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討賊計劃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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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畏懼,恐懼,害怕。
    一瞬之內,林潮生心神不寧起來。
    似乎,離奇死亡將是可預見的情形。
    如若不是那個死亡沒有被具體看見,如若內心深處還持有著某種想要堅持的東西。
    那麽扭頭就走,又或者上任之後直接辭官,將會是林潮生接下來的做法。
    也許阻攔住他的是某種信念吧。
    林潮生更認為,是自己未曾見識過的死亡,以及提前得知便能解決麻煩的心理在作祟。
    他覺得自己有些許可能,可以做到讓肅寧縣得到一任真正的父母官。
    “能告訴我,何處凶匪,如此狂悖,縣中府中不曾管顧嗎?”
    問出此問之前,林潮生刻下心中暫時有三個論調。
    其一,縣令真病死,玉泉山亦有真匪寇。
    純粹的偶然事件,雖然可能性不大,但確實存在,蜀地貴,川)這等山賊, 未開化之人多過平民百姓的地方,就會經常出現這種情況。
    而正德年前,也確為盜匪興起的時候,所以,也有這種可能。
    其二,縣令被害死,玉泉山匪寇由縣中某族所勾結,殺掉了跟縣令相關,說是門徒也不為過的那個年輕人。
    其三,最可怕的一種可能,縣中多族參與謀劃這件事,豢養盜匪,欺世盜名,暗害縣令,隻手遮天,使一縣之地成數家之樂土。
    但願是前兩種情況,如若是第三種,那幾乎可以說,誰來做好官,誰就得死。
    “官府?”婦人忽地嗤笑一聲。
    這嗤笑之聲立刻讓林潮生心往下落了半截。
    “官府哪裏舍得管這等事情?兵丁鄉勇驛卒捕快,那等人不是走了偏門入的衙門當中?哪個人肯丟得性命去做這遭人恨的事情?”
    “擅殺趕考秀才,等於毀棄國朝本根,怎麽,縣中有膽擔如此罪名而毫無舉措?”林潮生忍不住問道。
    現如今可不是一個王朝的末日終點,不是說朝堂的刀子落不到人腦門頂上!
    “怎麽沒有舉措呢?”婦人一直平和淡漠的臉上,於此時此刻,於灶煙台塵之中浮現出一抹濃厚的刻薄寡毒來“你看,匪寇之患原本哪裏存在呢?今日剿了,今日便多一點強盜,明日剿了,明日便多一處山寨,剿則剿矣,卻叫人由衷希望不必絞殺的勤快了,那樣,日子興許還好過一些。”
    林潮生另外懸著的半邊心也終於穩穩落入腹中。
    一抹苦意浮現於臉上,不見半分笑意。
    不必懷疑了,陸斌一語成讖,娘的,還真就是養寇而自重。
    與廣義上的軍隊養寇而自重不同,這是縣中各族的行為。
    其目的,暫不知曉。
    不過無論如何言及,都屬於不可饒恕之罪。
    這被查出來,那就是殺頭,全縣上上下下得砍死砍幹淨的那種。
    忽地,一抹濃厚陰霾浮現心頭。
    一下子讓他臉臆想,也做不到了。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朝中,真的就無人知曉這件事情嗎?
    若是偏遠地區,朝堂無法及時得知消息也就罷了,可這裏是肅寧,是滄州......是京畿地帶。
    他實在無法想象,這種區域,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朝中,都有誰,在為這個事情討保,或者說知卻當作不知呢?
