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燈還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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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度評估會後的第三天,晨光熹微,一封來自司法部辦公廳的密函打破了織光聯盟總部的寧靜。
    函件的燙金徽章在燈下閃爍著權力的冷光,內容卻出人意料地熾熱——提議將“織光聯盟”納入首批“社會治理創新典範單位”,並由央視新聞中心成立專題報道組,進行為期一周的深度采訪。
    這是官方最高級別的認可,足以讓聯盟過去所有的質疑者閉嘴。
    然而,蘇明玥修長的手指撫過那行“典範單位”的字樣,眼神卻比窗外的晨色更加沉靜。
    她沒有當即應允,而是撥通了辦公廳宣傳組的聯絡電話。
    “感謝貴部的認可。”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關於專題報道,我方全力配合,但有一個前提條件采訪對象必須包括三位曾被強製送入‘情感矯正營’的農村青年,他們是我們最早的求助者,也是聯盟精神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一個圓滑而略帶歉意的聲音“蘇女士,我們理解您的想法。但這三位的經曆……恐怕在鏡頭前的形象不夠正麵,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社會爭議。您看,我們是不是可以聚焦於聯盟的專業團隊和成功案例?”
    “不夠正麵?”蘇明玥的聲線陡然降了八度,寒意穿透電波,“他們的‘正麵’,不該由你們,或者我們來定義。他們活著,並且努力地活著,這就是最正麵的形象。”
    對方還在委婉地堅持,蘇明玥卻不再多言,直接掛斷了電話。
    當夜,她把自己鎖在數據中心,親自調取了那三位青年近半年來所有的“自主身份聲明”記錄——那是他們每天用來確認自我認知、對抗記憶汙染的簡短獨白。
    她又翻出社區活動影像,看著他們在田埂上放聲歌唱,在村裏的集市上笨拙地叫賣自己種的蔬菜,在夜校課堂上專注地盯著黑板。
    淩晨四點,一段三分鍾的短片在她手中誕生。
    沒有配樂,沒有旁白,隻有粗糲而真實的生活片段,以及他們用方言念出的、一句句質樸的自我聲明。
    她將短片作為附件,附於一封措辭強硬的回函中,隻寫了一句話“請看完這段視頻,再決定誰有資格定義‘正麵’。”
    次日上午九點,宣傳組的電話再次打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蘇女士,我們被深深打動了。您的提議,我們完全同意。”
    同一時刻,蘇明心正站在“織光講堂”的直播鏡頭前。
    這一期的主題是《如何麵對“你還沒放下”》,在線人數突破了五十萬。
    她一襲白裙,溫婉知性,正條理分明地剖析著外界強加於幸存者的“康複枷鎖”。
    突然,一條加粗的彈幕在評論區急速滾過,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準地刺向她“蘇老師現在風光了,是不是早就忘了當初是誰替你瘋?”
    嗡的一聲,蘇明心感覺整個直播間的燈光都在腦中炸開。
    那行字仿佛一個咒語,瞬間將她拉回那個被藥物和電擊支配的童年。
    她藏在講台下的指尖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但臉上依舊維持著職業的微笑,沒有看漏任何一個互動環節,也沒有下令刪除那條評論。
    直播在一片“老師辛苦了”的彈幕中結束。
    蘇明心關掉鏡頭,脫力般地靠在椅背上,冷汗浸濕了後背。
    她沒有去追蹤那個id,而是驅車回到老宅,在布滿灰塵的儲藏室裏,翻出了一個早已泛黃的牛皮紙袋。
    裏麵是她童年時期的用藥記錄。
    一頁頁翻過去,那些陌生的藥名和冰冷的劑量數字讓她陣陣作嘔。
    直到最後一頁,在病曆的最邊緣,她發現了一行幾乎難以辨認的醫生手寫字跡“  07劑量翻倍,因sx抗拒意識同步。”
    sx,蘇明心。
    07,那個讓她每晚都在噩夢中尖叫的藥物。
    抗拒意識同步。
    她死死盯著那幾個字,積壓多年的委屈與憤怒化作一股灼熱的岩漿,衝破了理智的堤壩。
    她沒有哭,而是拿出手機,將這行字拍了下來,裁剪、銳化,製成了一張清晰的幻燈片。
