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霏聽著，腦子飛快地轉著——她素來不是能坐著等消息的性子，姐姐在海上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她咬了咬牙，抬頭看向薑長業：“爹，我想出海去找我姐！”
    “好！爹跟你一道去！”薑長業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
    他腿上的傷本就好得差不多了，今兒天不亮就來港口等著，越等越是心焦，此刻閨女提出來，正合他心意。
    “閨女你等等，爹這就去租船！” 薑長業望著碼頭上漸漸熱鬧起來的人影，轉身就要往船行的方向走。
    “長業兄弟，等等！” 身後忽然傳來李德山的喊聲，芳霏回頭一看，隻見李德山快步走來，身後還跟著薑老爹、薑阿奶一行人 ——親娘、小姑、明秀姑姑也都在。
    “阿爺、阿奶，娘，小姑，明秀姑姑！” 芳霏眼眶一熱，淚水當即湧了上來，聲音都有些發顫。
    “我們都去！” 薑老爹上前一步，聲音雖啞卻透著堅定，“早上本就想找你商議出海的事，沒成想你一早沒了蹤影，還是德山兄弟領著，才在這兒尋著你。”
    方才正好聽見薑長業說要租船，薑老爹把盤算一股腦都吐露出來了。
    李德山沒多話，從腰間解下一塊刻著漕幫記號的腰牌，遞到薑長業麵前：“長業兄弟，別找船行了，咱們走！”
    這腰牌是早前江幫主為報救命之恩送他的，憑著這塊牌，能調動江幫主名下任何一條私船。
    他原先還想著這輩子未必能用上，沒承想如今倒派上了大用場。
    薑長業一看那腰牌，心裏當即明白 —— 這趟又欠了李德山天大的人情。
    他聲音有些哽咽：“大哥，啥也不說了，這次…… 這次兄弟是真的謝你！往後你就是我薑長業的親大哥！”
    李德山見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打趣道：“咋？難不成你先前一口一個‘大哥’，都是虛的？”
    “那能！” 薑長業勉強扯了扯嘴角 —— 他知道李德山是想讓他鬆快些，可心裏壓著如意的事，實在笑不出來。
    “好了，別磨蹭了，上船吧！” 李德山說著，率先往碼頭深處的漕幫專用泊位走去，“船早就備好，咱們這就追上去！”
    一刻鍾後，一艘大船緩緩駛離港口，看其航向，正是往南而去。
    芳霏在艙內桌旁坐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濃茶 ，希望能稍抵些暈船的惡心感。
    同坐的還有薑小姑、趙明秀和元初幾個姑娘，她斟酌片刻，先看向薑小姑：“小姑，先前趙大公子可有給你捎信？他如今到哪兒了？”
    “來京城前，他派人說過一句，已經到揚州了。” 薑小姑如實回答，隨即好奇追問，“芳霏，你問他的行程做什麽？難不成和尋你姐有關？”
    芳霏指尖輕輕敲著桌麵，沉聲道：“從他到揚州到現在，已經十多日過去，按尋常商船的速度，想必早該過了寧波了。”
    這話一出，不止薑小姑聽得一頭霧水，趙明秀和元初也滿臉茫然。元初忍不住拉了拉芳霏的衣袖：“二師姐，尋大師姐的事，和趙大哥的行程有啥關係啊？我們不是該盯著陳彥之的船嗎？”
    “我有個大膽的猜測，隻是還需印證。” 芳霏抬眼看向眾人，目光最終落在趙明秀身上，“明秀姑姑，您在青州城裏長大，又常聽指揮使大人說城中事務，想必對青州的商戶最熟 —— 您可知青州城裏，誰家有商船能跑遠海？”
    趙明秀想都沒想便答道：“正經有商船的，也就兩家：鄭家有兩艘大商船，吳家有一艘大船，還有十來艘小些的貨船，其他人家要麽是做陸路生意的，要麽是小本買賣，沒哪家有能力跑海上商船的。”
    她身為指揮使家的千金，平日裏耳濡目染，對城中商戶的底細本就清楚。
    “正是如此。” 芳霏點頭，語氣愈發肯定，“除了鄭、吳兩家的商船，青州附近海域也就漕幫的貨船，還有些近海捕魚的漁船。