    恐怕,這個人,或者這群人,都不是什麽易與的貨色啊。
    林潮生沒有再與婦人閑聊的欲望,似是整個人也抽走了半數精神一樣,有些無力。
    但是第三日早晨的時候,婦人又看到他出門了。
    他倒是還有半身精氣神沒有落下,竟還是要去在村中走走看看,要曉得萬般事由乃是如何發展。
    去了村裏老私塾在的地方。
    當然,空屋子村裏人是不會隨意就舍了去的,早有住下,幾年前的痕跡已經找尋不到。
    他便又想著要去村裏找些別的蹤跡。
    看得出來,他很希望能夠將這件陳年舊怨給一五一十的厘清,之後待他去了縣中上任,必然是要將這件事拿出來,作為他上任的三把火之一,熊熊燃燒向肅寧縣的黑與壞。
    這點,倒是與她丈夫馬朝卿有所不同的。
    她的丈夫當初踏足於肅寧縣中時,憑借的是那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烈勁,一門心思撲在自己功業之上。
    老馬當初可非是一開始就知曉肅寧縣中複雜之況,而當他發覺不對勁的時候,都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自家人曉得自家事,共處相伴十數年的婦人亦知道,依照自家丈夫那個頑石脾性,就算是知道了,說不定也得如這個年輕人一樣,一頭紮進去。
    本質上來說,似這等讀書人,其實都沒什麽區別。
    也正是因為這般,其中閃爍著的輝光,才足叫嫁給了他這種人的婦人,即便是馬朝卿死去多年的現在,也時常慶幸所托實乃良人。
    不過,這一日是特別的。
    有窮苦的年輕人來婦人家無聲鬧騰都是小事情。
    當然是小事情,對於婦人來說,輕鬆能夠解決,並不能憂擾平淡生活的事情,都可以被稱之為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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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被林潮生見著了,可也是被婦人解決了的事情。
    但下午的時候,村裏出現了一支軍隊。
    真正的軍隊。
    與鄉間募集的鄉勇不同,他們威武的就像是天神下凡一樣。
    哪怕隻有五十人,其寒光閃爍之處,還是叫村中人感到了無比畏懼。
    許多人連門都不敢出了。
    可日子不能不過,於是又有一些人, 勉強擠出心底僅存的勇氣,拖著幹涸的身軀,如同鴕鳥一樣,繞著遠路,不敢稍看,更不敢稍做停留地衝入各家農田裏去,而後就如同消失在連青禾也不曾長出的田中,似乎在彎著腰耕作,反正是不敢讓人看見的。
    於是黃沙村之中又陷入到關門閉戶,路無存丁的慘淡情況。
    有時候,婦人甚至會覺得,黃沙村不該叫黃沙村,或者叫鬼村,才更為恰當一些。
    反正活得像人一樣的活物,是不存在的。
    這支隊伍進入村中之後,婦人就關注上了。
    整齊而有序的步伐踏入村中,一下子就叫她有了無數的想法。
    她初時以為,這可能又是縣裏鬧出的什麽動靜,許是來催逼糧稅的,在催逼收稅上,縣裏人一向既正規又狠絕。
    不過在她扒在窗口望過一眼之後,她就知道,這是一群外來戶。
    雖然有些嘲諷的意味,但相比較而言,縣裏編練用於收稅的鄉勇比這群人要業餘太多了。
    進入村莊的這群人這種業餘,不僅僅體現在穿著上,裝備上。
    明晃晃的鋼刀在或者明晃晃的長矛,這些東西在婦人以及其他普通人看來,其實分別不大。
    但氣質上的東西,卻能夠叫婦人瞧見的分明。
    那種昂揚且熊熊如烈火的年輕人,出現在軍中,實在是她生平僅見。
    如若不是林潮生見著他們如同久旱逢甘霖一樣迎上去,她差點都以為是哪個人拉出了一支造反隊伍呢。
    可這又說不出一個理來,畢竟帶頭的哪個,叫其餘所有人都聽話的那個,分明就是一個小童兒。
    或者比小童兒要大那麽一點兒,可終究還是所謂的黃口小兒。
    婦人非常不能理解,這等小孩,怎麽可以讓成年人,尤其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人,為之臣服呢?
    難不成這個小毛孩是那種關係戶?是什麽大人物的後輩,被塞進軍隊裏鍍金來的?
    然而這種想法隻存在了一小會兒就消失了。
    因為婦人看見林潮生十分激動的向著這個小毛孩兒飛奔過去,然後直接抱住了這個孩子的肩膀,激動且高興起來,似乎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婦人自問,這雙眼睛還沒有瞎到那種地步,林潮生無疑具有與自己丈夫馬朝卿相同的氣質是那種死板頑固的讀書人,能讓他也為之歎服的人,必然是能力出眾才行。
    話說林潮生這邊。
    其實他也沒有想到,陸斌竟然會找尋到黃沙村來。
    按照國朝規矩,兵士出營,必造冊記錄,即便是軍出在外,亦當有營帳之規。
    因此按照正常角度來說,陸斌是不太可能會帶領一隊軍士出營的。
    過往有軍隊出征,駐紮於驛站旁,縣中駐軍營地處,非緊急必要時,則隻以其當前任務為本,從與主軍將領的命令。
    而就他所知,此次出軍,朝中閣老楊庭和亦將他的兒子楊慎放至軍中,所以大軍的主君之人當有兩人,一者陸斌一者楊慎。
    此時此刻,陸斌竟然帶了兵出來,那楊慎在做什麽呢?