    一周後,新一期“織光講堂”開場。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沒有主題,沒有歡迎語,隻有那句冷酷的醫生手記。
    蘇明心站在幕布前,第一次在公眾麵前卸下了所有溫婉的偽裝,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很多人問我,為什麽那麽抗拒‘放下’。現在我告訴你們,我抗拒的不是藥,不是治療,而是被當成另一個人活著。”
    話音落下的瞬間,彈幕瘋了。
    沒有一句質疑,沒有一句揣測,滿屏都是同一句話,以千萬種不同的id匯聚成一股洪流“我們都在抗拒。”“我們都在抗拒。”“我們都在抗拒。”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顧承宇的研究中心迎來了首批實習生。
    他親自帶領他們參觀“沉默的證據”展廳,那裏陳列著從全國各地收集來的、曾被用於精神控製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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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走到一個被命名為“權威者的低語”的展櫃前——裏麵是一支錄音筆和幾本心理學著作——一名叫文文的女生突然臉色煞白,渾身發抖,隨即蹲在地上,發出壓抑的嗚咽。
    同事們手足無措,顧承宇卻揮手示意他們退後。
    他沒有上前攙扶,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用自己的存在構建了一個安全的空間。
    等女生情緒稍稍平複,他才輕聲問“需要我在這裏陪你嗎?”
    女生抬起淚痕斑駁的臉,斷斷續續地吐露了真相。
    她的研究生導師,一位學界泰鬥,曾以“心理幹預前沿實驗”的名義,對她進行了長達兩年的精神操控和行為誘導,將她的自我意誌一點點瓦解,變成了他學術成果中最完美的“實驗品”。
    周圍的實習生義憤填膺,有人當場就要報警。
    顧承宇卻製止了他們。
    他知道,此刻任何激烈的外部介入,都可能對這個女孩造成二次傷害。
    他將文文帶到自己的辦公室,沒有追問細節,而是啟動了基金會內部一項極少動用的“非成果性研究基金”應急通道。
    “我們不會報警,也不會公開,”他對女孩說,“除非你準備好了,並且親自提出要求。現在,我們能做的,是為你安排一個匿名的敘事小組,由和你經曆相似的人組成。同時,我會聯係蘇明心老師的團隊,為你專業的話語支持,幫你找回屬於你自己的語言,去描述發生過的一切。”
    一周後,顧承宇收到了一份來自文文的口述報告。
    報告沒有控訴,沒有悲情,隻有冷靜到近乎殘酷的細節還原。
    他將這份文檔加密存檔,命名為《被學術之名馴服的女孩》,並將其鄭重列為研究中心成立以來的首份“非出版類存檔文獻”。
    他告訴團隊“真相的力量,不在於被多少人看見,而在於它被完整地、有尊嚴地記錄了下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已經退出基金日常管理的林景深,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他本以為可以退居幕後,享受難得的清閑,卻接連收到了三封匿名電子郵件。
    郵件內容驚人地一致,都指向他一手創立的“記憶修複中心”某社區分部,稱那裏存在嚴重的“二次創傷風險”。
    信中提到,該分部的負責人,一位以“溫和療法”著稱的心理專家,正以“心理結構重建”為名,誘導入住的居民簽署一份“人格穩定性承諾書”,承諾在未來五年內,放棄對過去創傷的“過度”追溯。
    這無異於一場溫柔的謀殺。
    林景深沒有驚動總部的新任理事會,那會打草驚蛇。
    他剃掉蓄了多年的胡子,換上一身樸素的運動裝,以一名“尋求內心平靜”的普通誌願者身份,成功入住了那個社區。
    七天裏,他白天和其他誌願者一起打掃衛生、組織活動,晚上則用一支偽裝成電子煙的錄音筆,不動聲色地記錄著一切。
    他發現,那位負責人每晚都會與一個臭名昭著的商業行為矯正機構進行加密通話,通話內容涉及大額的資金往來和“不穩定樣本”的轉送交接。
    第七天夜裏,林景深帶著長達二十小時的錄音證據,悄然離開。
    他沒有選擇公開爆料,而是將所有證據整理成一份無可辯駁的報告,直接提交給了基金會新任理事會。
