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傷別離,喜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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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種子種下已有五日,這會兒已冒出翠翠的嫩芽。
李吏正拿著紙筆,弓著身子鑽進油紙棚,仔細查看每處的發芽情形,一筆一劃記在紙上,瞧那模樣,認真得很。
如意見他這副專注模樣,話裏都帶了笑意:“今兒個都冒頭了?”
“是啊師父,才五日功夫,差不多都出芽了!”
李吏臉上滿是歡喜,“雖說青州這地界沒人種過棉花,但我先前在文書裏見過,別處都是天暖時直接往田裏撒種,發苗遠不如咱們這個好 —— 不單要晚上幾日,長出來的苗兒也沒這般精心培育的壯實。”
忽而,一陣風刮過,李吏手裏沒攥穩的記錄紙被吹得飛起來,他趕忙朝著風裏追去。
“禾兒,咱們先把棚子封上。” 中午天熱,先前為了讓苗兒透透氣,把棚子兩頭都掀開了些,“這風一刮,別凍著嫩芽。”
“哎,大姑娘!” 禾兒應著,手腳麻利地動起來。
兩人從田埂上抄起鐵鍁,分頭朝著不同的油紙棚走去。
那邊李吏追回了記錄的草紙,小心翼翼揣進挎包,又拎起另一把鐵鍁走到另一個棚子邊封棚,嘴裏念叨著:“師父,這天看著要刮大風,這油紙棚子能扛住嗎?”
“等會兒再用麻繩多固定幾道。” 如意一邊手腳不停地忙活,一邊道,“能不能扛住,終究還得看老天爺給不給臉。”
她心裏也擔憂,不過薑家村四麵環山,想來再大的風也該擋去幾分,稍稍寬心些。
就在如意把最後一根拴著麻繩的木樁踩進土裏時,零星的雨點 “啪啪” 砸在油紙棚上,又一陣風刮過,雨點兒斜斜打在三人臉上。
如意掃了一圈田裏的油紙棚,見都已加固妥當,便招呼:“走了,李吏,禾兒!” 說著,先拉著禾兒往村裏跑。
李吏又回頭望了眼那些棚子,眉頭皺著,心裏不住念叨:可別刮大風,可別刮大風啊!隨即也快步跟了上去。
這邊如意剛踏進家門,那滴答滴答的小雨點就變了臉,成了連成線的瓢潑大雨,砸在院裏青石板上,濺起一個個大水花。
院中那棵剛冒綠芽的皂角樹,被風刮得搖來晃去,幾根嫩枝禁不起折騰,“哢嚓” 斷了,落得滿院都是。
後院傳來一陣 “啪嗒啪嗒” 的踩水聲,薑老爹和薑長業渾身濕漉漉地跑了進來,這是剛從地裏趕回家。
“阿爺,爹!” 如意迎上去,看著兩人粘在身上的濕衣,眼底露出關切,“怎麽不早點回來?”
“得把農具、物件都收拾拉回來呀。” 薑長業抹了把臉上的水,笑著解釋。
“渾身都濕透了,快進去換衣裳!” 如意推著他們往屋走,又轉頭喊,“穗兒,勞你熬鍋薑湯來!”
“不打緊。” 薑老爹擺擺手,更掛心另一件事,“你那育苗田怎麽樣了?”
“那邊應是沒事,加固過了,頂得住這陣風雨。”
如意再次催促:“阿爺,快去換衣裳,別凍著。” 又轉頭瞪向正拉著李吏熱聊的薑長業,“爹,還有你,別跟李吏嘮了!”
“哎哎,閨女,這就去!” 薑長業連忙應著,嘿嘿笑著跑到裏屋。
風漸漸歇了,雨也變得淅淅瀝瀝,像扯不斷的絲線,纏得人心頭發悶。
薑長樂望著窗外的小雨,眼裏閃過憂慮與不舍,隨即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壓下翻湧的情緒。
她從隨身的編織包裏取出一本書,推了過去:“這本書,對你該有用。”
封麵上赫然寫著《孫子兵法》。前幾日聽說他要秘密往南疆去,薑小姑特意回了趟村,央著如意又默寫了一本。
趙啟英雖未見過這本書,卻因與張家交好,在跟張昇通信時,曾聽他提過家中新得一本《孫子兵法》,被他說得天上少有、地下難尋,堪稱奇書。
沒成想今日竟親手得了一本,心裏又驚又喜。
更讓他納罕的是,心上人從哪兒尋來這書?當下便把疑惑問了出來:“長樂,這書你從何處得來?”
