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賬冊繈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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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八年正月初十,巳時正刻,廬州府衙的穿堂風掀起賬冊紙頁,嘩嘩聲響裏,蘇辰指尖劃過《棉絮庫進出簿》上的墨團——那是庫吏昨夜慌亂中蹭髒的數字,卻在暈開的墨跡下,露出底下淺淡的“三千零七”。他抬頭望向跪在堂下的庫吏,對方袖口沾著護生布的藍靛,膝蓋邊還掉著半片繈褓布穗子。
“大人明鑒!這十匹布……是有人硬塞給小人的!”庫吏磕頭時,發冠上的護生銅片叮當作響——那是明淵去年賜給所有賑務官吏的信物,說“戴著這個,就別忘了繈褓在等”。蘇辰敲了敲賬冊上的“三千零七”:“知道為何百姓能算出‘少了七匹’?”他抽出另一本泛黃的《流民登記錄》,翻到夾著護生草的那頁,“上個月廿三,城西李娘子生了對雙胞,城東王嫂撿了個棄嬰——這些沒入戶籍的娃,你賬冊上沒記,可他們的小胳膊小腿,凍得比墨汁還青。”
堂外忽然傳來孩童的啼哭聲。護生堂的穩婆抱著繈褓闖進來,繈褓角上的“承安”繡紋晃了晃——那是楚昭寧教給民間繡娘的紋樣,說“見著這兩個字,就知道是受過護生堂照拂的娃”。“大人您看!”穩婆掀開繈褓邊緣,露出裏麵裹著的藍布,“昨夜有人把布擱在護生堂門口,每匹都裁成了小繈褓尺寸,邊角還留著鎖邊——分明是怕磨著娃的皮膚。”
蘇辰接過藍布,指尖觸到布麵細密的針腳:不是官辦作坊的齊整走線,倒像民間婦人連夜趕工的,針腳歪扭處還帶著線毛,卻在每道接縫處多縫了兩針,像在輕輕抱著繈褓裏的小身子。他忽然想起明淵昨夜在奏報上畫的“繈褓簡筆”——那孩子總說“畫個圈把娃裹住,風就吹不進去了”,此刻看著布上的針腳,竟像極了少年筆下歪歪扭扭的“保護圈”。
“是瞎眼婆婆縫的。”跪在角落的小吏忽然開口,指尖絞著護生堂的腰牌,“她賣了木梳換布,又求著繡娘教她裁繈褓——說‘護生堂的棉絮是給大娃的,小不點的繈褓得單做’。”他掏出張皺巴巴的紙,上麵畫著歪扭的繈褓尺寸圖,旁邊注著“腳要留空,娃好蹬腿;領口要高,別灌風”——字跡是明淵教過的“童蒙體”,橫平豎直裏帶著奶氣,分明是那孩子手把手教瞎眼婆婆摸紙畫的。
蘇辰望著紙上的“領口要高”,忽然想起明淵小時候總被風灌了領口打噴嚏,楚昭寧便在他龍袍裏縫了層護生紋內襯,說“領口高些,就像有人替你護著脖子”。此刻這張帶著體溫的尺寸圖,在府衙的冷案上發著暖,讓他忽然懂了——明淵畫在紙上的不隻是尺寸,是把自己被護著的暖,偷偷折進了每個繈褓的針腳裏。
“把多的十匹布,按穩婆記的‘未入冊繈褓’發下去。”蘇辰在賬冊空白處畫了個圈,圈裏寫著“三千零七”,又在旁邊注上“護生堂穩婆核數,漏記繈褓補錄”,筆尖頓了頓,添了行小字,“庫吏失察,罰俸三月,俸祿折成護生布,親手給娃們縫繈褓——讓他知道,賬冊上的數字,是要長出手腳,去抱娃的。”
堂下的庫吏忽然抬頭,看見蘇辰鎧甲內側露出的半方繡片——那歪扭的“安”字,此刻被賬冊紙頁映著,像顆落進數字裏的星。他忽然想起百姓說的“定北軍鎧甲上的護生紋,是陛下畫的星變的”——原來不是星變的,是每個被護著的娃、每個縫繈褓的手、每筆落在賬冊上的暖,慢慢攢成了鎧甲上的光。
衙門外的雪又飄起來,護生堂的暖爐聲透過窗縫傳來。蘇辰收拾賬冊時,發現最底下壓著張小小的炭筆畫——明淵畫的他騎在馬上,鎧甲肩甲上綴滿星星,馬肚子底下還畫了個繈褓形狀的暖爐,旁邊寫著“蘇叔叔騎馬別顛著,繈褓布在馬鞍袋裏”。筆跡被墨汁暈開了些,“繈褓”二字寫成了“強保”,卻讓他想起少年攥著炭筆,趴在案頭一筆一劃描摹鎧甲的樣子——那孩子總怕自己記不住細節,便把想到的暖,全畫進了畫裏。
“大人,這是陛下讓人快馬送來的。”衙役捧著個木匣進來,匣子裏碼著十疊護生紙,每疊紙上都蓋著明淵的小印——不是禦璽,是他用蘿卜刻的“護生小印”,印麵歪扭著刻了個鎧甲和繈褓挨在一起的圖案。匣底壓著張字條,字跡比平時工整些,卻仍帶著用力過猛的頓筆:“廬州的娃若有凍著的,就把我的龍袍綿絮拆了——楚夫人說,龍袍裏的棉,和護生堂的暖,是一樣的。”
蘇辰捏著字條笑了,指尖蹭過“龍袍綿絮”四字——那孩子不知道,他的龍袍從來不是錦緞做的,是楚昭寧帶著宮娥,把百姓送來的繈褓布一針一線綴成內襯,說“陛下穿著百姓的暖,才能知道百姓的冷”。此刻這張帶著蘿卜印的字條,躺在賬冊之間,讓那些枯燥的數字忽然有了溫度——原來所謂“查賬”,從來不是算清布帛多少,是要讓每個數字,都變成能裹住繈褓的暖,能塞進娃手裏的甜,能讓明淵畫在紙上的星,落在實實在在的人間。
離開府衙時,蘇辰把明淵的炭筆畫折好塞進鎧甲內襟,挨著那張護生符。雪粒子打在甲葉上,卻被護生布片兜住,像落在繈褓裏的絨毛。他忽然聽見護生堂方向傳來孩童的笑鬧——穩婆正抱著裹著新繈褓的娃,指著他的鎧甲說:“看,那是給你們送暖的人,鎧甲上的星,是陛下畫的呢。”
風掀起鎧甲後襟,護生帶在雪地裏飄起,布片上的“三千零七”仿佛變成了三千零七個晃著的小繈褓,每個繈褓角上,都係著明淵畫的星、百姓縫的針、還有他賬冊上那道溫暖的圈。原來賬冊不是冷硬的紙頁,是連著陛下的筆、百姓的手、還有鎧甲裏的心跳的線——這頭牽著明淵畫的星,那頭係著天下的繈褓,而他要做的,不過是讓這根線永遠繃緊,卻不勒著任何一個等暖的小身子。
這一章以“賬冊查案”為核心,通過護生布針腳、明淵炭筆畫、百姓尺寸圖等細節,將“政務處理”與“情感依賴”交織,既體現蘇辰的果斷細致,也暗透明淵對民生的牽掛如何通過細微處影響著他,讓“賬冊”成為連接君臣、官民的情感紐帶,延續“護生”主題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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