    在報告的扉頁,他隻留下了一句附言“監督者,也需被監督。”
    風暴的觸角,甚至延伸到了國境之外。
    葉小棠的辭呈獲批當日,她正準備打包辦公室的私人物品,一個加密電話打了進來。
    是她在國際人權事務部的老同事,聲音壓得極低“小棠,出事了。《心理安全協作備忘錄》的最終審議,卡住了。c國代表團突然提出,要以‘文化差異’為由,否決其中關於‘家庭內部精神暴力’的適用條款。”
    這意味著,無數在家庭中遭受精神虐待的孩童和伴侶,將被剝奪最後一道國際法理的保護。
    葉小棠的血液瞬間冷了下來。
    她已經不是公職人員,無法再從官方渠道介入。
    但她知道,自己還有另一重身份——全球幸存者網絡的節點。
    她沒有片刻猶豫,立刻掛斷電話,轉而聯係了六個國家的“幸存者母親聯盟”。
    這些母親,都曾從名為“家”的牢籠中救出自己的孩子。
    葉小棠隻用了一個小時,就與她們共同策劃了一場名為“家門後的暴力”的跨國線上聯署行動。
    她親自設計了聯署信的模板,核心內容隻有一句——“我的孩子不是我的附屬品”。
    最精妙的設計在於,她允許每一位參與聯署的母親,用自己的母語寫下這句話,並附上自己孩子的乳名。
    這句簡單的話,瞬間刺穿了文化、語言和國界的隔閡,觸動了為人父母者最柔軟也最堅韌的神經。
    聯署信如病毒般在社交網絡上傳播開來。
    七十二小時內,兩萬三千名來自不同國家的母親,用上百種語言,寫下了她們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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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股由母愛匯聚而成的輿論海嘯,最終拍打在日內瓦的萬國宮門前。
    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公室被迫提前介入,宣布將就此條款召開緊急磋商會議。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在各自的戰場上悄然打響,又迅速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然而,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積蓄力量。
    深夜,蘇明玥還在整理著央視采訪的補充素材,為即將到來的拍攝做最後準備。
    手機屏幕毫無征兆地亮起,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震動。
    一條新消息被全球所有“織光之錨”安全節點同步推送,來源顯示為未知,內容短得令人心悸,隻有一句話
    “他們開始用‘治愈’來封我們的嘴。”
    蘇明玥的心髒猛地一沉。
    她立刻切換到後台,調出織光聯盟獨有的“認知波動模型”數據庫。
    在海量的數據流中,她敏銳地捕捉到了一條正在快速抬升的異常曲線——近兩周內,有超過七個與地方政府合作的心理援助項目,在對幸存者的最終評估標準裏,悄悄加入了一項名為“社會適應度達標率”的全新指標。
    這個指標的權重,甚至超過了“個體創傷修複度”。
    “治愈”正在被重新定義。
    它不再是幫幸存者找回自我,而是要將他們塑造成符合社會期待的、溫順無害的“正常人”。
    蘇明玥的指尖冰冷。
    她迅速將所有相關數據打包導出,用最高權限的紅色字體,在文件標題上標注了四個字“警惕療愈暴政”。
    她將加密文件同時發送至顧承宇、林景深、葉小棠三人的秘密通訊頻道,在信息的末尾,她敲下了最後一行字,像是在黑夜中點燃一支火炬
    “燈還亮著,別讓夜回來。”
    信息發送成功。
    蘇明玥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窗外夜色深沉前方的路,注定不會平坦。
    她拿起桌上一份由央視團隊發來的初步溝通郵件,郵件裏客氣地提及,為了讓采訪更具“溫度和正能量”,希望她能多分享一些聯盟成員如何“走出陰影”的感人故事。
    “走出陰影……”蘇明玥輕聲念著這四個字,一種莫名的寒意,順著她的脊椎悄然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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