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孫傳庭巡撫陝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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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夏兵變發生後洪承疇和甘學闊都不敢捂著蓋子不上奏,很快兩封請罪奏疏就到了京師。
    乾清宮西暖閣內,崇禎皇帝朱由檢看到這封奏疏驚訝程度不亞於自家祖墳被刨了,這損失實在是大的離譜了,他看了一遍覺得不可思議,然後又看了一遍。
    “一萬五千營兵……攜甲仗、馬匹,盡數投賊……”他咬著牙擠出這幾個字一旁的王承恩一看就知道皇爺又處在發飆的邊緣了。
    “平常洪承疇和陝西的官都在上疏缺兵缺餉,這寧夏的一萬五千人不是兵嗎?洪承疇還能讓他們跑到流寇那邊去,可惡至極啊,朝廷的體統!大明的顏麵!都被你們丟盡了!”
    禦案被拍得震天響,茶盞跳起,濺出的水漬打濕了攤開的奏章,但是絲毫沒有將皇帝的憤怒澆熄滅,他清楚的記得一年前洪承疇上疏陝西兵力不足糧餉不足,他還從外省調了兵馬歸他指揮。
    崇禎這個不出紫禁城的皇帝根本不知道,寧夏跑的那些兵都是散布在長城幾十上百個邊堡的守軍,根本無法調出來作為機動兵力使用,兵變後寧夏各個邊堡都已經空了。
    不過這事洪承疇沒有寫在奏疏上麵,不然會顯得皇帝不懂兵事,隻要皇帝原諒了自己補齊邊堡缺額的事很好解決,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當兵的,再從衛所抽調衛所兵編練就好,這些衛所兵都是苦哈哈能給他們當營兵的機會,肯定會瘋搶。
    侍立一旁的司禮監太監王承恩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都放輕了,首輔溫體仁、吏部尚書謝升等一眾閣部大臣更是屏息凝神,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誰都清楚,寧夏這場驚天變故,必須有人承擔天子的怒火,好在涉事官員都清楚了,不會有人因此背鍋。
    “甘學闊!身為陝西巡撫,屍位素餐,無能至極!革職!鎖拿進京,交三法司會審!”
    這個處置果斷而嚴厲,朝堂上無人給他講情,連甘學闊的同年官員都沉默不語,官場講究的是官官相護,你幫我一把,我幫你一把大家和光同塵,但甘學闊這事真沒有人敢出頭頂著皇帝的怒火為他求情,都想著隻要能保住他的命就行了,至於官職就別想再保留了。
    處理完甘學闊,皇帝又想到了洪承疇,自從崇禎四年他上任三邊總督,到現在五年了居然還沒剿滅流寇反而越弄越大,不過他也知道離了洪承疇暫時沒有合適人選擔任三邊總督,決定再次輕拿輕放。
    崇禎皇帝的目光掃過眾人說道:“洪承疇他督師不利,馭下無方,致有此變!嚴旨切責,令其戴罪立功,若再有不效,兩罪並罰!”
    “寧夏巡撫空缺一事,著延綏巡撫鄭崇儉即刻轉任,收拾殘局,穩定軍心!”
    一連串的處置雷厲風行,盡顯大明皇帝乾綱獨斷,然而,當議題轉到最關鍵、也最棘手的陝西巡撫人選時崇禎也暫時沒有了人選。
    這個位置,自崇禎元年以來,王應豸、胡廷宴、劉廣生、王慎行、練國事、李喬、甘學闊,如同走馬燈般換了七任,除了練國事勉力支撐了三年,其餘皆如走馬燈一般在任均不足一年,甚至還有隻當了幾十天的。
    流寇之勢,早已非崇禎初年可比,陝地民生凋敝,餉源枯竭,盜匪如麻,加之如今又有邊軍大規模投敵的惡劣影響,這陝西巡撫的座椅並不是那麽好坐的,任上也很難撈到錢所以沒有想去的人。
    今天一時半會兒沒有人選,在暮色落下後,皇帝讓這些大臣們先回去了。
    第二日朝會他連續提了兩個素有幹才之名的官員,結果不出兩日,那兩人竟先後上疏,言辭懇切,俱稱沉屙難起,不堪驅策,懇請陛下準予致仕還鄉,頤養天年。
    理由寫得情真意切,病狀描述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其中的潛台詞就是寧可不要這官帽,也絕不去陝西那個絕地送死!
