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是被金屬灼燒的氣味嗆醒的。
    他的後腦勺抵著一片焦黑的牆麵，鼻腔裏全是電子元件過載後的焦糊味。
    睫毛顫了顫，眼前的重影逐漸凝聚——實驗室的天花板正在剝落，幾縷電線垂下來，像垂死的蛇信子吞吐著火星。
    而在正中央的量子終端殘骸上，七片菱形的機械碎片正懸浮著，泛著幽藍的光，像是顧清歡破碎的機械心髒在呼吸。
    "蘇博士？"
    機械合成音從頭頂炸響，蘇牧猛地抬頭，看見趙剛的安保投影正從天花板的監控器裏滲出來。
    那道藍光有些虛浮，肩章位置還帶著焦痕，像被什麽東西啃噬過："檢測到核心係統崩潰，您的記憶被分割成十二枚青銅密鑰的碎片，藏在實驗室的量子錨點裏。"
    蘇牧撐著牆站起來，掌心按到一片溫熱的金屬殘片上——是顧清歡的機械臂殘骸，還殘留著她數據化前最後一絲體溫。
    他喉結動了動，目光死死鎖在懸浮的碎片上："顧清歡的代碼......"
    "先處理您自己的記憶。"趙剛的投影抬起手臂，機械手指指向實驗室東南角，那裏有個半嵌在牆裏的銀色裝置，"第一個錨點在那。"
    蘇牧走過去時，鞋跟碾碎了幾片電路板。
    當他的指尖即將觸到錨點的瞬間，輪回眼突然像被熱油潑了般刺痛。
    他踉蹌半步，金芒翻湧的眼底映出碎片紋路——和七歲那年他偷偷塞進父親實驗室終端的青銅碎片，竟完全相反。
    "鏡像！"趙剛的投影突然拔高聲音，手臂化作數據流撲向錨點，"係統在用鏡像軍團模擬你的記憶殘片！"
    話音未落，蘇牧指尖的碎片突然震顫起來。
    青銅色的劍氣從碎片裏竄出，像根無形的線纏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拽——
    失重感鋪天蓋地。
    等蘇牧穩住身形，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灰白的空間裏。
    前方是十二麵青銅鏡，每麵鏡子裏都映著不同的場景。
    最近的那麵鏡子突然泛起漣漪，他看見十七歲的自己抱著一摞量子物理期刊，正穿過實驗室走廊，而在他身後三步遠的位置，五個半透明的"古心琴"正踮著腳，指尖凝聚著幽綠的能量光團。
    "小心！"蘇牧脫口而出，可少年時期的自己毫無察覺。
    那些虛影的臉是模糊的，隻有眼睛泛著冷光，像被係統格式化過的程序。
    "真正的密鑰是觀測者的自由意誌。"
    銀藍色的代碼流突然從頭頂劈下，像把鋒利的刀劃開鏡麵。
    顧清歡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她的機械身影從代碼流裏走出來，指尖彈出的激光束精準刺穿最近的虛影——那團半透明的"古心琴"發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雪花點消散。
    "清歡？"蘇牧衝過去，卻在觸到她肩膀的瞬間穿透了身體。
    機械少女轉頭看他，左眼的虹膜是流動的數據流，右眼裏卻映著他此刻的模樣："他們在複製你的記憶，用虛假的痛苦維持閉環。"
    少年時期的蘇牧已經走到走廊盡頭，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而那些虛影仍在不斷從鏡牆後湧出來，這次是二十三歲的他在星際戰艦駕駛艙咳血，是三十歲的他握著斷劍跪在焦土上，每道虛影的脖頸處都纏著發光的鎖鏈，鎖鏈另一端連向鏡牆深處。
    蘇牧的輪回眼突然劇烈震動。
    他捂住眼睛，金芒從指縫裏漏出來，在虛空中勾勒出七道模糊的身影——是不同時空的自己，有穿著古代劍袍的，有套著機械外骨骼的，每個人的眉心都亮著和他相同的金點。
    "需要同時觀測七個時空的自己。"趙剛的投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這次的影像更清晰了些，肩章的焦痕淡了，"抓住這個錨點！
    青銅脈衝能短暫連接所有觀測者的記憶！"
