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孫傳庭巡撫陝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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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台之上,君臣相見。
    “臣孫傳庭,叩見陛下。”
    “孫愛卿平身。”崇禎的目光帶著審視,也帶著期盼,“陝西之事,你想必已知,巡撫之位不可空缺太久,謝部堂舉薦你,言你剛正能幹,通曉兵事,朕問你,可有膽量,為朕撫此三秦?”
    孫傳庭沒有立刻回答,他抬起頭,迎向皇帝的目光,那目光中有焦灼,有期待,也有帝王的威嚴。
    這是一個能讓他一展平生所學的舞台,他想起了順天府衙裏那些積壓的、因朝廷無能而衍生出的冤屈案子,想起了烽煙四起的中原大地以及陝西三邊。
    一股熱血直衝頂門,他撩袍跪地,聲音清晰而堅定:“陛下!臣本愚鈍,蒙陛下不棄,委以重任!陝西雖危,然終是王土;流寇雖熾,究為亂民!臣不敢妄言旦夕平賊,但願效仿古之良臣,整飭吏治,編練精銳,穩固人心,步步為營!必竭盡心力,為陛下守此西陲重地,挽此狂瀾於既倒!”
    自從袁崇煥被片成烤鴨後,平台召對的重臣們也不敢再慷慨激昂的說自己多少年多少年平定某處了,這樣說出來可能讓皇帝一下子歡欣鼓舞,但皇帝一向喜怒無常,信任你時掏心掏肺,不信任你時一點小過錯在他眼裏都是死罪。
    崇禎聞言,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舒緩:“好!朕要的就是你這份擔當!卿需要何物,但講無妨,朕無有不準!”
    孫傳庭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他再次叩首,言辭懇切的說道:“陛下明鑒!臣此去,如臨深淵,無兵不能禦寇,無餉不能養兵,陝西本地衛所廢弛,營兵缺餉,臣欲練兵,非有充足餉銀不可!懇請陛下,撥付臣招募、訓練、犒賞之資,使臣無後顧之憂!”
    “餉銀……” 崇禎臉上的那絲舒緩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於窘迫的無奈。
    他沉默了片刻帶著難以掩飾的尷尬說道:“愛卿……朕知你難處,雖然盧建鬥的因糧法已經實行大半年朝廷財政略有好轉,但是財政赤字已久,崇禎八年歲入六百二十萬兩基本上全補償赤字了加之遼東每年雷打不動的兩百八十萬兩,現在國庫十分空虛,各地索餉文書,堆積如山。
    “除了遼東,薊鎮、宣大、三邊處處都要錢糧,朕……朕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他看著跪在下麵的孫傳庭眼神複雜,有期望,也有歉意:“朕……朕給你六萬兩帑金!這是朕所能籌措的極限了!你……你先拿著,以為啟動之資,至於後續……陝西本地,或可……或可自行設法籌措一些……”
    六萬兩白銀!對於要麵對一個殘破的陝西和大量流寇的封疆大吏而言,簡直是滄海一粟!孫傳庭的心猛地一沉,自行設法籌措這輕飄飄的五個字,背後意味著加派、攤派、搜刮,意味著將與陝西本就困苦的百姓站在對立麵,意味著他的理想可能從一開始就要沾染上汙名。
    殿內一片寂靜,隻有鎏金自鳴鍾滴答作響。
    孫傳庭抬起頭,看著禦座上那個同樣被時局折磨得憔悴不堪的年輕皇帝,看著他眼中那份不容拒絕的期盼和深藏的無助,孫傳庭知道朝廷確實給不了太大支援了,這六萬兩是皇帝的帑金。
    雖然孫傳庭也聽說過內帑有數千萬兩白銀,不過看到皇帝這模樣,他忽然覺得這就是無稽之談,如果有這麽多錢,皇帝不可能這麽摳門,畢竟這是他的江山。
    他將所有疑慮、所有艱難都壓回心底,整了整因跪拜而微皺的官袍,以頭觸地。
    “臣!孫傳庭,領旨謝恩!陛下信重,臣萬死難報!六萬兩,臣收下!後續餉銀,臣……臣必在陝西,竭力籌措,定不負陛下今日之托!必為陛下練就一支虎賁之師,掃蕩群醜,還三秦朗朗乾坤!”
    “好!好!愛卿快快請起!” 崇禎皇帝顯然被這番表態打動,親自離座,虛扶了一下,“朕,就在這京師,靜候愛卿佳音!”
    走出紫禁城,回到略顯簡陋的府邸時,已是華燈初上,孫傳庭屏退了家人,獨自站在書房窗前,冬季已過出門的人也多了不少,京師也顯得繁華了許多,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山萬水,投向了那片即將由他主宰,也即將吞噬他無數心血的西北大地。
    書桌上,放著那份墨跡未幹的任命詔書,旁邊是皇帝特許的六萬兩餉銀的批條,這兩樣東西輕飄飄卻又重如山嶽。
    “陝西……李自成……劉處直……高迎祥。” 他低聲自語,袖中的拳頭緩緩握緊,臉上的神情越發堅定,“也罷!這大明天下的膿瘡就讓我孫傳庭,來做一個刮骨療毒之人吧!”