    崇禎皇帝收到這兩封致仕的奏疏後,臉色愈發難看,胸膛氣的劇烈起伏,他感覺自己被臣下拋棄了,緊接著他目光掃過底下噤若寒蟬的眾臣說道:“難道我大明朝,竟無一個忠勇之士,敢為君分憂,為國赴難了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暫時還是沒有人接話。
    吏部尚書謝升低垂著腦袋,心中卻是念頭飛轉,他與順天府丞孫傳庭素來不睦,孫傳庭此人性情剛直不懂變通,在順天府丞任上就得罪了不少權貴,連帶著也讓他這個吏部尚書麵上無光。
    想起孫傳庭,謝升心中一動,一個既能解朝廷燃眉之急,又能將這個礙眼的同僚禮送出京的計策浮上心頭。
    他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躬身奏道:“陛下,臣,或有一人選,可備聖裁。”
    崇禎的目光立刻鎖定了他:“講!”
    謝升措辭謹慎,既不能顯得刻意排擠,又要突出孫傳庭的特點:“陛下,順天府丞孫傳庭,為人剛正,勤於王事,其在順天府丞任上,協理京畿政務,聽訟斷獄,頗稱幹練。”
    “尤記得去歲,有勳貴家奴仗勢欺壓良民,侵占田產,前任府尹皆感棘手,孫傳庭卻秉公執法,不畏權貴,終將惡奴法辦,田產歸還原主,京師百姓為之稱快。可見其能任繁劇,且有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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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略一停頓,觀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繼續道:“再者,臣聞孫傳庭雖出身文苑,卻非尋常書生,崇禎七年東虜阿濟格率奴兵破關入塞,蹂躪宣大,其兵鋒曾至孫傳庭家鄉代州一帶。”
    “彼時孫傳庭正丁憂在家,竟能散家財,募鄉勇,憑險據守,與虜周旋,使鄉梓得保平安,此事在代州傳揚,可見其並非紙上談兵之輩,於軍事一道,亦有實踐,臣觀其平日奏對,於邊事寇情,亦常有其見地,或可……委以陝撫重任,令其一試。”
    謝升這番話,巧妙地將孫傳庭在京不畏權貴、在家禦侮保民的事跡結合起來,塑造了一個既有能力、又有膽魄、還懂軍事的形象,至於孫傳庭那點鄉勇到底起了多大作用,以及他那些邊事見地是否真的可行,則被刻意模糊了。
    在崇禎聽來,這簡直就是為他眼下困境量身打造的人選,孫傳庭就是一個敢於任事且似乎能打仗的文官!
    他黯淡的眼神明亮了起來,著急忙慌的說道:“孫傳庭……朕記得他!平台召見!立刻平台召見!”
    此時的孫傳庭,正在順天府府衙的後堂處理公務,順天府丞,秩正四品,是府尹的佐貳官,掌管糧儲、軍匠、馬政、薪炭、河渠、堤塗等事,更重要的職責是“紀綱眾務,分理刑名”,相當於京城地區的副長官兼司法官,事務繁雜,責任重大。
    他麵前攤開的是一樁棘手的案子,崇禎皇帝姑姑榮昌公主府邸的管家,強奪了南城一家綢緞商的血本,還縱惡仆打傷了商人父子。
    順天府尹和孫傳庭的同僚們都對此案避之不及,暗示他睜隻眼閉隻眼,但孫傳庭偏不,他仔細查閱卷宗,微服私訪,掌握了確鑿證據。
    “孫讚治,” 他的幕僚低聲勸道,“那可是陛下姑姑家的管家,是否……通融一二?以免惹禍上身啊。”
    孫傳庭頭也不抬,聲音平靜的說道:“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家奴?京師首善之地,若法紀不行,何以服眾?何以安民?”
    他提起筆,在判詞上力透紙背地寫下“依律嚴懲,追贓還民”八個字,最終,那管家被杖責、流放,奪走的財物也被迫歸還,此事後續在京城引起不小震動,百姓拍手稱快,權貴們則對這位不識時務的孫府丞側目而視。
    孫傳庭並非不知官場險惡,也並非不懂人情世故,但他心中自有一杆秤,秤的一端是國法民情,另一端是他讀聖賢書養成的浩然之氣。
    他常常挑燈夜讀研究輿圖兵書,對日益糜爛的西北局勢憂心忡忡,曾私下對好友感歎:“流寇非不可製,在得其人與法耳!” 隻是,他空有抱負,卻無施展的平台。
    當宮中內侍前來宣旨,召他平台覲見時,孫傳庭心中已然明了,陝西的爛攤子,朝堂的窘境,他早有耳聞,整理衣冠時,他的手心微微出汗,但並非恐懼,而是一種混雜著緊張與機遇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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