    就林潮生所知的,這楊慎,即便在陸斌手下,城吏司之中掛了一個名字,且與陸斌在最近一段時間裏也走得頗近,可這並不能改變其身出楊係一門的事實。
    而其人被楊閣老安插入軍中,行的就是督察,監管之責。
    既行此責,卻又為何不見其人呢?
    ......然而這些都不是眼下該顧慮,該思考的。
    “陸斌賢弟,我林某人盼你,可謂如......”
    卻見陸斌半分客氣的意思都沒有,非常不客氣的就道“少廢話,說,你發現了些啥?”
    “你倒是一點兒都不客氣。”林潮生摸了摸鼻子,略顯尷尬,他自覺自己乃是求人辦事,需要客氣幾下,可是此刻又見陸斌臉上毫無玩笑之意,全然是嚴肅之色,他也沒有了鬆懈之意“如你所料,乃是養寇之事。”
    “參與者呢?”
    “縣中大族當皆有參與,便是未參與,也是知情者。”
    “以何為證?”
    林潮生直接將這兩日所見所聞全數說了。
    陸斌臉上更顯陰鬱之色“這些,不夠啊。”
    “不夠?何意?”
    “在肅寧縣中我與楊慎一同閱覽了肅寧縣曆年以來的存錄之冊,其中雖有修飾遮掩,可我們還是察覺了其中不對勁之處,肅寧縣中黃姓,魯姓,魏姓三族,有極大可能,勾結縣丞,謀害了十年前一任知縣,名曰馬朝卿。”
    “馬朝卿?”林潮生心中一動,這幾日在婦人聽到的故事中,可都有著一名正派縣令出現,會不會就是這個馬朝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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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是一任好官,施政造有水車惠民,修路利民,完備縣學以利諸學子,後不知為何,突然落水而生疾,隔年便離世而去,其骨灰尤其妻兒帶回故鄉,在這個黃沙村中設有衣冠塚,我帶軍士前來,一是為了吊唁一番,二便是為了尋一尋看,看是否能查出些許線索來。”
    “這位馬朝卿前輩,倒可能還遺留了一位家人,為他守墳看墓。”林潮生言道。
    “何人?”
    “一名婦人,年紀約莫四五十許,可能為馬朝卿之姐,乃至姑嫂姨嬸皆有可能。”
    “亂語!”一聲略顯無力,且大口喘著氣的婦人聲音驟然在二人,以及五十名軍士麵前響起“我是馬朝卿之妻!尚小他五六歲呢!怎成了姑嫂姨嬸之類長輩?”
    婦人很是生氣,最忌諱的就是旁人說她年齡大了,她兩鬢又未生白發,年紀更不曾過了四十,怎麽就成了老婦人?
    可樣貌,的確是顯出倦色疲態。
    隻是從房內出來這幾步路的功夫而已,這會兒卻不得不如同一名老婦一樣,因為走的快了,而失了言語的鋒銳,不得不無力的休憩上一會兒。
    “小子陸斌,見過夫人。”
    夫人,這個名詞好久沒有聽過了,原本是有人這般叫她的,她也享受過夫人的待遇。
    可老馬過世之後,就沒有人這般叫她了。
    婦人目光挪移向恭恭敬敬對他行禮的小毛孩,唔,自家兒子年紀比他是要大一些的。
    好久沒有見到兒子了。
    他讀書,她這做娘的也沒法子陪在邊上,著實是有些想念了。
    “你這般小孩子,竟也是帶兵打仗的武將嗎?”婦人看著陸斌的眼睛不自覺帶上幾分歡喜,竟不自覺便調笑著言道。
    “夫人,我自不擅長行軍打仗,統領軍隊的事情,我兄長孟兄會事無巨細的處理好。”陸斌指著身後另外一壯碩青年解釋了一句,又道“不過,我倒是有著其他使命必須完成,如這肅寧縣之患,以及先輩馬朝卿遇害之事的始末,若不能還一個公道,我便沒有臉回去見我家另一位兄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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