    漕幫的船自不必說 —— 江幫主和李大哥都在幫咱們尋如意姐，若是如意姐在漕幫船上，早該有消息了；至於漁船，噸位小、續航短，根本跑不了遠程，絕不可能載著如意姐南下。”
    “這麽說，有嫌疑的便隻剩鄭、吳兩家了？” 薑小姑順著話頭問。
    “確切說，隻有鄭家。” 芳霏語氣篤定 。
    她在青州城開鋪子，對各家商戶的經營路子早已摸得清楚，“吳家主營茶葉，生意往來多是徽州到青州的陸路，偶爾閑置的船會外租，卻向來隻跑短途，從不出遠海。”
    正如芳霏所料，此刻青州城裏，張晉、趙啟年和薑廣青早已去吳家查證過 —— 吳家的大船確實租了出去，卻是往隔壁通州運貨，與南下遠海無關。
    三人也早猜到，真正有能力載著人跑遠途的，多半是鄭家的船，眼下已把查證的消息寫成書信，快馬送往京城。
    隻是這消息還在路上，已經出海的薑家人，自然是聽不到了。
    “二師姐，照您這麽說，那船定然是鄭家的了！”
    元初越想越明白，忍不住插了話，“可租一條能跑遠途的大船，花費定然不少！陳家不是一直自詡清官門第嗎？他們祖上也無底蘊，哪來這麽多銀子揮霍？這裏頭定然有貓膩 —— 怕不是貪了官府的銀錢！”
    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陳家錢來得不幹淨。
    “這事，師父她想必會派人去查證。” 芳霏接過話頭，語氣裏帶著幾分篤定 —— 顧惜惜心思縝密，絕不會漏過鄭家這條線索。
    “可我還是覺得不對。” 趙明秀皺著眉反駁，“那船早前就在碼頭裝貨，不少人都瞧見了，瞧著本就是要出海的樣子。再說陳彥之擄走如意，也不像是早有預謀，倒更像臨時起意。”
    “明秀姑姑說得沒錯。” 芳霏點頭附和，“我姐姐是因為大哥遲遲沒回，才去悅來樓尋人，偏巧撞上了陳彥之，這些都不是他能預謀的。”
    “這麽一說我就懂了！” 薑小姑茅塞頓開，“那船本就計劃南下，陳彥之許是出了高價，船主貪利，才答應順帶載他走？”
    “依我看，陳彥之最初怕是想回京城的。” 芳霏眉頭微蹙，順著線索往下猜，話剛說完，臉色忽然一變，“除非…… 除非中途出了變故，讓他不敢回京城，才臨時改了主意，跟著船南下！”
    “二師姐，難、難道……”元初猛地捂住嘴巴，後半句“陳彥之害了大師姐”的話，怎麽也不敢說出口，眼裏滿是慌色。
    芳霏隻覺得心口“怦怦”直跳，雙手緊緊按在胸口，嘴裏反複念叨：“不會的，肯定不會的！”這話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好壓下心底翻湧的恐懼。
    她強至鎮定下來，站在陳彥之的角度思考——或許是一時衝動擄走姐姐，但冷靜下來後，總得掂量掂量：
    姐姐背後並非毫無依靠，不說趙家，還有張家、顧家照著，他再膽大，也未必敢真傷姐姐性命。
    退一步說，以陳彥之好名聲的性子，京中多少閨秀心儀他，說不定會想給姐姐一個名分，對外宣稱是姐姐主動追隨，既保住自己的名聲，又能平息風波，壓根沒必要怕回京。
    可萬一……萬一姐姐沒了性命？或是在陳彥之眼裏，姐姐已經死了呢？
    那他自然要找地方躲起來，等家裏把風聲壓下去再露頭。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芳霏狠狠壓下——她絕不信姐姐會死！
    她閉上眼，試著代入姐姐的處境：若是被擄上船，想脫身該怎麽做？
    突然，她眼睛一亮，臉色總算好看了些，開口道：“我姐水性不錯的！”
    這話沒頭沒尾，讓一直盯著她的薑小姑、趙明秀和元初都愣了，滿是迷糊。
    芳霏連忙解釋：“我猜，我姐一定是在陳彥之麵前跳海了！但我敢肯定，她肯定活著，我姐定會尋法子活下去！”
    說著，她把自己剛才琢磨的兩人心理活動、姐姐可能的應對，講給三人聽。
    話音剛落，芳霏當即起身，掀開艙簾探出頭，朝著甲板上的李德山喊道：“李大叔，咱們別沿途找了，直接去廣州港方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