    蘇牧順著他的指引抬頭，看見頭頂懸浮著一枚青銅符文，正是周明分身在三年前刻在實驗室暗門的那個。
    他深吸一口氣，右手按在胸口——那裏還殘留著顧清歡代碼融入時的溫度，像團小火苗。
    然後他抬起左手，指尖觸向符文。
    刺痛從指尖竄到天靈蓋。
    七個時空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劍客蘇牧在雪夜拔出青銅劍時的震顫，機械飛升者蘇牧將意識上傳量子雲時的刺痛，星際艦長蘇牧在超新星爆發前按下自毀按鈕時的平靜......這些記憶不再是碎片，而是完整的河流，在他的意識裏交匯成一片金色的海。
    "成了！"趙剛的投影突然舉起機械臂，指向鏡牆最深處，"現在去核心！"
    蘇牧握緊從廢墟裏撿來的青銅劍。
    劍身的環紋突然亮起，和顧清歡機械心髒的碎片產生共鳴。
    他衝向鏡牆，青銅劍劃破空氣的尖嘯聲中，所有鏡像開始扭曲——那些纏著鎖鏈的虛影們突然抬起頭，空洞的眼睛裏泛起金芒，和他一起舉起了不存在的劍。
    "原來我們都在等這一刻。"蘇牧低笑，聲音混著千萬個自己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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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揮劍劈向鏡牆中心，青銅風暴再次具象化，卻不再是摧毀的力量，而是編織的光網。
    鏡牆轟然碎裂。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顧清歡被係統抹除前的最後記憶。
    她站在完全體的量子終端前，機械手指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在虛擬麵板上敲擊。
    實驗室的警報紅光映在她臉上，將她左臉的機械紋路染成血色，右臉的人類皮膚卻泛著溫柔的光。
    在她腳邊，十二枚青銅密鑰正懸浮著，每一枚都刻著和她機械心髒相同的環紋。
    "真正的閉環不是毀滅，而是重生。"她突然轉頭，像是知道他會看到這段記憶，"當所有觀測者的自由意誌匯聚成新的法則......"
    她的聲音被警報聲淹沒。
    蘇牧看見她指尖的數據流注入最後一枚密鑰，機械心髒的碎片從胸口脫落，精準落進密鑰的凹槽。
    下一秒，係統的湮滅光束從天花板射下，將她的身影撕成碎片。
    "清歡！"蘇牧撲過去，卻撞進一片虛無。
    記憶畫麵開始消散，鏡牆後的空間逐漸顯露出實驗室的真實模樣——焦黑的牆麵，閃爍的電子火花，還有懸浮在量子終端上的七片機械碎片，此刻正發出比之前更明亮的藍光。
    "叮——"
    一聲清越的電子音從實驗室角落傳來。
    蘇牧猛地轉頭，看見原本一片廢墟的實驗台邊緣，有片光斑正在凝結。
    那光斑呈菱形，像某種全息投影的啟動程序，邊緣泛著和顧清歡代碼流相同的銀藍色。
    他握緊青銅劍，輪回眼的金芒在眼底跳動。
    光斑越來越亮，逐漸勾勒出一個人影的輪廓——是男性，穿著白大褂，後背對著他，右手正虛按在空氣裏，像是在操作什麽看不見的終端。
    "蘇博士？"趙剛的投影突然發出雜音，"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建議......"
    "閉嘴。"蘇牧打斷他，目光死死鎖著那道逐漸清晰的身影。
    青銅劍在他掌心發燙，像是在提醒他什麽。
    而那個人影的後頸處，有個淡金色的標記正在顯現——和他在某個輪回裏，看見"天命者"時，對方頸後浮現的標記，一模一樣。
    實驗室的電子設備突然集體爆發出刺耳鳴叫。
    蘇牧的輪回眼刺痛如裂，卻在視線模糊前，看清了那個人影轉身時，白大褂胸口的姓名牌——
    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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