慣著他吧。” 薑阿奶嘴上嗔怪，眼裏卻滿是笑意 —— 小老太太最疼孫子，見張桂枝這般周到，心裏頭熨帖得很。
    張桂枝麻利地把肉片裝盤，撒了點細鹽，遞給清子：“拿去，帶弟弟去堂屋吃。”
    “好嘞！”清子應著接過盤子。
    張桂枝又叮囑：“去吧，記得讓著點弟弟。”
    “都是小孩子，說這些幹啥。”薑阿奶笑著嗔了張桂枝一句。
    張桂枝嘿嘿笑了兩聲，也不辯解。
    如意看著舅母這模樣，心裏頭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她想起上輩子，自己常去導師家吃飯，總不敢多夾菜，怕人家嫌自己嘴饞。
    眼前舅母對清子這般囑咐，不也是怕孩子總在這兒吃飯，惹得薑家嫌棄麽？
    如意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等會兒尋個空，隻剩我和舅母兩人時，再好好跟她說道說道吧。
    最能察覺姐妹心緒的莫過於芳霏，她輕輕拍了拍如意的胳膊，低聲問：“姐，你不開心？”
    “沒有，隻是想起些從前的事。”她說“從前”二字時，特意加重了些語氣。
    “從前啊……是不大舒心。”芳霏也跟著歎了口氣，思緒飄遠了些。
    但那愁緒轉瞬即逝，她很快揚起笑：“姐，好在如今日子是好的！”
    蹲在窗下，正瞧著木箱裏冒出的蒜苗和食指長韭菜的薑小姑，聽著倆姐妹的話，忍不住接了句：“咱家能越來越好，也是沾了你們倆的福氣呢。”
    錦華嘴裏嚼著剛掐的一片韭菜葉，含混應道：“可不是嘛！” 又咂咂嘴點評，“如意，這冬天能種出韭菜，吃著就是比夏日的味道好。”
    “姐，會不會是你許久沒嚐著，稀罕罷了？”芳霏笑道。
    “反正我就覺得極好吃的！”錦華又摘了根，放入口中！
    如意無奈笑了笑，這空口吃生韭菜，能有多好吃？
    她瞅了瞅那片還沒長足的韭菜，又看了看錦華姐臉上那股子稀罕勁兒，心裏歎道：自家姐姐，寵著唄。
    “舅母，勞您割點韭菜，做個韭菜炒雞蛋吧。”她知道這是錦華姐平日裏最愛吃的。
    張桂枝瞥了眼牆根下那片嫩生生的韭菜，眼裏閃過一絲可惜，不過很快就應道：“好嘞！”
    她把切好的麵條抖散了鋪在案板上，轉身出了廚房，往後院雜物間找鐮刀去了。
    薑阿奶一邊從鍋裏撈起煮透的肉，放在一旁晾著，一邊對著錦華念叨：“你這丫頭片子喲！”
    轉而又對如意說：“就你慣著她！”
    “奶，錦華姐是我唯一的親姐姐呀。”如意笑著回話。
    “得得得！你們姐妹倆親厚。”薑阿奶擺擺手，眼裏卻帶著笑。
    芳霏在廚房轉了一圈，瞧見牆上掛著的蒜，摘了幾頭丟進鍋底，搓了搓手道：“還是得有那地瓜和土豆才好。”
    “丫頭，你說的是啥吃食？”薑阿奶聽著又是瓜又是豆的，有些糊塗。
    “嗨，咱家那本找不著的書上瞧的，說這兩樣吃食頂飽，產量又大。”芳霏解釋道，“可惜咱這兒沒見過。”
    一聽是“找不著的書”，薑阿奶便知定是那夢中世界的物件，歎道：“若真有這神仙吃食，咱老百姓就不愁填不飽肚子了！”
    說起來，這幾年光景雖好，可誰家勞動力就那麽些，種出來的糧食總歸有限，還得交賦稅。
    若是家裏孩子多、老人多，照樣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土裏刨食的人家，誰家也強不到哪兒去。
    也就這薑家村，托了如意她們姐妹倆的福，又是開鋪子、辦工坊，又是招短工、收藤草……連帶著附近幾個村子，日子都寬裕了些。
    可天底下哪有那麽多薑如意、薑芳霏？大多還是土裏刨食的老百姓，多如牛毛。
    如意暗自歎氣：自己能做的，不過是改良些種植法子，幫大夥多收點糧食。
    可單憑一人之力，終究有限。若是能搭個班子推廣開來就好了……她搖搖頭，這哪是有錢就能成的？還得官府點頭，甚至上頭哪位允了才行。
    芳霏見如意一提農耕就走神，從鍋底扒出蒜頭，剝了一顆遞到她嘴邊：“姐，你能成！”
    如意咬下一口，笑道：“我啥就成了？”
    “你想做的，就準能成！”芳霏認真道，“姐，掙錢的事有我呢！”
    張桂枝一邊淘洗韭菜，一邊對薑阿奶笑道：“大娘，我就沒見過比她倆更親的姐妹。這麽大的姑娘家，哪有不拌嘴、不爭搶的？可她倆，比咱們這些大人還懂事有能耐呢。”
    薑阿奶笑得滿臉慈愛：“可不是兩個好孩子麽。”
    “那是！我們都是好孩子！”芳霏說著，就哼起了調子：我們都是好孩子，異想天開的孩子，相信愛可以永遠啊。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