    從這一刻起,孫傳庭的人生將再無寧日 前路是白骨露野的荒原,是刀光劍影的戰場,是錯綜複雜的官場傾軋,是皇帝那殷切卻無力提供更多支持的期盼,這,或許就是他作為讀書人的宿命,也是他孫傳庭之名,注定要刻印在曆史卷軸上的方式。
    崇禎九年四月初,京師楊柳初綠,本該是踏青賞春的時節,順天府衙門前孫傳庭已將府丞印信、文卷一一交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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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僚們前來送行,神色各異,有關切,有惋惜,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仿佛在目送一位義士踏上一條不歸路。
    一位與孫傳庭私交不錯的李姓侍郎,趁著無人注意,將他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伯雅兄,陝西乃虎狼之穴,九年間七易其撫,非盡是前人無能,實乃局勢使然,你此去……唉,何必攬這瓷器活?” 他言語中充滿了擔憂,“朝廷隻給六萬兩,後續無著,這麽夠養兵呢。”
    孫傳庭知道他要說什麽,抬手止住了他後麵的話:“李兄好意,傳庭心領,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陝西總需有人去收拾攤子吧,傳庭不才願效尺寸之功,縱是刀山火海,亦當往矣。”
    李侍郎看著他堅毅的麵龐,知道再勸無用,隻得長歎一聲:“望兄台……珍重!他日若需京中奧援,勿忘來信。”
    孫傳庭拱了拱手,不再多言,轉身登上了那輛簡陋的馬車,車轅轉動,載著他和寥寥幾名仆從、家丁,以及那六萬兩銀票,在初春的晨霧中,駛出了京城,向西而去。
    路途迢迢,越往西行,景象越是荒涼,過了潼關,進入陝西地界,觸目所及,盡是荒蕪的田地、廢棄的村落,偶爾可見麵黃肌瘦的難民蜷縮在殘垣斷壁間,眼神麻木。
    官道上,不時有快馬馳過,帶來各地告急的文書,氣氛一日緊似一日,孫傳庭一路沉默寡言,隻是更勤勉地翻閱隨身攜帶的陝西輿圖、戶籍冊。
    四月十三日,風塵仆仆的孫傳庭終於抵達西安,這座千年古都,曾經盛唐的中樞。
    如今城牆雖在,卻難掩破敗蕭條之氣,城門口守軍精神萎靡,看到新任巡撫的儀仗,也隻是懶洋洋地行禮。
    陝西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一眾官員早已在巡撫衙門外等候,迎接儀式簡單甚至有些倉促,交接印信時臨時代替巡撫事的右布政使那如釋重負又帶著一絲憐憫的眼神,讓孫傳庭心中更添沉重。
    他站在巡撫衙門大堂之上,看著下麵神色各異的屬官,沒有過多的寒暄,直接沉聲問道:“如今陝西情勢如何?流寇主力動向何在?各鎮兵馬錢糧實數幾何?”
    屬官們麵麵相覷,回答起來也是支支吾吾,數據混亂矛盾,孫傳庭知道指望不了他們,也隻能讓他們先退下。
    就在孫傳庭踏入西安巡撫衙門的同時,劉處直率領義軍繞過重兵布防的鄖陽府城,於四月十三日兵臨竹山縣城。
    竹山縣城頭,知縣黃應鵬早已嚇得麵無人色,他本是捐納得官,何曾見過如此陣仗?看著城外漫山遍野、殺氣騰騰的流寇,他兩股顫顫,幾乎站立不穩。
    縣丞和典史還算鎮定,急聲道:“縣尊!賊兵勢大,我等當緊閉四門,召集民壯,飛馬向鄖陽求援,或可堅守待援!”
    黃應鵬聲音發顫:“守?怎麽守?你們看看!那是流寇賊酋劉處直的大纛!鄖陽兵自身難保,豈會來救我們這小小的竹山縣?屆時城破,你我皆成刀下之鬼矣!”
    他越說越怕,猛地一跺腳:“不行!我不能留在這裏等死!速速備馬!不,備轎……算了,直接走!”
    “縣尊!您是一縣之主,豈可輕離……” 縣丞還想勸阻。
    黃應鵬卻已慌了神,一邊往後衙跑一邊喊道:“休得多言!本縣……本縣這是要去府城麵稟軍情!對,麵稟軍情!爾等……爾等好自為之!”
    說罷,竟真的帶著幾個心腹家仆離開了城牆,從縣衙後門倉皇出逃,連官印都忘了帶。
    知縣一跑,城中本就稀少的守軍和衙役頓時作鳥獸散,義軍兵不血刃便占據了竹山縣城。
    劉處直率軍進入縣城後,城內百姓躲在家中,從門縫裏驚恐地窺視著這支聞名已久的流寇。
    “大帥,那狗官跑得比兔子還快!” 李虎啐了一口,不屑地道。
    劉處直淡淡道:“如此庸官,跑了也好,省得我等動手,傳令下去,各營嚴守紀律,不得擾民!占據縣衙、庫房,清點存糧,李狗才,多派哨騎全力打探洪承疇以及李自成的確切動向!”
    “是!”
    義軍迅速控製了竹山縣,暫時在這裏駐紮下來,劉處直站在縣衙大堂內,看著牆上那幅陝西輿圖思考著下一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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