“我阿爺從前……”薑長樂照著如意和芳霏編好的說法,細細講了一遍。
說到底,兩個侄女夢中得奇遇的事,總得守得嚴嚴實實的。
“這麽說,張老夫人那本,原是從你家取走的?”趙啟英問。
“正是。”薑長樂點頭,“顧成意那裏還有一本,加上你這本,統共就三本了。”
“多謝你,長樂。”趙啟英眼眶微微發紅,緊緊攥住手中的書。
他怎會不知長樂為何送他這書?若真如張昇信中所說那般厲害,此番去南疆,有這書在,勝算怕是能大上許多。
“我不要你謝。”薑長樂別過臉,聲音帶著點發顫,“我要你……要你完完整整回來。不然……”
“不然怎樣?”趙啟英追問,心都提了起來。
“我就隻好另嫁旁人!”薑小姑猛地轉回頭,紅著眼眶,卻把話說得擲地有聲。
“不許!”趙啟英急聲打斷,轉瞬又垮下臉,語氣軟下來:“對不住……我是說,若我真回不來,你便……”
薑長樂一把捂住他的嘴,紅著眼道:“好了,別說了!”
趙啟英乖乖點頭。
薑長樂臉上發燙,把手往回縮,剛收了一半,就被一隻大手牢牢攥住。
趙啟英從懷裏摸出個白玉鐲子,輕輕往她腕上一套:“不知你愛不愛戴這個,瞧著好看,便自作主張買了來。”
薑長樂抽回手,轉了轉手腕,玉鐲貼著肌膚涼涼的,她抿嘴笑道:“好看,我喜歡。”
這人也不知怎的,每次見她,總像揣了滿肚子的精巧玩意兒,變戲法似的掏出來:
或是一盒新調的胭脂,或是一支素銀簪子,有時是玲瓏步搖,也有這樣的手鐲、亮閃閃的耳墜子……
他總這樣,叫人一次次心頭發熱,不知不覺間,就把他擱在了心裏頭最要緊的地方。
天下有情人多在傷別離,自然也有盼得相聚的歡喜。
此時,千裏之外的宏輝京都城門外,正一派久別重逢的熱鬧。
“二師姐!二師姐!”張元初踮著腳朝漸近的馬車小跑,聲音裏滿是雀躍。
芳霏從車轅上一躍而下,腳下輕輕一點,借著輕功迎上去,穩穩接住撲過來的張元初,捏了捏她的臉:“小師妹,好些日子不見,你倒長肉了!
“二師姐,你又打趣我!”張元初往她懷裏蹭了蹭,嘟囔道,“我明明是瘦了——京城的飯食一點都不合口!”
芳霏伸手捏了捏她腰間軟肉,故意拖長了調子:“是是,餓瘦了。”
“本來就是!”張元初梗著脖子,眼風卻朝剛到近前的馬車瞟了瞟,“大師姐也來了嗎?”
馬茗茗正從車上下來,聞言笑著接話:“元初小姐,如意小東家沒來呢。”
張元初失望地撇了撇嘴,不過轉眼就打起精神:“不妨事,等二師姐這邊的事了了,我跟你們一道回去,很快就能見著大師姐了!”
她和張夫人在清平縣過完年沒多久就動身回京探親,掐指算算,已有兩個月沒見著師父和兩位師姐,心裏早念得緊了。
師姐妹倆親昵夠了,劉辭才上前一步,客氣道:“芳霏姑娘,家母讓我來接您。”
“我二師姐才不去你們府上!她得跟我回府!”張元初立刻搶話駁回。
“阿姐,你快幫我說兩句!”她朝著不遠處一個走來的藍衣少女喊道。
那少女頭上戴著鬥笠,看不清模樣,單看走路的姿態和身上的衣飾,便知是個極有教養的大家閨秀。
張元芷摘下頭上的鬥笠,遞給身旁的丫鬟,轉身朝劉辭福了一禮,溫聲道:“劉公子,實在是祖母有話交代,定要我們把芳霏妹妹接回府中。老人家年事已高,一片心意難違,還望劉夫人那邊能通融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